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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雨過後的官道上有些燥熱,車轅上,李府大總管淡淡道:“成鷹玄,一流混元境巔峰,甘隴道人士,一百三十年前師出破落的三流門派銳金門,得承一門失去真意傳承的一流武學《銳金掌》,後來僥倖得到一門半步頂尖的內功心法《烈金道典》,自此一飛沖天,《銳金掌》也重新領悟誕生出真意,最高曾經距離混元榜只有一步之遙,現在依然只差一步,無親無故。”

大總管說得慢條斯理,但是每說一個字,官道上,那負手而立的蒼老身影目光就凝結一分,渾身筋肉也繃緊一分,等到大總管說完,成鷹玄終於臉色微變,喝道:“閣下到底是什麼人!”

“退,或者死。”回應他的依然是最初的那句話。

成鷹玄笑了,他放聲狂笑,一身灰袍無風自動,如一片灰色的天幕,在大地上舞動,銳利而冰冷的氣機散溢,大地之上,無聲無息地生出一道道裂痕,縱橫交錯,如蛛網一般,朝著四周蔓延開來。

難以想象,一個人的氣機可以強至如斯,煌如天威,方圓數里的大地都在震動,荒林崩毀,巨木倒塌,一點蒼白的真空如洪水一般,剎那間籠罩了十里大地。

馬車中,一切如舊。

蘇乞年看一眼李成道,這個少年一點反應也沒有,彷彿對外界的一切漠不關心。只是劍眉微蹙,翻動紙頁的速度微緩。眼中毫不掩飾地透發出來一股厭惡與冰冷。

也不過數息光景,他就恢復如初。不知是否是因為已經表達過自己的看法,還是其他,總之,他的目光又再次沉入了油墨的香氣中,波瀾不起。

蘇乞年微微眯眼,輕漾的簾布擋不住他的目光,同樣,開始扭曲的蒼白真空,也擋不住車轅上李府大總管的目光。

於是。他出手了。

一根食指,剎那間放大,比山嶽還要高,而後落下,天空變得黑暗,再無天日。

緊接著,光明重臨,黑暗後的陽光讓蘇乞年感到溫暖,哪怕只是剎那的黑暗。他也不想再去重溫那一刻的感受。

有人同樣感受到了,可惜他已經死了。

成鷹玄,一位年近一百五的老人,灰袍輕揚。靜立在官道上,他目光銳利,一動不動。直到三輛馬車從身邊駛過,駛出很遠後。一縷微風拂過,這位屹立不倒的老人。就如風沙一般隨風飄散,彷彿從來沒有存在於這個人世間。

數息後,官道旁,古木之巔,溪流邊,磐石之上,這一條官道兩側,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十餘道身影,大多是老人,哪怕生有一幅中年人的面孔,也鬢髮如霜。

不可否認,這些人很強,氣機交織,整個天穹都變得晦暗,但也不可否認,他們都老了,老得身上的氣息連路邊的初夏的青草都不如,他們立在那裡,這條官道便提前走進了深秋。

而嚴冬,也不遠了。

“是他!”

“南唐的鐵匠,北李的門房,一心指李殺。”

有人開口,聲音有些乾澀,有些無奈,他們沒想到,這個少年居然早就算計好了一切,同樣,他們也沒有想到,這個少年能夠出得起價錢,而從現在起,他們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該去為自己找尋一處埋骨之地了,一個不受打擾,可以永恆沉睡的地方,最好那裡四季如春。

……

很多時候,在自己看來很大的麻煩,在別人看來什麼也不是。

而今的蘇乞年,就深刻體會到了這一點,他坐在馬車裡,從剛出紫陽城的那一刻後,再沒有遭遇到一點麻煩,一路風平浪靜,平靜到讓蘇乞年感到有些不真實。

同樣,這樣的寧靜也更容易讓人思緒萬千,這與修行無關,存在於這個人世間,無論是誰,總會留下這樣或那樣的痕跡,等到這諸多痕跡交織,締結,就成了一張網,看網裡的自己,就看到了整個人生。

忽然間就可以這樣風平浪靜地臨近長安城,蘇乞年發現,自己似乎有些抵制,事實上,他是真的還沒有準備好。

進入紫陽城是唯一的選擇,與北李做生意也是意料之中,只是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北李的底蘊比他想象中還要深厚許多。

目的輕易達成的結果就是,他覺得太快了。

覺得快也沒有用,因為哪怕拉輦的只是普通的駿馬,行走得再安穩,三天後,他們也臨近了那座城。

……

凌侯爵府。

正廳的燈火永遠不熄,哪怕是煌煌烈日籠罩下的白天亦是如此。

凌通立在廳門前,他看上去只是一個面容方正,有些嚴肅的中年人,這時候抬頭看天空高懸的太陽,身邊立著的是一身淺灰色布袍的管家老人。

“北李嗎?”

