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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輝正在做繡活, 忽然間, 一枚小石子正巧落在了她的腳邊。
明月輝手臂肌肉一緊,順勢咬斷了針線。
“梓亭,我出去一下。”她勐地站了起來。
“怎麼了?”梓亭不解地抬起腦袋。
“出恭。”明月輝連編理由也懶得了, 她得趕快出去才行。
見梓亭揮了揮手,她趕緊提起裙子往外跑。
於梓亭看來, 這女孩子是憋急了。
實則, 明月輝剛出了院子,便拐了一個圈, 走到一處廢舊宮殿的暗影處。
她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不是叫你別過來的嗎?”
暗影裡, 一個高挑矯健的身影倚在牆邊,甚至明月輝罵他的時候,還吊兒郎當晃了晃腿。
“你這麼生氣做什麼?”少年的桃花眼仔細端倪著少女,他一點沒有生氣,甚至還有些好奇,為什麼眼前的小女郎每次見到他, 都這麼氣呼呼的樣子。
像只一碰就發毛的小刺蝟, 可愛極了。
“那窩小乳燕想你了,它們昨日換了羽,去看看呀。”他輕飄飄地說著伶仃小事,就好像小燕子換羽毛比南北軍巡邏還要重要。
明月輝搞不懂他,他身兼南北軍統領兩職,此時不騎著高頭大馬, 踩著鮮花錦繡去巡邏,非要穿了個普通禁軍的常服到她這兒幹嘛。
鳥兒換羽多小的事情呀,況且她又不是不會去看。
這可惡的謝奇非要拉她一起去看,說是他們兩人就是代替了小乳燕父母的存在,兩個人去的意義和一個人是不一樣的。
“你不想小乳燕們又一次失恃吧?”謝奇湊過去,很討打地問她。
所謂失恃,就是失去孃親的意思。
那少年獨有的沙啞嗓音,掃過她的耳垂,掃得她臉上的容貌都染了相思紅豆的顏色。
誰……誰要當小乳燕的孃親……
這其中還有一個深意,那就是謝奇,他則是小乳燕們的阿父。
明月輝憋紅了臉蛋,一想到透過那窩該死的燕子她就再也擺不脫美男蛇了,心裡又是羞又是急。
“你……你這是在害人!”明月輝結結巴巴道。
“你說說,我又怎個害人法?”少年直起身子,他高挑的陰影籠罩著她。
明月輝深深吸了一口氣,估計勇氣回答,“謝……謝如卿。”
“在。”少年端端正正答。
明月輝:“……”
她快被他噎死了,“謝如卿!你知不知道,那些找過你的女郎,都如何了?!”
她捏著拳頭,朝他低吼。
謝奇倒是被問到了,他怎知是哪些人接近過他?
他從未注意過那些女郎,也從未接近過她們。
其實,他根本就不在意她們。
從小到大,傾慕他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了。而他,唯願做自己想做之事,愛自己想愛之人。
偏偏在這麼多傾慕他的人之外,他獨獨在意上了那個一心想要逃離他的她。
這個世界真是奇妙。
謝奇瞧著她發怒的樣子,心中只覺她發怒的樣子都好可愛。
他從未這樣近距離接觸一個少女,又不知如何與她相處,只想逗弄她,瞧瞧她更多的樣子,更多更多的樣子。
“你說說,那些女郎怎麼了?”他盯著她,有些著魔地說。
明月輝環視左右,有點怕自己出來的時間太久了,唯恐被人發現。
“你過來。”她賊兮兮地一拉謝奇的手,把他拽進廢宮殿的更深處。
突然被少女牽了手,謝奇的心漏了半拍。
他還不知道心動是什麼意思,只覺自己像是患了什麼病。
將之拉到一個角落過後,她這段時間以來她的發現前前後後都說了一遍。
費了一番唇舌之後,她口乾舌燥的,抬起頭來。
本想聽聽對方怎麼說,沒想到對方來了一句,少年的眼睛一亮:“沒想到,你如此在意我。”
明月輝:“???”
“你……你要氣死我!”明月輝跺了跺腳,只覺得這人就是一根朽木,“不跟你說了!”
說完,她轉身往回走。
不想被他拉住了衣袖,“那我此後,便不與那些女郎接觸了。”
明月輝睜大眼睛,回頭看他。
本以為他懂了。
“就算她們摔斷了腿、淹死了或者被花盆砸了腦袋變傻,我都不管。”少年信誓旦旦地說。
他的眼睛裡像是燃著烽火。
懂個球!
明月輝再也不想理他了,甩開了他的手,一臉怨憤地跑遠了。
他……他……他才不是傳說中的美男蛇呢。
她聽說過美男蛇的事蹟,疆場上的煞神,朝堂上的直臣,世家裡的翩翩公子,哪裡是如今這個要把人氣死的少年?!
明月輝發誓,下一次絕對不理他,任他扔一百塊小石子,把那燕子窩搬到她房頂,她也不理他!!!
