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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寧元年,錦王於大婚日逝世,時年二十三。

百官自奠於靈前,帝慟哭。”

……

落少安少時便已經同家人遠赴戰場,親眼見證自己的父母與大哥戰死沙場,頭顱被懸掛在敵國護城牆上,暴曬三月最後扔給野狗分食。

而因為自己年歲尚小,在試圖參與這場戰爭時,被曾經的落家軍頭領,落三的父親打暈綁回了軍營,等再醒來為時已晚。

落家軍四十三人深夜潛入敵營,在第二日帶著敵方將領頭顱歸來時,僅剩五人。

那時他們是笑著的,眼眶卻是紅的,他們對著落少安道:

“小侄子,伯伯們替你大哥,也替我們的大哥大嫂報仇了。”

那年,安國在慘失三名大將的局勢下絕境逢生,大勝而歸。

那年,落家軍只剩五名殘兵,落家只剩一人。

那年,落少安時年七歲。

這是落少安人生中所經歷的第一次,絕望崩潰卻又因為自己的弱小而無能為力的事情。

在那刻起,落少安的內心除去天下太平的願望,又多上了一個。

他定要變得強大,變得極為強大。

要變成比父親還要厲害的將軍。

十五歲那年,他求了順永帝的恩典,與明玉一同重組了落家軍。

像父親曾經那樣,落少安讓他們喚自己為大哥。

落三是那五位伯伯其中一位的兒子,也是除開明玉,與他最為親近的人。

他將自己全部心血傾注在了這支算上自己和明玉,僅僅三十三人的隊伍中。

在順永帝,在所有人都以看待小孩子過家家似的看待他們所作所為時,十六歲時,他率領這支小隊伍打了人生第一場勝仗。

那一年裡,順永帝看到了他的價值,於是下旨讓剛剛過了十七歲生辰的落少安前往邊境平復戰亂。

落少安去了,明玉也跟著走了。

這一去便是五年。

同樣的,沒有人看好這兩位年輕的少年。

但事實證明,落少安不負“戰神之子”的稱號。

率兵幾年,無一場敗績。

因著這幾年無一敗仗的原因,順永帝又派下一名將領而來,號稱是擔憂邊境戰士,特意請命前來幫助落少安。

落少安心裡門清,這崽種是來瓜分榮耀的。

但他不在乎。

而便是因為這一個攪屎棍,在第四年年末的一場戰役,他擅自指揮,等落少安知曉時,十萬將士已經死的只剩下兩萬。

等趕去後,只剩下五千了。

其實落少安不太想救,畢竟不是自己的兵。

但明玉說,為了收攏人心,他還是去了。

不過落少安沒救那名將領,甚至親自斬下了他的頭顱。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對此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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攪屎棍該死還是得死。

順永帝給了他十萬將士,等戰勝凱旋時,只剩下了三千傷兵。

但落少安還是被邊境人民稱之為了戰神。

其實他更喜歡“落小將軍”這個稱呼,這樣證明著他的家人的犧牲並沒有被世人所遺忘。

回到尋安,順永帝便將這個罪名安置在了他的頭上,他知這許便是父親所說的功高蓋主,於是主動上交了兵權。

就三千殘兵,他也不是特別稀罕。

率兵征戰五年,回來沒有絲毫獎勵……好像也有,落少安得了個異性王,明玉得了個“玉面軍師”。

回到尋安的第三個月,二十三歲的落少安解散了自己的落家軍。

因為皇帝已經準備將手伸向落家軍,他知曉順永帝的性子,這是想將落家軍變作自己的暗衛,日日夜夜躲在暗處保護自己。

落少安極為小心眼。

於是他在察覺到這個意圖時,立馬解散了落家軍。

反正這輩子也上不了戰場了,解散就解散吧,總比戰死或者淪為那狗皇帝的走狗好。

那一年是落少安渡過的最無聊的一年。

但是很爽。

因為不需要思考如何贏得勝仗,也不需要早起點兵練兵,甚至可以以身體受傷的理由不去上早朝。

天天有美酒美食作陪,落少安已經覺得自己要被養廢了。

可是順永帝並不這樣覺得,他唯一與帝王相像的一點就是多疑,在看到落少安當真按著自己的意思頹廢了一年時間,順永帝又開始不安了。

他覺得落少安這般,定是在預謀什麼。

然後,在一次春獵,落少安中了毒,被丟下了山崖。

於是二十四歲的落少安遇到了此生摯愛。

那段時間是他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即便落少安能看出來,他的姑娘並不喜歡自己。

但是沒關係,他覺得只要相處的時間足夠長,自己總能讓姑娘喜歡上的。

這個思想直至後來與姑娘再次相逢時,也仍然堅定不移。

哪怕他知道,他的阿月只是在利用自己。

可那又如何?只要他一直陪著她,她總會愛上自己的。

畢竟他是唯二得知姑娘找尋的那人早就死去的人。

一輩子那麼長,他不怕等!