倏爾,這位爵位隆重,當今大漢正一品的凌爵爺笑了,他笑得很平和,甚至目光也溫暖,道:“這倒是有些出乎本爵的預料,不過既然來了也好,從這裡走出去的,再回來也是好的,念舊的總都不會是一個太冷血的人……”

管家老人沒有說話,只是靜立在那裡,他面無表情,似乎早已習慣了眼前的一切,也彷彿早已忘記了到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一切情緒。

長安城,到了!

李府大總管的聲音響起,老人的聲音一如平日裡的溫和,而蘇乞年卻如遭雷擊,這令得馬車裡的李成道忍不住挑眉,輕輕看了他一眼,而後合上書,他就這樣看了一路,自始至終,也沒有與蘇乞年說一句話,但他能夠感到他的不平靜,而這一切的不平靜都在此時達到巔峰,又重歸平靜。

深吸一口氣,蘇乞年掀開眼前的簾布,天光落下,他看清楚前方不遠處,一座恢宏的大城坐落在大地之上,滄桑古老的城牆高達百丈,整座城似乎一片古老的山脈,匍匐在這片疆土的正中央。

長安!

他抬頭,看那城門上的石刻,那是初代漢天子親筆所書。

熟悉而又陌生的城門,熟悉因為他在這座城裡生活了整整近十年,陌生是因為從幼時入城到現在,到去年出城至今,也不過只看過寥寥三次。

檢視身份文牒,入城,除了比尋常州府更加嚴苛之外,並無多少區別,只是看守城門的駐軍位階更高,而在得知蘇乞年的身份之後,看他的目光也一如過往的驚詫,只是恢復得更快。

這裡是長安,是屬於歷代大漢天子的都城,這裡風雲匯聚,這裡強者雲集。

所以,哪怕得知眼前的少年,就是近日名動天下的武當青羊峰掌峰蘇乞年,這些看守城門的兵士也沒有過長時間的驚詫,每一天,這城門處,不知道多少大人物進出,寒來暑往,多少高手,他們才是真正見證了歲月的那小波人。

“蘇兄,到了。”入城後,馬車裡,看了一路書的李成道終於開口了。

蘇乞年看他一眼,道:“好。”

他下了馬車,至於對那位月下風雨的承諾,他自然也不會忘記,只是現在看來,那個少年暫時並不想學。

但,總有想學的時候,蘇乞年相信,自己會在這座城裡待上不短的時間,那這位李家少主要進皇家書院求學,那麼就還有時間。

至於這位身無功名,更無半點武力在身的李家少主能否進入皇家書院,蘇乞年並無懷疑,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坐著囚車被押解出京的少年,也明白,這個人世間,從來就沒有絕對,有人就有恩怨,有恩怨就有江湖,人就是江湖,人,就是出路。

朝著那車轅上的李家大總管躬身行一禮,蘇乞年就轉身離去。

車轅上,一心指李殺露出思索之色,他看上去有些蒼老,但目光溫和且雪亮,看蘇乞年離去的背影,嘴角微扯,露出一抹難言的笑意。

天牢。

在長安城中,這是一個永恆的禁忌,天牢中關押了太多的重犯和死囚,無論是廟堂還是江湖,數千年過去,沒有人知道里面到底關押了多少人,只知道每一年從天牢中運出的死屍,就足以堆滿長安郊外的一座墳場。

所以,很少有長安城中的紈絝子弟,富家小姐願意出城遊玩,因為郊外最多的不是春暖花開,四季勝景,而是一座座大小不一的墳頭,有的有墓碑,有的只是一個墳頭,有的就只剩下一個衣冠冢,還有的墳頭凌亂,獸爪印交錯,連屍骨都再難找到。

走在長安城中,走過一條條熟悉的街,越臨近那裡,人煙就越稀疏,蘇乞年心情有些複雜,他明白,此時的他即便到了那裡,也不可能見到雙親,因為死囚是禁止探視的,哪怕到斬首的那一天,沒有人情冷暖,這就是天牢的規矩。

而有可能見到的,就只有那個人。

突然來到這座城,除了那座早已凋零的道院,蘇乞年心中有不少疑惑,他相信,找到那個人,或許,可能找到答案。(這一章,是十步寫純陽至今自己最滿意的一章,跪求訂閱!嗯,祝石頭生日快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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