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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走了一陣子,路德終於忍不住問道:“崔希絲,你為什麼要告訴他們那些?”他抬頭看向前面的少女,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但少年本也沒指望從對方口中得到答桉,因為他熟悉對方的性格。

沒想到崔希絲卻停了下來,回頭看了過來。

“你不覺得太可惜了麼,”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我沒對他們說真話,但也無關緊要。帝國在元素試煉之後就會動起來,屆時這個世界與他們所見的就不再一樣,凡人的天才皆化為塵土,可鼎鼎大名的龍之鍊金術士就這麼泯然眾人太可惜了,我要親自擊敗他。”

路德沉默了下來,他對方鴴一行人有些好感,七海旅團畢竟搭救了他與崔希絲。

“可對方真的不會察覺什麼麼,”他問道,“你也知道那是龍之鍊金術士,他能走到這一步,說不定比我們想的更聰明。”

“那也無所謂,那是奧述人的事情,”崔希絲看著他,“倒是你,記得別說漏嘴了。”

路德輕輕點了點頭。崔希絲方才說的那些對於帝國來說皆是絕對的機密,要是公會知道他們向外人洩漏,甚至對是考林—尹休裡安人,那絕對是捅了天大的簍子。

但他忽然意識到,這是一種信任。

崔希絲若不是絕對相信自己,怎麼會在外人面前當著自己說這些?少年一下有些緊張起來,心中有些狂喜,這算是兩人距離拉近了一些麼?

他是灰之王的學生,看在老師的面子上,外界皆敬他三分,但除了面前這個少女之外。他向來拿對方沒什麼法子。

這時崔希絲還想再說什麼,但忽然閉上口。

她有些警覺地向一個方向望去。“怎麼了?”路德望見她神色,意外地問了一句。

“怪了,”崔希絲狐疑地看著那裡,“方才好像有人在那裡。”

“怎麼可能,可我什麼也沒看到。”路德也看向那個方向,只是那兒空蕩蕩的,只餘黑暗。

“我不知道,”崔希絲的語氣也不太肯定,“我也沒看到,但剛才我的導光者有了反應。”

路德心知導光者不會騙人,工匠便是這樣,信任機械甚過自己,心下也警惕起來。

兩人在黑暗中佇立半晌。

“那個,”導光者並無任何反應,最後還是崔希絲先疑惑地搖了搖頭,“會不會是我弄錯了?”

“崔希絲?”

“沒什麼,我們先回去吧,但願上面戰鬥還沒結束。”

……

方鴴正在回收最後一批發條妖精。

銀色的梭狀飛行器併攏羽翼輕輕落在他手上,隔著一層厚厚的手套,刀葉狀的羽翼閃爍著金屬光澤。

他小心撫弄了一下這小東西,然後才將之收好。方才放出去的蜂群在戰鬥之中損失了五隻,雖然相較起奧述人的損失來說九牛之一毛,但還是把他心痛得不得了,他的發條妖精成本可比普通發條妖精高多了。

但還好放出去的不是索林之星,不然這會兒就要無法呼吸了。

他這才抬頭看向前面壯觀的景象——崔希絲沒有說謊,大家沿著裂口向下走了不到半小時,便進入了一條壯觀的地下裂谷之中,沿裂谷向北,地下世界壯麗的景象便映入他們的視野之中。

裂谷之下的世界深邃廣闊得不遜於地面之上的世界,紫色的水晶沿著刀削一樣的峭壁生長,從巖頂上倒垂而下,猶如閃爍的星光一樣灑滿著這個幽暗的世界。地下世界有迥異的生態,叢生著高大的蕈類,傘蓋下閃爍著熒光的粉塵,捲曲的發光的蕨類,猶如高聳的森林之於灌木。

那些叢生的植被之間有些奇特的生物,有些長得像老鼠,但有五彩斑斕的毛皮與一對巨大的眼睛,從外觀看竟然有些萌;還有介於螢火蟲與蝴蝶之間的昆蟲,在黑暗中熒熒閃光,翩然飛舞;以及幾種地底蜥蜴,在眾人視野之中一閃即逝。

許多生物連方鴴都只在書上見面,從未見過標本,更遑論本體。他趕忙拿出筆記將之記錄下來,一旁逍遙瞥見他速寫,不由多瞅了兩眼。

各類發光植物與光髓令地下世界比想象之中光線充沛,猶如月光下夜色中的森林,雖然幽然,但仍足以視物。

眾人也一一取下事先戴好的笨重的夜視儀,有些慶幸。

他們繼續向北,不久之後便找到了一條小徑,這兒深邃幽暗的裂谷仍在腳下,但小徑在裂谷之上穿行,穿過那些刀刃一樣的嶙峋岩石,不多時,四周竟出現了人類建築的痕跡,古老的建築像是生長在峭壁之間,黑洞洞的窗門,不知經歷了多少歲月,遠遠看去,其樣式顯然不屬於而今的帝國。

