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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安知道,在他進入魔王副本的那一刻,就已經成為了未來和歷史職中的一顆齒輪。
在之前的行動中,他一直以一種旁觀者的態度,無法避免地推進魔王的作為,以完成所謂的“既定事實”。
理所應當的,先前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
但是,當他正在處理未來的事時——他是否能擁有改變未來的機會?
畢竟,未來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他看著勇者原本無畏的氣勢漸漸消退,看著潮水一般的木偶人包圍了對方,看著對方在木偶的追擊中艱難前行,直到勇者頭上冒出了一個對話方塊——
【魔王!看到你的樣子了——你可真是下了一盤大棋啊……看來我沒猜錯。】
對話方塊在勇者頭上飄著,蘇明安微蹙眉頭。
儘管已經猜想到,魔王是雲上城神明。勇者即天國的卑劣者,是明天登上雲上城的,未來的自己,但他卻不會因此手下留情。
他的夜間任務就是殺死勇者。如果不殺死勇者,他現在就會立刻死亡,任務直接失敗,根本沒有回退的餘地。
所以,即使知道可能會造成“我殺我自己”的情況,他也無法放手不殺。
但是,看著未來的自己的這段話,他有些奇怪。
緊接著,又一段話在勇者頭上冒出:
【前路,後路,都已經無路可退……魔王,你還真是好算計。】
【這個勇者……誰喜歡當,便去當吧,我已經累了。】
蘇明安想試著能否與勇者交流,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
這裡像是進入了過場cg一般,他只能注視這場戰鬥。
忽地,他發現自己的頭上也開始冒出了對話方塊。
“魔王”在和“勇者”交流。
魔王:【你來了。】
勇者:【魔王,我可以幫你解脫。】
魔王:【……只有吾之永恆,人類才有慾望,才會學會相爭。吾賦予了他們這一切。】
魔王:【神諭裡的光明騎士與能夠毀滅一切的大幽靈王都已死去,沒有任何存在能夠壓制吾,勇者,你依然想穿過吾之士兵,殺死吾嗎?】
勇者:【……】
勇者:【莫比烏斯環……】
魔王:【你應當理解吾。】
勇者:【恕我拒絕,我沒有退路。】
魔王:【這是你的意志?還是你順遂“副本”而成立的結果,來自異世界的玩家?】
原本興致勃勃看著雙方對話的蘇明安,盯著魔王說的這句話,愣了下。
勇者:【……】
勇者:【不。】
勇者:【我會擊敗你,魔王,你的靈魂就算儲存再好,也已經腐朽。】
勇者:【再見了,不朽的魔王。】
魔王:【……那麼殺死吾吧,吾將這個權利交給你,如果你可以的話。】
勇者:【……】
勇者:【可如果殺死你的話……】
勇者:【不行……】
蘇明安看著雙方的交流,忽然聽到一聲脆響。
“咔嚓——”
這聲脆響,並非來自某個倒下的木偶人,也並非來自這片岩漿般的土地。
……是那位還在猶豫是否殺死魔王的勇者。
勇者的手中,被黑影覆蓋著的劍刃忽然斷裂,緊接著,無數道攻擊打在了他的身上,下一刻,他的身形如同玻璃般寸寸碎裂。
伴隨著一聲“咔咔咔”的脆響,勇者的身體四分五裂,詭異的黑色碎片掉在了地上。
木偶人們後退,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看著這一幕的蘇明安,無比清晰地看見了勇者的死相。
勇者死得無比干脆,像是被撕扯而開的碎布一般,弱得令人落淚。
“……”
蘇明安盯著勇者的屍體,盯著這“未來的自己”的屍體,卻突然露出了笑容。
“看來我沒猜錯。”他說。
他已經明白明天將會發生的一切了。魔王和勇者分別是誰,在他的心裡已經無比清晰。
那麼,這個副本,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激動的系統語聲,在此刻響在他的耳邊:
【——恭喜魔王大人!殺死了邪惡的勇者!】
【你是守衛城堡的偉大魔王,你成功又獲得了一場史詩般的勝利!】
聽著系統尬吹,蘇明安實在想不到這一場碾壓局,有什麼堪稱“史詩”的。
他連動都沒動一下,勇者就很乾脆地趴屍了,根本沒有之前吹噓的那麼強大。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他這幾天經營得當。
【您可以繼續向這世間,傾瀉您的憤怒!讓黑暗籠罩這個世界,無盡的火焰灼燒整片土地,讓人間淪為血獄……】
系統的語聲漸漸淡去。
蘇明安聽見了無機質的系統語聲,這是來自世界遊戲本身的總系統。
“叮咚!”
