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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進入沈莊之初,夜裡便入了夢。”
渡過了初時得知大金滅亡的衝擊之後,張守義很快將當年的事娓娓道來:
“夢中聽一聲音指點迷津,告知我此地乃是大金龍氣所繫。”
他的聲音之中飽含痛苦、內疚、自責,顯得格外的沉重:
“並言明,李國朝攻打沈莊,是為了在此登基為帝,要毀我大金氣運。”
當年的他領兵征戰,胸懷欲將李國朝的部隊一網打盡的野心。
那時夢中得人指點迷津,便視為天佑大金。
“不知為何,我對此深信不疑,認為此乃神蹟。”
越到後來,李國朝部隊越瘋狂的時候,更是驗證了這一入夢之人的猜測,令他越發堅定了要守住大金龍脈,絕不允許李國朝這樣的逆賊玷汙的決心。
“我看到李國朝的部隊視人命如草芥,覺得天下無論如何不能落入這樣的惡人手裡。”
所以當那聲音後來與他說道,若想破壞李國朝的運勢,便唯有逆陽轉陰的時候,他如同中了蠱般,失去理智。
他神智昏聵,陷入魔障之中,一心一意不能令李國朝得了天下。
那一段時間,他行事癲狂,全憑夢中‘神仙’指路,奉若金旨玉律。
而士兵也受到大戰刺激,殺氣騰騰。
等到大夢初醒,他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大錯已經鑄成,再難以挽回。
“我受夢境引誘,犯下彌天大錯,罪無可逆,該下十八層地獄。”
沈莊被屠,死去的無辜百姓都曾是歡迎他們入城的人。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之中,有曾經為他們運送糧草的人,也有曾好奇看著他們的老人、孩子。
“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幹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
他大受刺激,一夜入障,從此大軍徘徊此地,沉入百年前的夢境裡,不願清醒。
張守義寧願自己仍活在被李國朝瘋狂攻擊的那一段時間中,潛意識中,他會認為自己還在保護著沈莊的百姓,英勇殺敵,而不是後來化身劊子手,以兇殘的手段屠殺百姓。
宋青小將他喚醒的時候,他還活在回憶之中。
一面沉溺於逃避中的他寧願永生永世與李國朝作戰,只記得自己保家衛國的那一面;但同時他又本能的記得之後會發生的事,下意識的去逃避。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糊塗的沉浸於過去之中,不願想今生來世。
直到宋青小的到來,打破了他自己的夢境。
他營造出來的虛假幻像被打破,曾經地獄一般的景況被他想起。
張守義不知是該欣喜於自己不再沉溺過往,活在糊塗、痛苦之中,還是怨恨宋青小打破了他的美夢,讓他在現實清醒。
隨著張守義的述說,那些由屍體所堆築成的牆上開始滲出大量的血液。
“啊——”
一道道慘叫聲響起,血光映照天際,將此地染成暗紅的血色。
那些屍山血海之中,一隻只胳膊伸了出來,還有一些被夾雜在屍堆之中的‘人’仰起了頭,痛苦的呻_吟。
城牆之上計程車兵緘默不語。
他們聽從張守義的吩咐,屠殺了沈莊的百姓,當年隨同張守義葬在了此地,揹負了百年罵名。
宋青小沉吟了片刻,接著問:
“沈莊事件之後,你們在沈莊自殺謝罪?”
“自殺?”
張守義聽她如此一說,像是有些吃驚。
他的那張枯黑的面龐之上幹薄如紙的臉皮微微一皺,發出如同紙張摺疊時的‘嘶嘶’聲:
“不。”
他搖了搖頭:
“我們清醒之後,發現鑄成了大錯——”
之後渾渾噩噩,倒是有道聲音不時提醒張守義做出如此兇殘之事,理應一死以告天下,清洗身上的罪孽。
“可家父常言,做錯事後,若一死了之,是懦夫所為。”
若連死都不怕,又何必怕去認錯、彌補、面對?
再加上他有父母妻兒在,皇帝交託的事情還沒辦成。
所以那會兒他哪怕明白自己做出了錯事,卻並不願以死逃避。
他原本受夢境影響,意志不豎受到那聲音蠱惑,已經是一件錯事,如今又哪能再聽從聲音的誘惑,軟弱逃避,一錯再錯呢?