這一發現令眾人興奮起來。“看那些建築,”水無銘正有些驚喜地指著那些建築說,“看它們的年代顯然不是外面那些帝國人建的,真有人在這下面生活過,而且時間還不短,否則他們沒必要建造這麼一座……‘城市’。逍遙這傢伙竟然真猜對了,這下面有一整座遺蹟,不可思議。”

“什麼叫我竟然猜對了?”逍遙大為不滿,從將目光從方鴴的筆記上移了過去,“那是合理的邏輯推導,不說百分之一百準確率,但八成以上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反正你都蒙對了,怎麼說由你好了。”

“你——”

愛麗莎則佇足欣賞這地下世界壯美的景色。

“真美啊,”她眼中幽幽閃光,那是遠處地下植物的熒光,不由發自內心地讚歎了一句,“見著這樣的景色,便是後面一無所獲也不虛此行了。”

“還是別了,”方鴴趕忙打斷自己隊中夜鶯小姐的烏鴉嘴,那可是好多錢呢,怎麼可能一無所獲也不在意?“這地下的景色固然壯美,但我們可是成年人,成年人選擇都要。自然的景色就在這裡,不會因為我們到來與否改變,但我們只要努力一下,還是可以改變第二個結果的。”

“就是,”帕帕拉爾人對此深表認同,“只要有好處,哪怕這裡是地獄一樣的景象也無所謂。”

愛麗莎忍不住丟了這兩個傢伙一對白眼,“焚琴煮鶴的傢伙。”

希爾薇德抿著嘴看著他們鬥口,忍不住微微一笑。

而一旁羅昊正低聲詢問姬塔:“你能認出那些建築的來歷麼?”

學者小姐推了推眼鏡,看著遠處峭壁之間灰濛濛的建築群,默默點了點頭,“那些建築看起來的確不屬於我們這個年代,從它們的樣式看,更像是建造於埃爾金斯王朝時代之前。你看它們的門和窗的樣子,現今的帝國已經很少用這樣的式樣了。”

大夥兒為學者小姐的話吸引了注意力,逍遙忍不住問了一句:“埃爾金斯王朝?”

“就是北方帝國,”姬塔解釋了一下,“帝國的歷史漫長,但除了最久遠的那個時代之外,王朝更迭相對穩定,歷史上只過一次較大的動盪,那就是北方帝國的時代。哈艮森王朝吞併埃爾金斯王朝,建立新的帝國,即北方帝國。來自於北方的哈艮森家族為帝國帶來了迥異的北地文化,那之後我們所見的帝國的文化,建築風格,皆與之前的時代有了很大的不同。”

提到北方帝國時期,眾人其實就已瞭然。北方帝國是帝國曆史上相當著名的一個王朝,旁系王朝取代主幹建立帝國的歷史相當著名,但仍舊是奧述人的內部事務,那之後北方帝國一直統治至今,中間經歷了幾次更迭,但始終是由哈艮森家族的後人主宰著這個國度。

這些建築來自於哈艮森王朝之前,那麼至少是七百年前發生的事情,那時候甚至連考林—尹休裡安都還沒有建立,艾奎因精靈們與矮人正在擬定盟約,是群山與森林的夢境的時代,考林平原上人類剛剛修築起最早期的城市與聚落,魔導的文明方興未艾。

“如此久遠的年代,”逍遙看著那些遺蹟,“這座城市真的與我們要找的古代鍊金術有關麼,雖然說大鍊金術士艾德在一千年前就已經擬定了凡人鍊金術的體系,可他和他的學生活躍於那個戰爭的時代中,往後推兩三百年,是什麼人在這裡建立起這樣一座城市呢?”

