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擁抱恐懼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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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女士依舊矗立在距離地面千米的高空之上。在她的視線範圍中，方圓數萬米的山巒和岩石已經從這個星球的地表上徹底抹平了，只留下了一大片浩瀚的沙海。

這個蛇首旋即便露出了自得的笑容，似乎對自己搞出來的場面非常滿意。

“放在任何一個文明的母星時代，我高低也是掀起天災的魔神啊！”

懸在她旁邊的少女依舊是一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表情，用毫無起伏的聲音漠然道：“這樣的做法並不會造成的死亡，只不過是一種宣洩力量的手段罷了。”

“我對靈能的控制還沒能精確到那種程度。另外，您是效率主義的信徒呃，而我則是個樂子人，最注重內心的平衡。”現在女士掛著穩如的微笑，掃了對方一眼：“說起來，您和她的精神聯絡到底到哪一步了？為什麼每次反饋給我的，都是罵街的話呢？”

“我目前只能連線到她的表意識。這大概是因為社會性哺乳智慧生物的表層精神，都是在罵街吧。這種情況倒是很有趣，但並沒有研究價值。”

現在女士選擇相信對方。總之，雖然僅僅只是連線到了表層精神，卻已經足夠她們確定夏莉的位置了。

這連續四天的高強度作戰中，夏莉想要逃離這個星球遠遁，卻始終沒能成功的主要原因，便就在於此了。

少女又用毫無起伏的聲線道：“我和她的精神聯絡始終在加深，這不是以我和她的意志所能轉移的，而是族群的意志所決定的。所以，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深層意識必然會暢通無阻，主宰競技總是會開始的。”

“可是，我們卻沒有足夠的時間。最新的訊息，我的同僚已經抵抗到了最後一步，這裡已經並不安全了。”現在女士道。

“……我在這片星河之中睡了一百八十六年，還以為這裡是個安全的地方。”

“宇宙大開拓的文明時代發展到了今日，這片銀河之中，又有哪裡是真正安全的呢。”

“這並不正確，只有給宇宙留到足夠多的空間，文明才能保證多樣性的。”少女依舊古井無波，平靜得充滿了維度等級的優越感。

“是的，文明的多樣性，宏大到連我們都會覺得過於沉重的命題。不過，這是後話，我們的時間有限。”未來女士道。

少女沉吟了一下，指向了自己的四點鐘方向。

現在女士微微頷首，用靈能帶著身側的少女開始加速。僅僅一個眨眼間，這兩位看似嬌弱的女士的身軀便輕而易舉地突破了音障，接著又在兩秒鐘之內把前進速度增加到了10馬赫。

她們僅僅只花了半分鐘就掠過了這片綿延數千裡的山巒，映入眼簾的又是一片宛若汪洋一樣廣袤無垠的沼澤。沼澤的水面隱蔽在充盈著毒素的大氣之下，卻不斷冒著氣泡，卻不知道在那陰沉粘稠的水面之下，到底躲藏了多少奇形怪狀的異種個體。

不過，這些都不是主要的重點。重點是，一個人影已經踉踉蹌蹌地從沼澤邊爬了出來，卻正是身軀接近三米，周身包裹著甲殼，背後伸展著數十條蜘蛛般節肢的人形異種生物，卻正是蟲群的主宰。

她的本體明明已經被爆炸的粉塵和高頻摩擦的沙粒分解成了原子狀態。可是，她的另外一個身體，卻在千里外的一片沼澤中，彷彿高速膨脹的蘑菇一樣長了出來。

現在女士露出了歎為觀止的表情，笑容中極有讚歎，也有憐憫。

“這是第九次了吧？”她說。

是的，在長達四天四夜的戰鬥中，“現在”女士成功地將夏莉攔截在了這個星球的毒素大氣層之內，但也始終沒辦法完全消滅對方。

身旁表情冷漠疏離的“三無嬌弱少女”道：“還會有一百次了。我在逐漸深入她的精神，她同樣也是。她帶來的利維坦蟲無法攻擊我，同樣的，這個星球的個體單元也在接納她。我們是蟲群的主宰，蟲群的每一個個體單元，都可以承擔我們的復甦。”

現在女士笑道：“是的，當到了這一步，你們依舊不能算是強大的，但最強大的模式卻已經出現了。”