【您已通關夜間副本“魔王與勇者”。】
【綜合評價:sss!(最高!)】
【評價已記錄,將於世界結束時統一結算。】
【您獲得職業進化寶石(大)*3】
【持有此寶石,可將職業進階一級。】
……
職業進化寶石的獎勵非常不錯,這到哪裡都是硬通貨,可遇而不可求,是玩家提升實力的主要方式之一。
他把職業技能晉級到了lv.15。明狀態下的三類專精提升到了lv.11,而影狀態則又出現了【光系抵抗】,【暗系抵抗】和【水系抵抗】。
細細算來,影狀態下的他已經基本可以無視法爺的攻擊,估計在職業技能升到20級時,他便能夠視法系攻擊為無物。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在第八世界時將職業技能升到20級,玩家們猜測,這將是個巨大的分水嶺,能夠將職業的真正特性完全體現出來。
現在他的職業點是八點,這東西其實挺難拿,必須要是“他和對方都認可”的行善或是行惡行為才能生效,而且必須有完整的做事過程。
當初在第三世界,他可以隨手拉一個汪星空過來暴打一頓獲得職業點,是因為對方本質上是副本中的boss,具有一定分量。如果現在他再去玩家群中拉一個出來暴打一頓,其實並不會獲得職業點。
像救下嘉爾德、殺死公主、阻止海妖攻城這種明確事件,他才能於其中獲得職業點。
至於為什麼他會知道,拉個玩家打一頓不會獲得職業點……
因為一句很簡單的話,“實踐出真知”。
……
從夜間副本中歸來,蘇明安從床上坐起。
窗外灑落斜斜的晨光,他知道現在是上午八點。
如今已是副本開啟的最後一天,在今天中午,他就要登上那座雲上城市。
他檢查了一下金級裝備“諾亞之鏈”,它的第二個技能已經解鎖了。
他開啟裝備介面。
……
【諾亞之鏈(金級):“死亡可以征服整個的世界,
我們的愛將長存,生命永不滅。”
魅力+一級(最高不得超過ss)
精神+5
耐久:10/10
裝備需求:無。
特殊技能(光輝長留):
效果1:你可以選定任意一名玩家,讓ta為你分擔接下來3秒受到的任何敵對性傷害,冷卻時間一小時。
效果2:你可以選定任意一名玩家,為ta分擔接下來10秒受到的任何傷害,冷卻時間十五分鐘。】
……
除了第一個轉移傷害類的技能,第二個技能也是類似,不過效果卻是自己幫別人抵擋傷害。
而且,效果1裡寫的是“敵對傷害”,這就意味著,像自己跳岩漿去轉移傷害的行為不可取,只能轉移敵人打過來的攻擊。
效果2則是“任何傷害”,這意味著技能2將更有適用性。
他將諾亞之鏈收起,忽地注意到這間房間裡,白髮的女孩已經不在。
沾著木屑的刻刀安靜地躺在桌上,地上積著一層薄薄的木屑。
他的心裡有了些許預感。
奈落的情況本就在急速惡化,在他昨天夜裡進入副本時,她的眼睛就已經失明,這是開始失去五感的症狀。
也是她生命最後的症狀。
如果說,在今早醒來,他再也見不到她,也正常……
他推開門,走出這間建在中央河流邊的臨時魂獵部。
晨光灑進他的雙眼。
停雪後的普拉亞,溫度還沒有恢復往日的高度,而未及夏日,顯現出了暖春的姿態。
紅得似火的,木棉花一般的花朵,在竄出新芽的枝頭綻放。
踩在鬆軟的泥土上,他望見一朵朵沉睡的生命,在這片暖和的溫床上悄然孕育,在災難之後呈現出生命變幻的姿態。
他望見了站在山坡上的女孩。
令他意外的,是她那一頭火焰般的長髮,流火似的,在一片火紅的木棉花中依然顯眼,像朵綻放在風中的紅玫瑰。
晨光灑上她的紅髮,隱約現出其中的一抹白,她忽地回頭,那格外澄澈的眼底裡,恍若躍動著火光,一閃一閃,在望過來時生動地跳動起來。