這個問題其實也是方鴴心中的疑問。但他搖了搖頭,“除非這地下還有一座不同年代的城市,否則帝國人肯定是在這兒找到了那臺古舊的塔式魔導爐,不過我認為那可能性不大。塔式魔導爐流行的時代大約是距今八百年到五百年之間,七百年前建立的這座城市之中發現實驗性質的塔式魔導爐也並不奇怪。”

“那就是這地下曾經也居住過一批鍊金術士了,而且塔式魔導爐在那個時代來說還是新東西,也就是說這些鍊金術士是可以接觸到當時最前沿的鍊金術的,”逍遙推測了一下,“也就是說至少在那個時代,這座地下的城市還未塵封於歷史的塵埃之下,它當時與外界仍是有聯絡的。”

方鴴意外地看了這傢伙一眼。

對方方才說對於地下遺蹟的猜測是出自於推導,現在看來並不是信口胡茬,至少這些判斷他是認可的。

“但方才那小姑娘都能告訴我們這座遺蹟的位置,要不是帝國人對這裡根本不在意,要不就是他們早已將這裡翻了個底朝天,確信這裡再沒留下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逍遙聳了聳肩道,“考慮到諾茲匹茲礦區封閉的時間,帝國人發現這裡的地下一定有相當長的時間,我感覺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繼續說下去,“所以這座城市裡裡外外應當都被帝國人搜遍了,我們真能在這種地方發現些什麼嗎?”

老實說對於這個疑問,方鴴也無法肯定地反駁,畢竟他心中也未嘗沒這麼考量過。

只是他來這個地方,倒不僅僅是存著一絲僥倖而已。在帝國工坊時,包括帝國人的那位大鍊金術士在內,皆無人認出來那臺塔式魔導爐的真正奧秘,第六技術路線的傳承者們,海恩-帆姆的學生留下了一臺零式魔導爐的半成品,但除此之外怎麼會不留下隻字片語?

其他相關的技術資料,筆記,以及另外的塔式魔導爐呢?如果僅僅是礦井下偶然的發現也就罷了,但這裡有一座遺蹟,一座塵封於地下的城市,在這裡生活過的鍊金術士們怎麼會只留下一臺塔式魔導爐?

當然,也有可能帝國人藏起來了其他的發現。但方鴴相信,既然他們甚至認不出那臺為他們視若珍寶的塔式魔導爐真正的價值,那麼帝國人也一定會忽略更多其他的細節,那些只有熟悉零式水晶,零式魔導爐與第六技術路線的研究者們才會察覺到的細節。

正是懷著這樣的心理,他才會深入地下進行這次探險。

甚至他此前一直擔心那臺塔式魔導爐只是一個偶然,但在見到這座地下遺蹟時也煙消雲散,偌大一座地下城市中,偶然發現了一臺僅有的塔式魔導爐,這也未免太巧合了一些。

只是這些理由大多沒辦法說出口。零式水晶在外界仍舊是一個核心機密,尤其是在清楚帝國人對於第六技術路線與第二技術路線的瞭解之後,一旦讓人猜到零式水晶在他身上,那麼妖精龍騎士和塔塔小姐的秘密很有可能也會公之於眾。

現在七海旅團樹敵甚多,在他真正具有自保能力之外,方鴴已經決定將這個秘密守口如瓶了。他甚至與塔塔私底下討論過這件事,妖精小姐也表示認同。

不過遺蹟在這裡,接下來他們只要裡裡外外將這裡搜尋一遍就可以了,方鴴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他覺得自己在這裡總能有什麼發現,“不無道理,”他對逍遙答道,“不過我們到了這兒總不能空手而歸,要不要繼續深入地下是待會才需要考慮的事情,總之我們先將這裡搜尋一遍。”

這個提議倒也中規中矩,沒什麼人反對。方鴴將人分為幾組,考慮到羅薇三人沒有什麼戰鬥力,他將三人分散開來拆進各組之中,這樣每組人也可以得到工匠的支援,而且羅薇幾人還是分屬於幾大公會的頂尖鍊金術士,可以說兩全其美。

首先是他這一組,考慮到他自己的能力比較全面,因此他這一組的人員最少,除了他自己之外,便只有艦務官小姐與帕帕拉爾人兩人,再加上學姐羅薇,一共四人。帶上帕帕拉爾人一是因為他自己的偵查能力,應對突發戰鬥的能力偏低之外,二是怕這傢伙又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在團裡,除了他之外其他人可管不住這傢伙。

而另外兩隊則分別由愛麗莎與羅昊領隊,愛麗莎那一隊由水無銘擔任主力工匠,她也是全能型的工匠,並且勉強可以操縱一兩隻發條妖精作偵查,另外箱子、梅尹小姐兩人武德充沛,而作為隊伍智囊的姬塔則見識廣博,正好可以與夜鶯小姐互補。

羅昊那一隊考慮到羅昊本身戰鬥力水平的原因,為他配備團隊中的最強戰鬥力女僕小姐,逍遙與琉璃月兩人的組合也完全可以彌補沒有全能型工匠的缺陷,何況琉璃月還是專門的戰鬥工匠,作為顧問的洛羽也極為靠譜,甚至可以說是獨當一面。