……

這是二十七歲的落少安,有著愛人,有著好友甚至唯一的仇人狗皇帝已經死了,渾身上下透著意氣風發的落少安。

……

眼看著愛人他嫁,又眼睜睜看著愛人死在接親的路上,而自己一如七歲時那般無能為力。

絕望,崩潰,自責的情緒將其淹沒。

這也是二十七歲的落少安。

一輩子的時間那麼長,他最怕的就是等不到。

可落少安永遠等不到了。

等不到他的阿月再笑著喚他一聲。

少安。

落少安在新帝趕來之前將姑娘的身體抱了回去。

他決定違背一次阿月的意願,自私一回。

他不想讓阿月和錦王埋在一塊。

……

落少安親自為姑娘挖了墳,立了碑,葬在了落家祖墳。

他自知寫字不,便讓明玉替他刻字。

以落少安妻子的名義。

那一天,明玉拿著酒來,與他在慕月墳前毫無形象,毫無顧忌的大醉了一場。

那一夜,落少安夢到了他的姑娘。

她穿著初見時的白衣,站在一片花尖泛金,通體潔白的花朵之中,笑容溫婉嫻雅。

姑娘走向落少安,雙手伸出輕輕捧住了他的臉,茶眸清明,含著綿綿情意。

她道:

“少安,我看見你了。”

她又道:

“少安,等到花開,你便來找我可好?”

“我想看花開的模樣。”

“好,我替你看花開。”落少安從來不會拒絕他的姑娘。

他顫抖著手,想再摸摸姑娘的模樣,誰知這一刻姑娘直接抱住了他。

周遭的場景扭曲變換,落少安看到了自己一身喜服,與姑娘共持一根紅綢,走進將軍府的場景。

高堂之上,是他的父母。

他們喜笑顏開,看著二位新人拜天地高堂,最後夫妻對拜。

再送入洞房。

這個夢,真美啊……

在夢醒的一剎那,姑娘捧著他的臉,於唇上輕點。

“落少安,花未開便不準下來尋我。”

“知道嗎?”

然後,

夢醒了。

他望著幾乎同一時刻清醒的明玉,突然想嘲笑一番這位向來注重形象的好友,這幾日也不修邊幅起來了。

突然,落少安聽到了好友的喃喃自語。

“等你種的花開了,我便下來找你。”

……

三十歲的落少安和明玉又踏上了為國征戰的路途。

他們與偷熘出來的帝王一同坐在將軍府喝著酒,沒有絲毫君臣之分。

“這一戰,怕是沒個兩年是回不來了。”在朝堂上的鐵面帝王如今毫無形象的跨腿坐在地面,將手上的酒碗與二人對碰。

他有些醉了,靠在石桌旁眼神迷濛的望著天空。

“要是當年,朕不來落兄府上,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落少安未開口。

他終是恨的。

恨當今帝王,也恨自己。

“將軍府內的花若開了,告知我。”這是臨別時他最後說的話。

這一次,落少安沒有帶上明玉。

……

三十二歲,落少安再次見到了少年。

他仍然是當初模樣,披著寬頻氅衣,面如冠玉。

五年的光陰未在少年臉上留下絲毫痕跡。

他作為敵軍將領的軍師,站在城牆上遙遙對著落少安拱手一拜。

腦後玉白髮帶飄揚,像是墨壇中最後一滴清水。

這仍舊是場勝仗,落少安卻不解,為何少年要幫自己這一遭。

“將軍且隨我來,自會知曉。”少年命人開啟城門。

視線豁然開朗,入目是斷壁殘垣,烽火連天,百姓枯瘦如行屍走肉。

“在前往淼境時,我曾問她有何願望。”聲音溫和如暖玉相碰,落少安低頭看著少年。

少年同樣望著他,茶眸清淺。

“她道,所求天下太平。”

“我此番便是來助將軍一臂之力,藉此完成舊人遺願。”

天下太平。

落少安有些恍忽,彷彿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天清晨。

他第一次為姑娘梳髮,生疏而笑人。

——少安,你有什麼願望嗎?

“當然是天下太平了!”

——少安的願望定會實現的。

……

這就是阿月所說的定會實現嗎?

