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十一章 府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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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一垮，其他方向的青龍、朱雀、玄武等石雕便接連出問題了。

這些石雕的眼中、嘴裡分別流湧出大量灰白的石沙，四獸的身體分崩瓦解，‘沙沙’往下滑落，頃刻之間便化為一堆礫土。

四方神獸的石雕一垮，先前還欣喜若狂的眾人全都僵住了。

“你……你毀了石雕……”

那婦人一見四獸雕像損毀，便指著宋長青大聲的尖叫：

“完了……完了……”

“急什麼？”老道士喝斥道，“這四座石雕本來就沒有靈性，不過死物罷了。”

他看著遠處，皺眉道：

“那些鬼物並沒有靠近廣場。”

眾人聽他這樣一說，忙不迭的也轉頭眺望，果然見遠處那些一路尾隨眾人而來的血屍、厲鬼並不上前，只是團團圍靠在廣場外圍，彷彿對此地十分忌憚。

“這，這是怎麼回事？”吳嬸一見這情況，心中也有些糊塗了：

“莫非是此地佈下了什麼陣法，令他們害怕？”

她說到這裡，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一拍自己腦袋：

“我想起來了，聽我爹孃說，沈莊重建之初，莊內的鄉紳富豪便湊了錢，請人在城中做了法事……”

大家的目光也跟著一亮，吳嬸興奮的渾身肥肉都在顫抖：

“城中更是重點關注之處。”

這裡住的都是最早進城的一批人，隨著沈莊的興旺發達，他們也是城中最有權勢的一批人了。

“興許城主府四周早佈下了咒術，剋制這些陰鬼邪物！”

吳嬸的一番話令得見到四獸雕像被毀的眾人心中不由生出一絲希望，但很快的，這一絲希冀之光被宋青小冷冷的撲滅了：

“不可能。”

她的話如兜頭一盆冷水，潑得吳嬸打了個哆嗦。

“這裡的屍氣很重，河裡撈出的屍體恐怕就寄存於此處。”

宋青小轉頭往城主府的方向看了一眼，這裡普通人的肉眼看上去與其他地方沒有什麼不同之處。

但神識卻能感應到此地濃郁的煞氣，幾乎厚重得要將一般修行者的神識遮蔽、隔阻。

她的眼瞳逐漸變色，暗金從那眼瞳的中心散溢開來。

合體境後，宋青小發現自己對於女媧之體的力量掌控比以前更強了許多。

哪怕是沒有完全顯出女媧之體的本來形體，但卻可以使用一些女媧之體狀態下的能力了。

城主府的上空一股綠氣沖天而起，如同烈焰升空，映入她的眼睛之中。

這種綠氣之中夾雜著妖鬼之形，衝著一群踏入了廣場地界的人發出咆哮、怒吼。

厲鬼、血屍應該就是看到了這些綠氣的存在，受其恐懾，不敢踏入此處。

“先前圍攻我們的魃屍就是出自此處。”

老道士聽了她這一番話，點了點頭：

“我也懷疑這裡可能就是那拉船之人所說的屍莊了。”

老道士雖說也有修行，可他的實力不夠，在這樣的情況下不敢輕易以神識去感應，深怕自己的三魂七魄被這股戾氣吞噬了。

但就算他不敢開了天眼去看，憑藉他多年驅鬼捉妖的經驗，仍能感應到此地危機重重，遠比沈莊的陰氣還要濃得多。

宋青小點了下頭，又看了一眼城主府上方沖天綠氣之中的鬼影：

“這城主府的陰氣比其他地方更重，恐怕最初此地就是煞氣的發源地了。”

照宋青小推測，九幽鬼王的分魂殘念最初掌控的應該就是城主府，繼而以城主府為中心，往沈莊四周擴散開來，再至永清河與洛河四周，將偌大一個沈莊封鎖其中。

“這裡煞氣很重，所以這些厲鬼才不敢輕易踏入。”

也就是說，相比起已經淪為鬼域，滿地厲鬼、血屍橫走的沈莊城來說，城主府的兇險比外頭還要大得多。

眾人打了個寒顫，聽懂了她說的話，頓時欲哭無淚了。

“那，那我們可不可以不進去……”