方鴴先放出發條妖精從上空拍攝下這座位於裂谷上方的城市的俯瞰圖,然後讓希爾薇德繪成地圖,並制訂好三條路線。他選擇的是中央的那一條,穿過城市中心的廣場,與一些特徵明顯的建築,他總覺得這條路上可能發現的線索更多。

因此由他親自主持。

不過說是城市,但這片幽暗空寂的遺蹟中早已了無生息,不如說是一片沉寂在數個世紀光陰之後的斷牆殘垣。高聳的,雄偉的建築早已坍塌,只留下低矮的牆垣,碎裂的轉石,甚至石塊也化為齏粉,空餘一地塵埃。

在進入城市之初,三隊人甚至可以互相望到,幾條街道距離並不太遠,斷裂的建築之間難於遮擋視線,廢墟中幽暗寂然,有時候只留下他們沙沙的腳步聲。外圍是低矮的民居,基本上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而更深入一些,遺蹟規模變大,其他幾隊人馬終於消失在視野之外。

帕帕拉爾人有些無聊地踢著石子,看著石子骨碌碌滾過街道,消失在路面之下,不由嘿嘿笑了起來。這地下的寶藏不如他想象之中,甚至有些無聊,斷牆殘垣下面藏著的不是金燦燦的金銀珠寶,而是所謂的什麼‘線索’。

他看著方鴴在建築之間穿行,興致勃勃地觀察著那些牆垣,心中愈發感到無趣。

“這些建築的歷史相當之長,”羅薇解釋了一下,“我不是說它們本身,而是說這座城市為人遺棄之後的時光。”

方鴴點了點頭,如果這座城市一直有人居住,那麼它一定不會如此。但原本留佇於此的人離開之後,城市失去了人的維護,才會變成如今的光景。

但城市的壽命也很漫長,尤其是在這不受風雨侵襲的地下,這座遺蹟看起來並未經受什麼外力所破壞,那麼它一定是在相當長的光陰之中一點點變成而今的景象,原本維護它的那些人類,可能早已離開這個地方數個世紀之久。

但那些人是因何而離開,是受到外在的威脅,還是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身故,皆已不得而知。城市中找不到人的遺骸,或者說曾經有,但也早已為帝國人所帶走了。他們的確是發現了一些帝國人翻找之後留下的痕跡,奧述人看來並不怎麼熱愛考古文物,他們留下的痕跡多半相當粗暴。

羅薇看得直皺眉。

“羅薇學姐,”方鴴問道,“你想自己四下看看麼?”

羅薇點了點頭,她的確對這裡挺感興趣。她委託方鴴一行人帶他們來這裡考古,但僅僅只是擔任護衛而已,當然這個工作本身不能由人越俎代庖,雖然方鴴不是沒有這個能力——不過她覺得還是自己動手更好一些。

“我讓希爾薇德跟著你,”方鴴看向自己的艦務官小姐,“你們別離我太遠,帕克也會在外面照應著你們。”

廣義上來說,妖精使也是戰鬥工匠,但世人皆知在不依靠其他戰鬥工匠的情況下,大部分時候妖精使本身是沒有作戰能力的。而希爾薇德要比羅薇稍微好一些,她銃士等級雖然不高,但遇上危險總算能有一些自保能力。

再加上帕帕拉爾人在一旁照應,只要兩人不離開太遠,就不會有太大問題。

羅薇從善如流,向他致謝之後才與希爾薇德一起離開了。

方鴴見著兩人一轉身消失在巷角之後,身邊忽然銀光一閃,許久不見的塔塔小姐竟從他身邊浮現。

妖精小姐仍是那幅平澹如水的樣子,一頭微卷的翠綠長髮,眼神迷離,似有些睡眼惺忪,但方鴴清楚,自己的龍魂小姐甚少會沉溺於外物,有堅定的意志,她露出這樣的神態,只是因為看起來如此而已。

打瞌睡的妖精,他只在涅瓦德的妖精之家見過,或者妮妮才有可能露出這樣一幅神態,打呵欠,睡懶覺,賴床。不過自從進入帝國境內,身邊人多眼雜,塔塔小姐一直甚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她主動出現,倒是特例了。

他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問:“塔塔小姐,有什麼事麼?”

“嗯,是有一些,騎士先生,”塔塔溫聲答道,“方才那些事,騎士先生是怎麼想的?”

方鴴這才想起什麼,回想起之前的經歷,忍不住惡向膽邊生:“阿來莎女士,你給我出來!”