少女道：“請您繼續出手吧。她的每一次軀體的毀滅，精神都會有出現轉瞬即逝的空隙。可是，這會有助於我加深雙方的精神連結。如果您真的趕時間，就是時候結束這場沒有意義的捕獵遊戲了。”

“捕獵遊戲？我現在哪裡有做遊戲的心情。”現在女士揚了揚眉毛，嘆道：“您或許是太看得起我了，當然也未免太看不起她了。短時間不見，小夏莉至少在潛行、隱身和防護方面表現出了巨大進步，不，應該說是進化吧。我不知道這幾年的生活給她帶來了什麼。可是，若不是你醒過來了，若不是你們有精神渠道可以互相鎖定方位，她一定已經逃掉了。”

“希望如此吧。可您現在的情緒中帶著戲謔和暴虐的層次，很像是耍弄獵物的小型貓科動物。”

少女還想要說什麼，但在她的身側，銀灰色的奈米叢集忽然憑空閃現了出來。在她的收身邊形成了盾牌的形狀。便只見強烈的光暈在盾牌的縫隙之後驟然炸現。可是，奈米機器構成的屏障卻彷彿構成一個無法突破的絕對領域似的，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和衝擊力都繞過它的防護。

強光散去。奈米盾牌再次解體，重新融進了“現在”女士的機械甲冑之中。她撫掌大笑：“哈哈哈，夏莉，你終於還手了？你終於認命了？”

少女則面無表情俯瞰著立在了岸邊的夏莉。她們一個是身姿柔順的少女，一個是身披蟲類甲殼，身高兩米多的人形異種。可卻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夏莉卻莫名地有了一種照鏡子的感覺。

夏莉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給自己講的那些鬼故事。最讓她害怕的不是那些烏七八糟光怪陸離的殭屍啊鬼怪啊吃小朋友的電鋸惡魔啊之類的，卻正是鏡子中的那另外一個自己了。

是的，你明明快要哭出來了，但鏡子中的那個“自己”卻在對著你笑。這世上，難道還有比這更恐怖的東西嗎？

不過，這時候的夏莉，除了一點點童年陰影造成的恐懼之外，更多的卻是厭煩，乃至於憎惡。她任由自己的節肢在背後鋪展開來，讓能量在尖端重新凝結。

她知道，自己絕不是“現在”女士的對手，更別說那個身份不明，能力不明，長著自己的臉，卻讓自己務必討厭的“怪物”了。

可是，短短四天之內，她已經被“殺死”九次了，而且每次都死得相當獵奇。就算是她已經習慣被戰艦主炮轟，被中子彈火力覆蓋，被路過的野生聖者毆打，精神已經被磨鍊得茁壯無比，現在也都開始火大了。

“是啊，老孃就是還手了！”夏莉向對方比了一箇中指：“這個星球上分佈著上千萬平方公里菌毯，正在休眠中的蟲群個體也有數千萬，到處都是，我且看你能殺我多少次！而我？我能在這裡和你打上一整年！”

說到這裡，她又比劃了一個拳擊的動作，向現在凌空揮了揮，接著又對那個“少女”道：“還有你，小怪物，我們誰是替身？別用人家的臉擱這兒裝X冷淡，有本事下來啊！我們堂堂正正地解決！”

反正我現在孑然一身！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她想。

而“少女”沉吟了一下，嘴角終於翹起了一絲若有如無的弧度。她不像是在笑，而更像是某種機能認為她現在應該笑出來：“很好，很有精神！”

“……”夏莉有種一拳頭打倒了空氣裡的感覺，乾脆咬著牙向對方又丟過去了兩發靈能光矢。當然，不用說，還是被旁邊的“現在”女士輕而易舉地攔住了。

她的聲音緩和了下來：“很好。你不跑了，我們就可以好好談一談了。好嗎？小夏莉，好嗎？”

夏莉回應了一個冷傲的笑臉，但小心肝卻還是條件反射般地跳動了起來……雖然她這個時候其實是沒有心臟的。

她往回退了一步，再次將精神延展出去，試圖溝通軌道上的利維坦們。然後，便和這幾天一樣，她確實可以感受到它們的存在，甚至可以下令，但卻沒有回應，就彷彿明明是自己的手足，卻偏偏無法動彈。