最初說話的婦人的笑臉迅速化為哭相，雖說知道機會渺茫，卻仍顫聲哀求：

“宋姑娘，您能行行好，先把我們送出莊嗎？”

“不能。”

宋青小頭也不回，答了她一聲：

“不過如果你們不想要進去，可以在此等候。”

城中危險無比，正如這婦人最初所說，他們可以暫時在這裡待著。

沈莊的事始終紙包不住火，一旦鬧大，總會有一些有道之士前往此處。

若是這群人命大，說不定熬到那時還能有救。

“……”

大家一聽她這話，都又急又怒又有些無可奈何，只得轉頭去看老道士，央求道：

“道長……”

老道士看了宋青小一眼，眼中也露出複雜至極的神色。

“師傅，我進沈莊有要事辦。”

宋青小看了老道士一眼，認真的道：

“這件事情非常的重要，關係到我的生死性命，所以在這之前，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情更加重要了。”

她的神態堅定，顯示出她無法被撼動的態度：

“若是我有餘力，必定會保你與師兄性命無憂。”

若她自顧不暇，面對九幽鬼王這樣一個逆天的存在，自己都未必能得以存活，自然也沒有辦法保障老道士與宋長青的性命了。

“不過如果我僥倖活著，我必定會想盡一切辦法，送你們離開這裡的！”

在沈家的時候，她曾說過這樣一番話，此時再說的時候，顯然她的主意已定，不可能再更改了。

老道士的眼中閃過一絲傷感，整個人像是一瞬間老了數十歲之多。

修行之人壽數遠比普通人更長，他原本看上去不過四五十歲之數。

下山之時腰背挺得筆直，神態氣質極為挺撥，雙目炯炯，一看便是精神昂揚。

可這一路以來的接連經歷，本來已經消耗了他不少的能力，再加上他又受了傷，便顯出幾分萎靡之態了。

如今又有宋青小這一番話，他的背脊一下彎了許多，兩鬢都像添了些白髮：

“胡說那些話幹什麼？師傅老了……”

他嘆了一聲，竟顯出幾分老態龍鍾之感，眼中有水光閃動：

“我不要你救我，你若有餘力，必定是要先保住你的性命再說，我活了這把年紀，死不死又有什麼要緊的？只要你跟你師兄能活著就很好了。”

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氣：

“若是……若是……”他目光之中，閃過一絲微弱的希冀的光火：

“若是大家都能跨過這個鬼門關，最後還活著，我不要你送我們離開，只希望，只希望你能跟我們一起回去……”

他喃喃的道：

“我答應了列祖列宗，怎麼將你跟你師兄帶出來的，就要將你們怎麼帶回去……”

宋青小聽了他這一番話，唯有沉默。

長久的安靜裡，她能感應得到老道士充滿了希望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像是渴望得到她的回答。

這種期盼之意很強，卻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默不作聲後，繼而變得失落、絕望。

不用抬頭，她都可以‘看到’老道士眼中的火光在熄滅，可是她卻無法給予老道士想要的答案。

她只是神獄的試煉場景中的一個過客，這一場生死浩劫，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場任務罷了。

任務若是失敗，她可能會死在場景之中；而任務若是成功，她始終是要離開這裡的。

“師……”

許久之後，宋青小剛一開口，便被老道士急促的聲音打斷了：

“好了，先別說這些了！”

他像是深怕宋青小會說出自己不願意聽到的話，急急的說道：

“當務之急，先進城主府，弄清九幽鬼王來路，其他的以後再說。”

老道士也不敢去看宋青小的眼睛，扭轉了頭，率先往城主府的方向衝。

“小師妹，師兄也會保護你的。”另一邊，宋長青也大步回來，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沙礫，大聲的道：

“你放心，就算豁出性命，也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用力的拍著自己的胸膛，發出‘咚咚’的重響，說這話時神色堅毅，像是發誓似的。

不等宋青小回應，他又抓緊了身上的包裹，喊了一聲：

“師傅等等我。”

“……傅……”