……
“阿奇哥哥,阿奇哥哥!”一個小小的身體衝了過來,她渾身穿著價值連城的珍珠瑪瑙,打扮得像一個富貴娃娃。
“喲,小安寧。”少年張開雙臂,迎接著小小娃娃的擁抱,順勢將娃娃抱到了腿上。
小安寧才五歲,特別黏謝奇。
一進了謝奇在宮中暫住的小院子中,便撇開了嬤嬤,一個人跌跌撞撞撲了上來。
身後的宮裝麗人笑盈盈地走過來。
那麗人長得國色天香,一顰一笑都是風姿。
“皇后娘娘。”由於抱著小安寧,謝奇沒法請安。
自從在那次圍場救了雲皇后之後,皇后娘娘對他越發地和藹慈祥了。
在謝奇眼裡,皇后娘娘就是他的長輩,一向被灌輸忠君愛國的他,對雲皇后,就跟他族中的女性長輩一樣敬愛。
少年還很單純,徒有一顆玲瓏心思,還沒有懷疑到皇后身上。
他只知自己當年救了皇后,所以對方感激他,對他禮遇三分。
卻不知對方還對他存了那份齷齪心思。
雲皇后聽見謝奇叫她,舒然大方一笑,“安寧這丫頭,喜歡你呢。”
隨著這句話,安寧又往少年懷裡湊了湊。
少年身上有股青草的香氣,跟後宮裡那些妖豔賤貨身上的味道是不同的,司馬襄喜歡聞。
“阿奇也很喜歡安寧。”謝奇揉了揉小丫頭的小腦袋。
雲皇后一時說不出話,只想沉浸於這“一家三口”虛假的幻想裡。
“那安寧開蒙一事,還想延請先生。”許久之後,雲皇后開口道。
謝奇本來在逗安寧玩,聽了雲皇后的請求,玲瓏心思一轉,便大著膽子道,“娘娘可否覺著,您給阿奇安排了過多的事?”
“哦?”雲皇后饒有興致。
“阿奇掌管南北兩軍已是重任,如今又要做公主的開蒙先生。沒道理領一份的俸祿,幹三人的事啊……”少年的聲音懶洋洋的,他其實不怕雲皇后。
他說的也是事實,他掌管南北兩軍本就忙得腳不沾地。
常常只能住在宮裡,只有休沐才能回到京中的府邸暫時休憩。
雲皇后聽罷,心中一喜。
她以為這塊木頭終於開竅了,懂得了她千轉百回的感情,想要討一些非分的好。
想不到下一句,少年抬起杏仁一般油亮亮的眼睛,“娘娘,你瞧,這南北軍的舊衣已穿了年餘,不若為軍士都制一件新衣可好?”
“此番,也能振振我大梁軍士計程車氣!”
雲皇后一口血,梗在心頭上上下下。
那手停在半空中,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來,“阿奇若真是這樣想,乃是大梁之福,本宮又有何不可。”
畢竟做一個假笑婦女,是雲皇后最擅長的事情。
……
一大早,天還沒有亮。
明月輝就被人搖起了來,吩咐她帶著軟尺去一個地方給人亮衣服。
那是一個不大的院子,裡面已經站了很多禁軍了。
禁軍與三等宮人排成了兩排,一批一批進去,說是宮人們要為做衣服、量尺寸。
明月輝排了很久,那天才剛剛矇矇亮,大家都灰頭土臉的,有的眼屎都還沒擦乾淨。
明月輝還發現,基本出挑的宮人,一個都沒來。
裡面長得最俏的……估計……是她自己。
她也沒長得多好,平日在一二等貌美的宮人中,只是個灰頭土臉的丫鬟而已。
可愛到清秀,還有一兩分鐘沒長開的嬰兒肥。
不過梓亭她們都說,等她再長大一些,會更加漂亮有姿色吧。
不過聽說女人都要邁過一個坎,一個生死的坎。
有一日,她們房裡的梓暮睡著睡著,床上流了一大灘血。
梓暮醒來後嚇得崩潰大哭,第二日,梓暮便不見了。
梓亭說,梓暮到了一個女郎最危險的門檻時期,每名女郎到了十四至十六歲,總會碰到這一天。
若是熬不過去,人就沒了。
梓暮,是血流乾而死的。
明月輝聽了,傷傷心心為梓暮哭了一場,還為她繡了她最愛的海棠,埋在花樹底下。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愚蠢的行為被姐妹們暗地裡笑了多少次。她只心想著,自己不要長開,也不要漂亮,期望那一道坎,晚一點來。
終於排到了明月輝。
她低著頭進去,按照吩咐,給一名禁衛軍量衣。
她平素小心謹慎,就算是為男子近身裁衣,也是低垂著頭,不敢看上一眼的。
“不過是為將士量衣而已,你們有何懼?”一個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連頭也不敢抬,畏首畏尾,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作何違法亂紀之事。”
少年音懶懶的,又莫名充滿了氣勢。
“可笑,難道你們還怕為你們保家衛國的將士?!”餘音威震,嚇得沒見過世面的三等宮人們紛紛筆直了身體。
明月輝握了握軟尺,不得不抬起頭。
她才發現,自己量尺寸那禁衛軍,長著一雙綠豆眼,尤其喜慶。
她有點想笑。
耳邊,想起了有力的腳步聲。
她的餘光瞥見一雙精緻的靴子,一雙精瘦有力的雙腿,邁著矯健的步子。
然後這雙腿停在了她身邊。
那人拍了拍綠豆眼禁衛軍的背,“站直了。”
明月輝心中一緊,綠豆眼沒站直,她倒站直了。
“呵。”身後那人一笑。
明月輝動都不敢動,只覺那人靠近了,像是靠近綠豆眼,實則更靠近她。
“不避著我啦?”他輕輕滴咕了一句。
mmp!明月輝也不知自己哪裡來的髒話,也不知這髒話什麼意思。
她渾身的肌肉都收緊了。
是,她這幾次都避著這人,不見這人。
可這人也不能在這麼大庭廣眾地來害她、報復她啊!
明月輝終於信了,什麼叫做害人不淺的美男蛇!
她趕緊垂下了腦袋,手指撥弄軟尺,戰戰兢兢跟那綠豆眼軍士量衣。
慶幸的是,好像除了她,其他人都沒有聽到,大家都正正常常的。
她舒了一口氣。
……
……
其實一點也不正常,那一天,陰錯陽差最後整合數字的工作,落到了明月輝身上。
待她抄寫完所有的數字,夜幕降了下來,院子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除了一個,不是外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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