這樣的感覺，是很容易讓自己煩躁起來的。

“你知道的，這是沒有用的，一切都是沒有用的。”那個怪物沒有開口，但她的聲音便再次傳到了耳中。

緊接著，現在女士的聲音也適時飄了進來：“夏莉，你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擁抱你的命運了。是的，我明白這太快了，你或許沒有做好準備。可是，她也沒有做好準備啊！擁抱你的半身，便是擁抱你的未來。到了那個時候，你才擁有了真正的力量！聯合起來，我們才可以掀翻這個宇宙，向銀河帝國，向伊萊瑟爾皇帝復仇！這才是你的父親的遺願！”

夏莉看了看那個長著自己臉的“怪獸”，心想我特麼才不會擁抱這種東西。她能讀取我表層的思維，而我當然也能。可是，我能感受到什麼呢？只是一片虛無的荒漠。

“不好意思，如果這是先父的遺願。那麼，我從小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姑娘。”她冷冷道。

“我感受到了，她對我的排斥甚至已經超過對銀河帝國了。”那個少女對“現在”道：“可是，她和我之間的精神連結卻愈加順暢。這樣矛盾的現象，是你們的弱點，還是力量之源？”

女士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她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一個優雅迷人，卻又無比駭然的微笑：“小夏莉，真是如此嗎？你的心中，你的靈魂之中有一個地方，孩子。那個地方純真而歡樂，就像父親為孩子一磚一瓦精心建起來的小遊樂園似的，清新潔淨，溫馨愉快。你總是會找到那個地方，在那裡感受遠去的童真和歡樂。你從那個時光中獲取力量，才能夠度過現在的磨難。”

夏莉渾身戰慄，魂不附體。她內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面，就這樣展現在了對方的眼前，這唯一讓心靈得意安歇的避難所，即將陷入塌方的境地。

“哦，她恐懼了。”化身少女的未知存在道：“她被殺死了九次，都沒有這樣明顯的恐懼，”

“不要否認，不要拒絕，小夏莉，冷靜觀察，體會現在的感覺。你覺得心靈失去了掩護，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這樣層次的恐懼，才是讓生命昇華的養料。現在啊，你只是需要把這種感覺牢牢記住，放在掌心觀察，像對待一個新奇事物般仔細觀察。是的，體會她，就像是體會到了你的人生，就像是你第一次坐上了你父親親手做的鞦韆，就像你的父親抱著你，第一次在花園中觀察著星海。因為它是你的，而且彌足珍貴。”

現在女士的聲音就彷彿百年的陳釀，芬芳無比，讓人沉醉。然後，那字字都一點點變得真實了起來。它們彷彿從宇宙的彼端，穿過了冰冷而無垠的距離，進入到了夏莉的精神中，觸控著那熾熱感情。

夏莉覺得，自己的感情似乎是被解剖了，隨後又重組裝。它們燃燒得更加熾熱了。可是，當這一團猛烈的靈魂之火注入了自己身軀的時候，一個陌生而又熟悉，憎惡卻又渴望的氣息，慢慢地靠了過來。

“她找到了。她終於可以審視自己的內心了。”現在女士看向了“少女”，聲音依舊像是在蠱惑人心的蛇息，如羶如蘭。

“那麼，你呢？”

少女坦然地直視著對方正在燃燒著靈性之火的眼：“我從來都在準備著。擁抱命運吧。無論如何，這個宇宙，這個時代，都將要擁有一個完整的我了。”

純潔的少女宛若羽毛似的開始輕盈地降落，一直落到了那猙獰的人形異種之前。她展開了雙手，讓自己嬌弱的身軀進入了可怖的節肢的包圍中。

在那一刻，天使與惡魔，進入了同框的畫面中。

“那麼，誰是惡魔，誰是天使呢？”現在女士嘆了口氣。

到了這個時候，她想要繼續拉偏架也做不到了，只能等待最終結果的到來了。

可是，她才剛剛從自己的空間袋裡摸出了一根翡翠煙桿，耳畔中便傳來了警報聲。這是她留在星球軌道上的監控衛星的訊號。

“發現本星系1號重力井有引力波動，有百分之17可能性是躍遷反應。波動頻段為12至48……”

確實是很微小的波動。所有的重力井每天都會跳上幾百次。“現在”女士想，然後又摸出了自己薰香的菸絲包。

“波動發生事件為標準事件17點11分，距離現在4小時55分鐘。”

她瞪大了眼睛，猛然抬頭。作為聖者的超凡目力穿過了大氣層，看到了驟然出現在星球軌道上的巨大船影。緊接著，上百枚火流星從船影中脫離，呼嘯著墜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