【019】暴力催畫，陰間經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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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外城12區，49號居民點。

“啊啊啊啊啊啊！！”

山坡上的小屋傳出一聲槍響，隨後就是持續不斷的慘叫。

“我的腿！我的腿！啊啊啊啊啊啊！！！”

「小丑組」組長唐納德滿臉邪笑，他蹲在負痛翻滾的畫家前面，用剛剛開過火的m1911手槍梳理自己的冰激凌髮型。

“快畫！快畫呀梵高！你不趕快完成創作，咱們就來不及和「收藏家」進行交易了！”

唐納德將黑洞洞的槍口移向畫家的右腿。

“先左後右……兩條腿都斷掉，你應該就能積攢出足夠的痛苦，落下點睛之筆，完成這幅撼人心魄的作品了吧？畢竟收藏家是看上了你畫中的痛苦，才會不惜代價收購你的作品。”

“嘎哈哈哈！嘎嘎！”唐納德眼神癲狂，不熟悉他的人可能會認為這是“快樂藥”副作用，但唐納德從來不吃那些東西。

畫家終於停止翻滾，從他的左腿膝蓋處流出大量鮮血，形成血泊。滿身血汙的男人強撐著抬起了頭。

這位畫家的長相，彷佛是“落魄藝術家”的活樣本一樣，的確有幾分像長髮版梵高。

“你、你們什麼時候才能給我自由？我已經被迫畫了12幅這樣的畫……我畫夠了！而且我的名字也不是梵高……”

唐納德毫不留情地又開槍射中畫家的右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畫家再次被劇痛俘獲，唐納德吹了吹槍口的硝煙。

“不知感恩的傢伙。如果沒有小丑組，只憑你自己的財力，你怎麼可能用得起基於碳奈米管技術的「最黑顏料」？這種顏料即使是在貴族畫匠那邊也是剛開始流行。”

「最黑顏料」對光的吸收非常徹底，被環石城藝術界普遍認為，最適合描繪黑夜中的絕望。

“之前你只能打零工，給人畫廣告傳單。沒有我給你取名「梵高」，再幫你大肆宣傳，你的作品怎麼可能獲得上層人士的垂青，甚至出現在大型畫展中間？”

“所以說，你難道不應該努力回報我，畫出一幅史無前例的佳作，讓「收藏家」也禁不住好奇來看你一眼嗎？”

“嘎哈哈哈！等我們成功綁架了收藏家，我就放你自由！只要你能在混戰中活下來！嘎嘎！”

自說自話老半天的唐納德，發現「梵高」已經失血過多昏迷不醒，唐納德用槍口戳了好幾次畫家的臉。

“好像不是裝的。你，還有你，把他拖到村口公路，用那邊的再生艙把他救活！”

兩名同樣白粉抹臉的小丑，分別從兩邊拉住畫家的雙手，其中一名小丑問：

“組長，萬一進再生艙以後，梵高他變成福瑞人怎麼辦啊？那他還能畫畫嗎？”

唐納德尖聲冷笑：“你是今天才來換班的吧？我每次催畫都要把梵高打成重傷，送進再生艙再救回來，他不是屁事沒有？只是今天下手急了些，平時都是讓他四肢中彈但不至於昏迷，必須先畫完作品才能進再生艙呢！”

手下的小丑嚥了下口水，他早已聽說組長的暴虐，只是今天小丑組全員出動，才第一次有機會見到組長。

以“痛苦與絕望”為主題創作繪畫，結果畫家本人被槍口贈予了痛苦與絕望，不畫完就不能進入再生艙得到救助，實屬人間慘劇。唐納德手下的小丑暗暗發誓，如果自己以後要當畫家，唯一畫的型別只有春宮圖。

梵高帶著觸目驚心的血跡被人拖走，唐納德站起身來，欣賞染血畫架上，那份還沒有最終完成的油畫。

“這絕望，和痛苦還不夠……等你回來以後，我要把你左手的手指全都折斷，然後……”

這時又有一名小丑進入了畫室，他謹慎地向首領彙報：

“組長，我們埋伏在村子附近的人發現，前任警務次長韓天成，跟他的管家一起到了49號居民點！好像是……正在野餐！”

“野餐？在這個破地方？”唐納德皺起眉頭，用手槍按摩自己的太陽穴幫助思考。

“韓天成雖然是韓氏族長的長子，但他遠離權力已經很久了……總之繼續監視，不要打草驚蛇！”

手下退出畫室之後，唐納德仍然有點摸不著頭腦：“那個酒鬼想要幹啥？”

※※※

有人說韓天成總穿白襯衫配警褲，是內心裡還割捨不掉警務次長的身份。熟悉他的人卻知道，韓天成只是覺得警褲耐磨耐髒，不用總脫下來換洗而已。

如今的警褲邊角也沾了泥土和酒汙，韓天成坐在村口的荒地上，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內斯特，你說在這種村子裡，真的會有「鬥牛勇士大獎賽」嗎？”

“老爺，你撿到的廣告上是這麼寫的。咱們先吃完這頓便餐。”