那是不是可以證明他在阿月內心,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即使不是愛情,落少安也足夠開心了。

他知足了。

回尋安的時候,落少安問少年要不要一同。

少年笑著婉拒了。

“待河清海晏,我們自會再相見。”

……

熙寧十五年,莫海之戰大捷,安國吞併莫國,次月萬國來賀。

四十二歲的落少安舉杯,遙遙與順國國師相碰。

國師茶眸冷清,含著難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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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將軍,得償所願。”

“國師亦然。”

這一年的落少安和明玉還是沒有等到花開。

明玉已經混成宰相,續起長鬚的公子仍然風度翩翩,依舊是尋安大多未有婚配姑娘的夢中情人。

“你怎的不娶?”一次酒後,落少安問著好友。

好友睜著微醺卻清醒的明眸,笑著反問:“少安又怎的不娶?”

“將軍府只會有一個女主人。”

“明家不缺我這一位子嗣。”

他們相視而笑,再次碰杯。

當年那場伶仃大醉,落少安便知曉了明玉對姑娘的情感。

他沒問好友原因。

就像當初落少安不會去追問為何好友會知曉阿月在哪裡一樣。

“你說這種子怎麼還不發芽?”

“……我好想去見阿月。”

五十歲的落少安還是沒有等到花開,這個時候的他因為常年征戰,身體負傷嚴重,已經辭去職位,白均給了他一個不需上朝的異姓王位置。

於是他成天便坐在院子裡,天天望著從未發過芽的土壤。

等待著花開,然後他就可以帶著這些花去見他的阿月了。

明玉在兩年前就搬來了將軍府,他們遣散了奴僕,只留兩名做飯購菜的庖丁。

沒人催促他們成家。

當年落少安抱著錦王妃的屍體回將軍府的事情,在尋安並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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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知曉了,錦王妃,這位將軍義妹,同樣也是落小將軍的心上人。

但沒人以此來貶低嘲諷落少安。

只是嘆惋著,嘆惋世事無常。

……

落少安的愛從來沒有掩藏過。

也不屑於掩藏。

……

熙寧三十三年,順錦帝白均病危。

次月,殯天。

順康帝繼位。

這年,落少安六十歲,明玉六十一歲。

“那小子,提前去找白月了。”

他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

花仍未開。

陽光有瞬間刺眼,落少安抬手,卻瞥見了自己蒼老的面板。

他微愣。

“阿月還是這般年輕,我卻老了。”

“要是真有鬼神,我們相見的話,你應當會不喜歡我這副模樣吧。”

“那阿月……我如今這模樣,你還會願意見我嗎?”

落少安看著幾十年來沒有絲毫動靜的土壤,突然開始膽怯。

會不會是因為他如今變醜了……

阿月不想再見到他了,花才一直未開呢?

……

六十七歲的落少安親手埋葬了六十八歲的明玉。

這一年,花開了一朵。

花身潔白,花尖泛金。

是當年在夢中姑娘所在的那片花海中的花朵。

很美,很香。

落少安將唯一一朵花交給了明玉。

“多謝。”

“替我護好她,我……再等等。”

再等等,等花開的多一些。

明玉臨走時是笑著的。

他在生命最後一刻,在姑娘死後的第四十年,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

我來尋你了,狐狸。

我來向你贖罪了。

……

將軍府如今只剩下了落少安。

六十九歲時,將軍府門口來了個年輕小子。

那年輕小子是落三的孫子,專門過來照顧他起居的。

其實落少安並不需要,但年輕小子說,這是落三臨終前對年輕小子的囑咐。

落少安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答應了。

落家軍三十三人,如今也只剩下一個大哥了。

多了一個人,對將軍府也沒有什麼影響。

府前的門檻已經鮮少有人踏足,落葉蕭索,自明玉也走了之後,落少安就沒有喝過酒了。

曾經怎麼也戒不掉的東西,如今卻是再未主動碰過了。

“你說,這花幾十年的時間只開了一朵,是因為什麼呢?”

一日,落少安輕聲問著年輕小子。

年輕小子沒有答上來。

那一夜,落少安夢到了他的姑娘。

她仍然和當年一樣美麗,穿著大紅喜服站在殘陽之下,笑靨如花。

“少安。”姑娘喚著他的名字,他卻不敢再如那時一樣毫不猶豫上前了。

他老了。

姑娘卻仍舊年輕。

落少安不敢過去,他變得怯懦膽小,甚至連抬頭看姑娘的勇氣都沒有了。

“少安?”姑娘再次出聲,帶著些許悲意,“少安不喜歡我了嗎?”

“喜、喜歡……”他嘶啞著開口,蒼老聲音很低很低。

落少安的頭也埋的很低很低。

然後,溫涼的手牽住了他的手,就像當年一樣。

就像姑娘捧起二十七歲的落少安的臉一樣,姑娘抱住了七十一歲的落少安,清明茶眸含滿柔情。

“少安,我等你。”

“等你來找我。”

“……好。”

等花開,我就來找你。

那時,即便阿月不喜歡我了,我也要死皮賴臉跟在阿月身後。

能看看背影也好……

……

八十歲的落少安沒有等到花開。

他感覺自己等不到了。

他好像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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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月……會怪他嗎?

