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最後的餘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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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尼斯終究是追上了那一朵漂浮的黑色烏雲。

並且特有的電磁意識波不斷試探，那顫抖的烏雲忽然停下來了，那混亂意識之中透著一股親暱。

“哪怕失去了所有，族人的殘念還記得我。”

米尼斯停下腳步，在一片平原中看著天空的那一朵烏雲，心中感慨：“是你們來看我的？”

這片烏雲忽然降落了。

覆蓋這片土地，一絲絲如同灰霧的亡魂殘念環繞，把這片頃刻間變成了陰森森的迷霧墓園。

米尼斯先是愕然，很快就跨步，靠近了這片墓園。

“希羅多德，你離開之後，這個世界變得越發熱鬧了。”

他靜靜站立著，嘗試開口交流，周圍靜悄悄一片，感覺在墓園前，他仍感覺到了久違的故人氣息，那個執著且堅定的男人。

“這是你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痕跡了。”

他忽然在這個混亂意識中，調動電磁波，整理這些混亂的意志，在混亂意識中騰出一片空地，上面寫著“希羅多德之墓”。

他想了想，又在墓碑上寫著希羅多德的墓誌銘：

【恐懼，是生靈距離真理最遙遠的情感。】

那是他常說的話。

他很快，獻上鮮花，並且取來一些食物，“希羅多德，你生前一直對我說，恐懼，是生靈距離真理最遙遠的情感。”

“現在我想對你說的是，恐懼，亦是生命距離長生最接近的心態。”

“你們跨向天外，而我退回洞穴。”

“恐懼讓我活著。”

他坐在墓園前，沒有原先那一種孤寂落寞的神色，表情意外變得平靜溫和。

他知道恐懼死亡，讓當年文明最強的三個人之中，自己這個最名不經傳的人活得最久。

但恐懼，也讓如今的自己，踟躕猶豫。

如果是希羅多德、阿塔比亞這兩個堅定的男人，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哪怕孤身一人，也會毫不在意的走下去。

他們是怪物，而自己只是人，會害怕，會迷茫。

“不過，那一戰過後，熬過千瘡百孔的廢墟瘡痍，我們終於重新恢復了過來。”

米尼斯大大方方盤腿而坐，靠在一塊石頭上，忽然開始陳述這些天發生的事情，笑著說：

“你肯定想不到，之前原始部落的大地變成了一個個大城市，如今那些輝煌是怎樣的景象。”

“三面牆壁都有懸崖城市，一隻只雙足飛龍負責往來，商隊進出，居民在交談，孩子們在奔跑嬉戲。”

“精靈樹上的精靈王國仍舊是不那麼歡迎貿易，每當有喜歡貿易欺騙的人族商人靠近的時候，都會拿起弓箭射他們的屁股。”

“精靈學院和人族學院的廣場，經常有學員們產生理唸的爭執，但更多的是在看書，散步，一起研究新的神術，乘騎飛龍，到處旅行。”

“樹上的神已經不管地面了，人族英雄的大法師安東尼，精靈族英雄的自然守望者塞理德恩，建立了城邦，住在宮殿裡，各自成為了王。”

“我們的造物，已經在大地上無比繁榮，有了自己的文明和國度。”

如今，大部分的智慧生命，為了節約能量和空間，都如蟎蟲大小，技術變強，讓他們反而變得更精緻、微小了。

這是最完美的生活體型，生活在這一方浩瀚世界之中。

唯有文明的戰爭英雄，強者，為了方便戰鬥，都擁有螞蟻大小的高大強壯體型。

甚至，如個別的存在，乃至精靈族的守護神山嶺巨人，足足有十厘米大小。

“而樹上的眾神們在那一戰後，都迎來衰老，下到地面，過自己最後的人生。”

“還記得那個曾經研究暴食賦予失樂園的艾德蘭麼？他成為了凡人，專精美食，如今開了一間圓桌餐廳，客人源源不斷，每天沉浸在客人的笑容中，他覺得自己前半生走錯了方向。”