恍惚之間,他與大軍堅守此處,打定主意戴罪立功,擊潰李國朝的部隊之後,再入京向皇帝請罪。
到時要殺要剮,自然他絕不吭一聲。
抱著這樣的信念,張守義領著大軍,在此一守就是一百年的光景。
一百年的時光中,他嚴守此線,半步不退。
等到宋青小當頭棒喝,清醒過來時,已經是百年之後。
李國朝的部隊早就已經作古,而他與他計程車兵們則停留此處,化為枯骨,卻能憑藉強大的怨念,強行將殘魂封印在乾枯的肉身之中,化作行屍走肉。
“如果不是你的提醒,我至今仍不知道,時間過去如此之久,而我們——”
早在當年那一場屠城事件之後,一併被埋葬在了沈莊之中。
宋青小將目前所知的線索在腦海之中整理、穿梭,逐漸便有個疑點浮現在她的心頭。
“也就是說,張將軍受到蠱惑,屠城之後至今,仍不知自己已經死了。”
“不錯!”張守義點了點頭。
他像是想說什麼,但還沒開口,便被宋青小將話打斷了。
“當日入你夢中的聲音,不知是男是女,張將軍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張守義應了一聲,那雙枯淡無光的眼珠轉了一下,像是‘看’了宋青小一眼:
“是道女聲。”
這聲音連夜入夢,帶著蠱惑人心的力量,他入障之後,以為這聲音乃是九天玄女下凡指點自己迷津,以保大金江山永固。
“姑娘為何問這話?”作為手握重兵的大將,張守義敏銳的察覺到了宋青小問這話的意圖:
“莫非這託夢之人的身份,不同凡響麼?”
他說話之時,已經將手中的重弓緊握。
那弓身浮現出紅色的煞光,殺機一股股從他身上逸出。
“我進入過百年前李國朝的部隊之中。”宋青小抿了下嘴角,這話音一落,聽到老對頭的名字,又聽她說在李國朝的部隊之中呆過,張守義的氣勢一下就變得凌厲了許多。
‘呼呼——’
陰風大作之間,這位征戰沙場多年的大將身上暗紅色的披風隨風而揚,大股大股的煞氣化為紅光,飄逸在他披風之後。
使得他披風瞬間揚長數米,高揚於半空之中,幾乎將他枯黑的身形完全籠罩住。
濃郁的魔煞之氣在他身上瀰漫開來,沖天而起,他手上殺氣騰騰的弓開始輕輕的震動,發出‘嗡嗡’的鳴響。
城牆之上的那些士兵受他影響,也開始露出敵意。
濃烈的戰意佈散開,一股肅殺之氣籠罩了城牆,使得城內那些堆疊的死靈的慘叫聲好像更加淒厲了。
宋青小卻並不將張守義的威壓放在眼裡,她像是沒有感應到張守義身上露出的警惕、防備之意般,接著開口:
“李國朝此人來歷,張將軍有沒有聽說過?”
“此人不過是市井流痞,讀了幾本閒書,所以生了妄念,認為自己腳踩七星,是天下之主。”
興許是因為宋青小提到在李國朝的部隊之中呆過,張守義的語氣顯得冰冷了許多。
“不過是不知天高地厚,又一時以花言巧語,哄騙無知百姓,繼而無法無天罷了。”
“除此之外,他的出身來歷,張將軍就沒有聽到過其他的嗎?”