宋青小看著這兩師徒的背影，愣了片刻，最終仍是跟了上去。

其他人倒是有些猶豫。

目前的情景已經很明顯了，城主府中危機重重，陰氣是沈莊裡最重的地方。

這些陰魂厲鬼之所以不敢踏足此處，就是因為畏懼這裡面的陰煞之氣的緣故。

若是跟進去，是生是死不好說；若是不去，留在此處，這師徒三人全都離開了，到時留下一群沒有絲毫法力的普通人，一旦這些厲鬼、血屍追來，一行人便必死無疑了。

留下來，還是跟進去？

一會兒功夫，眾人看著老道士的身影越走越遠，幾乎快要踏上廣場盡頭的臺階時，額頭冷汗‘滴滴答答’直往下落。

‘嗚——’

陰風陣陣，鬼哭此起彼伏。

宋青小也跟著走遠後，眾人再也穩不住了。

吳嬸一咬牙，跺了跺腳，跟丈夫兒女們道：

“是生是死，也是命中註定的了，跟宋道長他們一路！”

與其留在這裡忐忑，不如跟著搏一搏。

至少以她對老道士的瞭解，若真的有事，他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一家人鬆了口氣，聽了吳嬸的話，也往師徒三人追了過去。

其他人一見吳嬸舉動，便迅速動搖，開始還有猶豫的，一見留下來的人少之後都害怕了，緊跟於眾人之後：

“宋道長，等等我。”

老道士走到臺階口時，便已經停了下來，直到眾人全部聚到一處。

“真決定要跟著我們進入城主府了？”他問了一聲。

吳嬸就大聲的道：

“跟您一道進了！”她也像是抱了九死一生的決心，道：

“其實這一路如果不是您數次出手相救，我人早就死了。”

這九幽鬼王衝著沈莊來的，與沈莊有關係的，本身就中了她的鬼蠱。

就像老道士之前所說，此鬼厲害無比，若不將其帶來的隱患徹底解決，哪怕就是逃出沈莊，恐怕也難逃此鬼毒手。

“是生是死命中註定，城主府就是再兇險，我也跟您一起進去了。”

其他人也紛紛表態，雖說也有不願意進去的，但相比起進入城主府冒險，獨自留在廣場上被群鬼包圍顯然更令眾人難以接受。

至少與宋青小同行，有危機時，她還會出手。

老道士點了點頭，看著宋青小：

“那之後的一切，就聽青小安排了。”

宋青小應了一聲，直接就道：

“我們先進府內，找到沈老爺所提到過的典藏秘閣，查出此鬼來路再說。”

她說完，看向吳嬸：

“城主府內的佈局如何，典藏秘閣在哪裡，吳嬸知道嗎？”

吳嬸一聽這話，先是點頭，後又不停的搖頭，有些不安道：

“城主府我幼時也來過多次，沈莊的人都清楚。”

進入大堂門坊之後，中間是祭祀的天台，兩側花壇樓閣，需要再進二道門，才算是真正進入了府內院中。

院內有左右屋舍，分別設有官署，管理沈莊民生事務。

而院舍的正中，便是沈莊城主府的中心處了。

這府院極大，分為前後兩廳。

前廳如同舊時公堂，用以辦公，後面的一大片房舍則供城主及官員、家眷等劃分居住。

總的來說，這城主府佔地極大，若說哪些地方管理稅收、上戶等一應事宜，吳嬸倒是有些印象。

可若說到這秘閣典藏，吳嬸又不停搖頭。

“我從小到大，也沒聽我爹提過，城主府內有這樣一處秘閣。”

她說到這裡，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

“不過一些戶籍管理處，不知會不會藏有這些秘藏典說，說不定能找出這些文件……”

老道士聽她說了不知城主府中的秘藏典閣，不由有些失望，看了宋青小一眼。

宋青小卻道：

“那就先去戶籍管理處。”

神獄的試煉法則不會真的令試煉者走投無路，那一線生機必定隱藏於無數條死路之中。

吳嬸的父親既然提到了這典藏秘閣的存在，便如一個線索，那麼這個地方便必定存在，只是區別在眾人能不能找到它罷了。

老道士見她如此篤定，也就點了下頭：

“那就依你所言。”

城主府暗藏危機，自然由宋青小率先領頭，開啟一條生路。

她手提誅仙，一手舉著混沌青燈，提步邁上了臺階。

“啊——嗚！”

在她腳尖落地的剎那，臺階之上陰氣所勉強維持的一個平衡被打破。

臺階上的灰塵飛揚而起，那城主府頂處盤旋的那一大股沖天的綠氣之中，陰魂發出一聲聲如同被幹擾之後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