被稱作“內斯特”的人是韓天成的老管家，他西方人面孔，留兩撇紳士鬍鬚，體格修長，管家黑西服穿在他身上十分合身穩重。他有地球時代的英國血統。

各大家族都很流行使用英國管家，並且認為這些管家的頭越禿，英國血統就越純正。彼此競賽誰的管家頭更禿，成了炫耀財富的方式之一。

內斯特在“第17屆英國管家大賽”中奪得冠軍，由此可見他的頭有多禿。

然而內斯特的優點絕不僅僅是禿頭。他服侍韓家多年，盡心盡責，韓天成以及韓天成去世的夫人，都把內斯特當成家人看待。慕月更是由內斯特看著長大的。

內斯特雖然上了些年紀，但多才多藝，凡事都能安排得井井有條。韓天成聽說外城也有「鬥牛勇士大獎賽」，突發奇想要去參觀，內斯特不但將車平穩開到了49號居民點，還在村口鋪開野餐布，拿出了事先吩咐廚師準備的新鮮漢堡包當做晚餐。

韓天成咬了一口漢堡包，換成他女兒的話，一定會讚賞漢堡包的用料新鮮，醬汁爽口，可韓天成除了酒精以外已經嘗不出其他東西的鮮味。

前任警務次長的目光，瞄向村口公路旁的一部再生艙和兩臺自動販賣終端。

再生艙裡的萬能細胞溶液，以及販賣終端裡的燃素電池，全都由公司下屬單位定期配送補充。公路和這幾樣東西，是49號居民點和文明世界聯絡的最後證據。

“內斯特，這破地方可真夠荒涼的！”

內城有特別繁華的中心地帶，外城也有特別偏僻的邊緣地帶，所謂“城郊”。

地球的城郊常常綠野環繞、稻田飄香，但環石城的城郊完全是混亂和死亡的練兵場。

就拿剛才那兩聲槍響來說吧，夕陽下無所事事的遊蕩村民根本沒有大驚小怪，與其管他人的死活，還不如思考下一頓食物從哪裡來。

49號居民點——或者稱之為“荒村”——所有房屋都由膠水和塑膠板簡陋拼貼而成，地基是開膛破肚的爛水泥路。如果房屋被酸雨澆塌，村民們會發揮窮人的智慧，直接躲進路面孔坑。

在荒村的中心地帶，一個較大的角鬥場般的建築吸引了韓天成的注意力。雖然在質量和體量上都相差懸殊，好歹跟內城的「鬥牛勇士大獎賽」場地有幾分相似。

“慕月真是個吝嗇鬼！”韓天成吃了一口漢堡後就只拿在手裡，“我昨天去找她，她居然只給我3000元生活費！這點錢哪夠我生活一週的？鬥牛勇士大獎賽都去不了幾次！”

跟主人一起坐下吃漢堡的內斯特，儀容整潔並且保持著一定的警惕。

“老爺，慕月小姐這麼安排就是為了限制你賭博和飲酒。平日的飲食、車馬費，這些都是小姐另外打算的，不從這3000元裡走。”

內斯特先一步吃完漢堡，用餐巾紙仔細清潔唇邊的紳士鬍鬚。為了能夠更好發揮管家職能，他總是有意壓縮排食時間。

韓天成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他有些諂媚地跟老管家商量：

“內斯特，你能不能……借我點錢啊？那樣我就不用來外城看什麼山寨的鬥牛大賽，可以回內城看正版的了……先借我5000元就好！”

內斯特果斷搖頭：“慕月小姐跟我們說過，如果誰敢借錢給老爺你，馬上就把他辭退。”

韓天成：“慕月她刀子嘴豆腐心，那是嚇唬你們的！”

內斯特繼續搖頭：“不行，小姐的刀子嘴我也怕。”

見管家不肯妥協，韓天成沮喪地又開始喝酒，這時他發現從村子裡走過來一個髒兮兮的小孩。

對方年紀很小，分不清男女，衣衫破爛，沒有鞋子，手腳上都是泥巴。這個小孩走到野餐布旁邊就不走了，死盯著韓天成手裡的漢堡。

韓天成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小髒孩，任何人都不會喜歡在這麼近的距離內被陌生人盯著進食。

前任警務次長向老管家眼神求助，但內斯特貌似是判定小孩沒有威脅，所以置若罔聞。

可惡！代替主人做尷尬的事，不就是你管家的職責嗎！還是你其實想說，如果慕月在這裡的話，一定會把食物分給孩子？

韓天成嘆了一口氣，他把右手的漢堡放下，但是沒有鬆開左手的酒瓶。

“內斯特，回車裡再拿一隻漢堡給他……誒誒誒！！？？”

幾乎就在韓天成放下漢堡的那一瞬，小髒孩飛快拾起漢堡，頭也不回地跑回了村子，生怕被人搶走似地邊跑邊吃。

“喂！那個是我咬過的！我給你新的！喂！”

任憑韓天成怎樣呼喚，小孩也不肯回來，韓天成最後只好從管家手裡接過了新漢堡，自己吃了起來。

“這裡好窮。”韓天成說，“如果真有山寨鬥牛賽我就捧個場吧，也算是為村子的經濟做點貢獻了。”

從不遠處的公路上返回的內斯特，除了新漢堡以外，還從車裡拿了兩隻防毒面具。

“老爺，這裡已經是「明光天幕」的邊緣，空氣中燃素灰盡含量不低，還是戴上面具比較保險吧？”

韓天成望向49號居民點的最北端，村子的地勢由南向北逐漸升高，這的確是環石城所在的大隕石坑的邊緣，再往外走，就能見到這個星球神鬼莫測的原生態地貌。

“不，我不戴了。”韓天成沒有接內斯特遞過來的防毒面具，“我不打算活那麼久。”

在內斯特看來，韓天成眼睛裡又升起了那抹失去愛人的深深悲哀，老管家猶豫了一下後，給自己戴上了防毒面具。

“為了更長遠地保護老爺跟小姐，我這個老傢伙必須得活久一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