宋青小含著笑意,再問了他一句。
“他出身貧寒,其祖上並沒有功名,也沒有什麼傑出的人物,沒什麼值得本將軍去打探的。”
張守義斬釘截鐵的道。
他沒有必要說謊,李國朝此人當時引起了朝廷關注,知己知彼,張守義在出徵圍剿他前,確實是打聽了一番此人性格喜好的。
“我被困在夢境之中的時候,曾聽他部中一陰魂提到,李國朝出生之時,曾天降異象。”
宋青小話音一轉,將聽來的李國朝來歷說了出來。
張守義的眉頭皺了皺。
他身軀早就已經僵化,這一個動作牽引了整張枯黑的面部,使他的表情看起來份外的恐怖。
顯然他格外不贊同這個說法,在他心裡,李國朝不過是亂臣賊子,人人得爾誅之,也是造成了至今這樣一場悲劇的元兇。
如今宋青小說此人出生之時天降異象,若非他已經化為行屍走肉,本身已經算不得人了,否則他必定要大聲反駁。
“據說在他出生之前,他的母親曾得一陌生女子贈了數粒種子。”
她將抱貓女子當時複述的話說了出來,張守義臉上的神色便逐漸變了。
“……他出生之日,這種子便隨即發芽開花,結出一朵朵的血蓮。”宋青小看了張守義一眼:
“此人攻打沈莊,也是受了高人指點,說是沈莊乃是絕佳的養龍之地。”
李國朝自認天命不凡,所以才不惜代價,攻打沈莊。
“姑娘的意思——”
張守義也非蠢貨,聽到這裡,終於明白了:
“你是懷疑,入我夢中的那道女聲,有可能就是指點李國朝迷津,且給予他血蓮之種的人?”
“我從進入沈莊之初,夜裡便入了夢。”
渡過了初時得知大金滅亡的衝擊之後,張守義很快將當年的事娓娓道來:
“夢中聽一聲音指點迷津,告知我此地乃是大金龍氣所繫。”
他的聲音之中飽含痛苦、內疚、自責,顯得格外的沉重:
“並言明,李國朝攻打沈莊,是為了在此登基為帝,要毀我大金氣運。”
當年的他領兵征戰,胸懷欲將李國朝的部隊一網打盡的野心。
那時夢中得人指點迷津,便視為天佑大金。
“不知為何,我對此深信不疑,認為此乃神蹟。”
越到後來,李國朝部隊越瘋狂的時候,更是驗證了這一入夢之人的猜測,令他越發堅定了要守住大金龍脈,絕不允許李國朝這樣的逆賊玷汙的決心。
“我看到李國朝的部隊視人命如草芥,覺得天下無論如何不能落入這樣的惡人手裡。”
所以當那聲音後來與他說道,若想破壞李國朝的運勢,便唯有逆陽轉陰的時候,他如同中了蠱般,失去理智。
他神智昏聵,陷入魔障之中,一心一意不能令李國朝得了天下。
那一段時間,他行事癲狂,全憑夢中‘神仙’指路,奉若金旨玉律。
而士兵也受到大戰刺激,殺氣騰騰。
等到大夢初醒,他冷靜下來的時候,才發現大錯已經鑄成,再難以挽回。
“我受夢境引誘,犯下彌天大錯,罪無可逆,該下十八層地獄。”
沈莊被屠,死去的無辜百姓都曾是歡迎他們入城的人。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之中,有曾經為他們運送糧草的人,也有曾好奇看著他們的老人、孩子。
“我也沒有想到,我會幹出這樣禽獸不如的事……”
他大受刺激,一夜入障,從此大軍徘徊此地,沉入百年前的夢境裡,不願清醒。
張守義寧願自己仍活在被李國朝瘋狂攻擊的那一段時間中,潛意識中,他會認為自己還在保護著沈莊的百姓,英勇殺敵,而不是後來化身劊子手,以兇殘的手段屠殺百姓。
宋青小將他喚醒的時候,他還活在回憶之中。
一面沉溺於逃避中的他寧願永生永世與李國朝作戰,只記得自己保家衛國的那一面;但同時他又本能的記得之後會發生的事,下意識的去逃避。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糊塗的沉浸於過去之中,不願想今生來世。
直到宋青小的到來,打破了他自己的夢境。
他營造出來的虛假幻像被打破,曾經地獄一般的景況被他想起。
張守義不知是該欣喜於自己不再沉溺過往,活在糊塗、痛苦之中,還是怨恨宋青小打破了他的美夢,讓他在現實清醒。
隨著張守義的述說,那些由屍體所堆築成的牆上開始滲出大量的血液。
“啊--”
一道道慘叫聲響起,血光映照天際,將此地染成暗紅的血色。
那些屍山血海之中,一隻只胳膊伸了出來,還有一些被夾雜在屍堆之中的‘人’仰起了頭,痛苦的呻_吟。
城牆之上計程車兵緘默不語。
他們聽從張守義的吩咐,屠殺了沈莊的百姓,當年隨同張守義葬在了此地,揹負了百年罵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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