她有一種小說女主般,天生麗質的自信美,那眼線極為狹長,眼神勾子一般,睫毛長的像能打起卷兒來。像團一瞬燃起來的,燒得極為鮮烈的火。
她的手上,捧著一束剛採的鮮花。
在望見蘇明安時,她露出了笑容,那眼裡,像是重新著色了般,不似昨夜的黯淡。
“早上好。”她笑著說:“沒想到,我等到你回來了。”
她的語氣正常,沒有結巴和痴呆,頭髮也是以往的紅色,像個再正常不過,還將擁有長遠年華的年輕女孩。
但蘇明安並不為此感到高興。
他知道,有一個詞叫“迴光返照”。
“前天夜裡,有個叫萊克恩的人,給我念了一首詩。”奈落說:“我知道我沒文采,可那又怎樣?不會寫,還不許我學別人的嗎?”
“我是誰……你都知道了?”蘇明安說。
“嗯,異世界的旅者。”奈落將寫著詩的紙塞在他的手裡:“如果,如果你能離開這裡,請把這首詩和我送你的那個木雕……放在一起吧。”
“好。”蘇明安收了下來。
忽地,奈落回過頭,眼神變得有些悠遠:“你看見了嗎?”
“什麼?”
“有人來接我了。”她說。
“……”
他看見了一處無人的空地。
面前的少女,明明站在那裡,卻恍若要融化在風中。
即使勉強撐到了第二天,她的時間也已經進入了無法倒退的倒計時。
奈落怔怔地望著那片空地,鮮紅的長髮在她的身後飄舞。
“異世界的旅者。”她說:“你叫什麼名字?”
“蘇明安。”
“……”她說:“我會永遠記住你。”
她沒有說完她的話。
無比強烈的虛弱感在折磨她的神經。
她閉上眼。
她快要死了,她自己無比清晰地知道這一點。
所以,有些事情,她會爛在肚子裡,永遠都不會說。
——她不會說,她最初接近蘇凜,只是因為家族的命令。
在登上亞特號前,亞特帝國已經對這名子爵初具懷疑,想將他引到沒有騎士相助的船上解決。
她所處的米爾家族是負責暗殺的特殊家族,正是因為如此,她這個看起來嬌生慣養的大小姐,才會那麼精準的槍法。
她身為蘇凜的朋友,刻意演出那種“除了本小姐沒人會愛你”的愛慕者樣子,只是為了迷惑蘇凜,以確定蘇凜的陰謀,再酌情進行槍殺。
也正是因為她身負任務而來,才會在魂獵明令禁止外出的深夜,去主動追查魂族的蹤跡,才會差點在一個周目死在船艙裡。
她不會說。
她不會說——在後來的戰鬥中,她逐漸發現了亞特帝國也暗藏蛀蟲,而她只是個隨時可被帝國拋棄的棋子。相反,在那艘船上,後來的“蘇凜”卻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她不會說,她是在那艘船上,才真正動了心。
她也不會說,當時她對蘇凜的70點初始好感,僅僅只是友情線的好感罷了。
她不會說……讓她的友情轉為愛情的,從來都是眼前這個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蘇凜”,而不是從前的任務目標“蘇凜”。
她不會說。
這些她都不會說。
因為她要死了。
所以就保持這個誤解,別讓這個異界的來客為她揹負什麼。
她看得出來,他比她累太多了,他的身上擔子太重,他本人對她也根本沒有感情。
她不會把自己因為吊橋反應生出的感情,強加在對方身上。也不會去成就一場無意義的“彌留之愛”。
所以,她要在臨死前,推開他,保持永久的緘默。
而這些,
她都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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