他沒有等到花開。

……

這天將軍府來了一位客人。

一位如玉少年郎。

“將軍,久違。”

“是你啊。”

落少安眼睛有些花了,但還是認出了來人。

名字?他記不清了。

只記得來人與阿月頗有淵源。

這是唯一還活著的,且知曉他與阿月過往的舊人。

少年走近他,茶眸中的神色太過繁雜,落少安看不懂。

“將軍,夢該醒了。”

他輕聲道,聲音有些許縹緲。

落少安慢慢閉上了眼。

……

“少安?”

姑娘輕柔的聲音喚醒了恍忽中的落少安,他環顧四周,遍佈紅綢錦色,簷角樹枝綢花高高掛起,一片喜色。

這是……

他低頭看向自己雙手。

虎口處的刀疤扔在,但不再有樹皮般紋路。

袖口出現拉扯,落少安看到了膚白如凝脂的纖細腕骨。

順著大紅廣袖往上看,是姑娘嬌媚帶笑的面容。

還有那雙靈動含情眸。

“阿月……”他有些不敢置信。

姑娘剛要應聲,勐的被青年抱進了懷中,“阿月……”

落少安的聲音透著濃濃的膽怯和想念,她笑著輕揉他的頭頂,“不就三日未見嗎?”

“好啦!再抱下去就要耽誤時辰了。”

“什麼時辰?”

“拜堂的時辰呀!你莫非是昨日與明小二喝酒昏了腦,忘了今夕是何夕了?”

“拜、拜堂?”

落少安這才發覺自己同樣穿著紅豔豔的衣袍,上繡的鳳鳥祥雲樣,正好與姑娘身上的喜服配套。

拜過天地高堂,再夫妻對拜,將姑娘送入了洞房後,落少安還是有些未反應過來。

直到看到已經數十年未見的好友拿著酒杯與他賀喜時,他才登時回過神來。

他這是……與阿月成婚了?!

落少安不再管滿堂賓客,他轉身,直直衝向了婚房。

見好友如此著急模樣,明玉輕笑一聲。

“這傢伙,一遇到慕姑娘就變得極為急躁了。”

“明兄這就不懂了不是?這愛啊,可是結結實實能改變一個人的東西。”新帝一身常服,提著一壺酒笑意明朗。

“我好不容易躲過了二弟來這處,明兄可願陪我一醉方休?”

看著新帝身後逐漸逼近的玉白身影,明玉面上帶笑,不動聲色的用眼神示意新帝往回看。

“明兄這是在幹甚?我後面有什麼嗎——二弟!二弟你別拉我——明兄!明兄救我——”

白月將新帝手上的酒扔給了明玉,隨後黑著臉拉著新帝回了宮內。

“這新娘你也看了,酒也喝了,該回去處理政務了。”

“你就不能讓我休息一天嗎!文武百官尚有休沐,我一個皇帝放幾天假怎麼哎幼痛痛痛痛!哥我錯了我錯了!”

見新帝這副模樣,明玉挑眉轉了一圈手中這壺酒,輕嘆道:

“看來今夜只有我一人有這個口福了。”

落少安推開門,望著端坐在床榻前的姑娘,剛剛生起的衝動瞬間消散,又有些不敢上前了。

“少安。”姑娘這時卻發現了他,她笑著招了招手。

砰——

落少安關上房門,動作僵硬的走到姑娘面前。

一雙溫涼的手撫上他的臉,“良辰美景時,洞房花燭夜。”

“少安便要這般站上一夜嗎?”

姑娘的茶眸全是落少安的身影,她望著他,彷彿眼前人便是一切。

落少安眼眸輕顫,耳根攀上緋紅。

他突然握住姑娘的手,眼神熾熱,“阿、阿月,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上我了嗎?

姑娘笑著點上落少安的嘴,“這話,你每日能問上三遍。”

“少安這般好,我自是喜歡少安的。”

——你終於喜歡上我了。

在龍鳳燭光映照下,新郎官低頭吻向了自己愛了幾十年的愛人。

他不知是否是因為庭院的花開了。

也不知那幾十年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落少安只知現在的阿月喜歡他。

那麼,即使是夢他也不願醒來了。

此地,

即是現實。

——將死之人必將看到已死之人。

……

風微涼,吹動開滿庭院的白花。

花尖泛金的花瓣飄在白髮婆娑的老者手中緊握的紅玉上,為他帶來了一場漫長的美夢。

明安二十年,武安王逝世,享年八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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