“卡爾松是你得意的副手，依舊是個停不下來的古板傢伙，在精靈學院任教，是首席大法師，性格嚴厲，下面的孩子們暗地裡叫他老怪物。”

“巴塞爾最近則是在撿起當年七宗罪的色慾研究，很好奇七大罪中最神秘的力量，他甚至把自己變成了雄性，把遇到的各種野獸，精靈，人族，變成雌性，去到處繁殖，帶來快樂，但柏利斯見他到處犯罪，在我給他審判之前，已經把暴揍了他一頓，拉著他一起去做個安分的商人，建立了一個商會。”

他斜靠在石頭上，低聲笑著說：

“巴洛那個傢伙，前往了人族的城市，開了自己的鐵匠鋪，為來來往往的人族武士打造武器。”

“而希洛皮特依舊和巴洛有鑄造理念的不合，在精靈族中為精靈族打造施法權杖，這兩個老頭子一見面就吵得面紅耳赤，拿著兵器較勁，並樂此不疲。”

“普諾恩成為了一個莊園的主人，善良的他每天養著孩子們，卻被暴亂的一些人族襲擊死了，但臨死前卻留下了遺書，不要為他報仇，或許在他眼中，這樣離開這個世界也是極有趣的事，我們尊重他的選擇。”

“這個世界，終究是改變了。”

“漸漸變得如你生前期待的樣子，公正，開明，有律法，開始繁榮，凡人有野心，替眾神在前方開路。”

在這片名為精靈世界的大地上，米尼斯在墓碑前，帶來了許許多多眾神的故事，在各大城池隱姓埋名的傳聞，有些漸漸流傳為半神的民間傳說。

他一個個說著，六千多眾神的事蹟一一講述，最終說起了自己的狀況。

“而我，最近只是在樹上，偶爾監聽他們每況愈下的晚年日子，卻從未親自去見過那些曾經的眾神。”

“因為我們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了。”

“我過去除了暴露他們的身份，干擾他們的生活之外，還有什麼意義？”

“他們現在過得很快樂。”

他說著說著，忽然感覺一種縈繞於身體深處的孤獨，像是深海把自己淹沒。

周圍靜悄悄的，米爾斯不由得想起了從前。

那個時候，這個世界的人還很少，地面的部落還很貧瘠。

年輕的智者們站在樹上，常常歡喜地在樹上望著大地，熱熱鬧鬧，一起研究創造地上創造的部落，相互傾訴自己的夢想和野心。

曾經，他們也一起指著晶壁之外定下約定，說要一起結伴，去混沌之外，開啟一場奇幻的旅行。

可不知不覺，只剩下自己獨自俯瞰這精靈世界。

“他們真的給整片大地帶來繁華。”

米尼斯沉默了一下，忽然站起身。

他看著天空，心中隱約想起了那個曾經戰火紛飛的一次次大滅世的災難年代，在鋪天蓋地的大洪水和紫霞中，對著天空怒吼的族人們。

如今日子，越來越好了。

他忽然笑了笑，把所有抑鬱和惆悵吐盡之後，心情忽然前所未聞地舒坦起來，抖了抖身體。

眼眸的滄桑與孤寂盡數散去。

這個年輕人忽然笑起來。

“該說的都說了，過去就到此結束，嶄新的未來在等我，我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可以猶豫的。”

“這是你們為我親手打造的舞臺，也將由我來開闢下一個時代。”

他的意識忽然在這個墓園上留下印記。

為自己留下了一個空缺的墓穴——米尼斯之墓，並猶豫了一下，為自己提前寫好了幾行墓誌銘：

“誰終將踏入長空，必先於泥水蓄勢長眠。”

“誰終將點燃聖火，必將以紀元築成火炬。”

“我的時代已然來到，有些平庸要積累才會盛開鮮花。”

米尼斯離開之前，深深看了一眼那個墓園，以及為自己提前打造的墓碑。

他忽然有種感覺。

自己將會是阿塔比亞人最後燦爛的餘暉，而這裡是自己最後的歸宿。

當自己進入這個墓園之後，他們創世眾神的造物時代將會永恆成為過去。

阿塔比亞人，終會化作歷史上的一朵遙遠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