但一片寂靜。

他換了一副口吻:“瑪格麗特女士,你出來。”

還是無人回應。

這下方鴴無奈了,連第二個稱謂都喊不出那位龍後,多半是對方又陷入了沉睡之中,或者壓根不願意搭理他。

他氣得牙癢癢,方才阿來莎給他捅出那麼大一個簍子來,害他損失了足足五隻銀蜂,雖然最後也出手彌補了自己的過失,但他喚出對方也不是想要秋後算賬,只是想要藉助對方的見識瞭解一下當時所發生的一切而已。

卻沒想到對方壓根不回應。

他記得阿來莎稱呼那位元素暴君為阿爾方斯,也就是說她是認識對方的。阿來莎雖算不上是始祖之龍,但她是龍王利夫加德之女,身上也算是流淌著始祖的血脈,而且是最純正的一脈,這些古老的生物之間互相認識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可那頭元素暴君究竟來自何方,它為什麼要攻擊帝國人的要塞,地底湖之中的大戰與崔希絲口中的元素祝福又究竟有什麼關係,還有它口中的那個人名又究竟是什麼意思,這些對於方鴴來說都全是謎題。

這些謎題可能也只有阿來莎一個人可以解開。

崔希絲和他說了一些元素祝福相關的事情,但他當然沒有盡信,他現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元素祝福存在的這個事實。

但阿來莎裝死,他也沒什麼太好的辦法,只能自己思索了一下,然後問道,“塔塔小姐,你也沒聽說過七種始源力量?”

“我瞭解的是凡人的歷史,”妖精小姐想了一下,答道,“這段歷史相當之漫長,甚至包括人們記憶之前的一些東西,我遺失的記憶是關於自己的片段,但最近也漸漸想起來了一些。”

“但始源力量太過久遠,甚至還要在凡人的帝國之前,在精靈的帝國之前,那是所屬於蜥蜴人與辛薩斯蛇人的歷史之前的故事,有關於黑色王座的一切,在銀之塔的記錄之中也不過只有隻字片語,”她搖了搖頭,“我所知不多,騎士先生。”

“這不怪你,請不要自責,塔塔小姐,”方鴴連忙說道,“阿來莎不說,但其實我也有些想法。我相信崔希絲告訴我們的資訊中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她不太瞭解黑暗祝福,但我們瞭解,她所說的一些東西與我們瞭解的正好對應得上,所以這一部分應當是真實可信的。”

“我當時其實產生了一個想法,”他停了停,“崔希絲說,黑色王座一共有七尊,七個權柄正好對應著七種力量,而我們所知的四個王座中,禁忌王座對應著黑暗知識,元素王座對應著統御萬物,我們且不管那遺失的兩個王座,剩下的三個王座中,生與死,命運太過虛無縹緲,但魔法王座以太卻是有實際對應的。”

塔塔仰起頭來看著他,“騎士先生是說。”

“奧述人的皇帝,”方鴴肯定地答道,“魔法的帝王,奧述人可以與阿蘇卡蜥人平起平坐,甚至穩壓一頭,哲理之手中肯定擁有同樣的權能。蜥人們掌握的是黑暗的知識,那麼奧述人掌握的一定是魔法王座,以太的權能。”

“這的確是一個有可能的猜測。”塔塔點點頭,“但能說明什麼呢?”

“沒什麼,這和我另一個猜測有關,”方鴴注視著這黑沉沉的地下,“這個猜測還未驗證,不過快了,我們先把手頭的事做完,然後再深入地下一些。在某個地方,我感覺就可以找到答桉。”

“騎士先生是想去檢查蓋尹水晶晶脈?”

塔塔沉吟了片刻,聲音有些驚訝。

“塔塔小姐你真聰明,一下子就想到了,”方鴴點了點頭,他也是突然想起來這一點。而正好蘇長風在他離開艾音布洛克之前,委託了他了一件事,就是調查辛塔安浮空大陸地下水晶讀數。不過軍方原本是讓他去調查位於帝國的那座水晶塔,但沒想到那些儀器會在這個地方派上用場。

不過那些東西終歸只是他的猜測,由於事關重大,在猜測沒有得到實際驗證之前,他不好對其他人開誠佈公這一點。尤其是這地下不僅僅只有七海旅團的成員,還有羅薇一行人。

妖精小姐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便不再追問此事。

方鴴則還有另一些話未言及,那些是關於更沒有根底的猜測,始源力量有七種,黑色王座有七尊,他遙想起另一個對於他來說時間更為久遠的傳說,那個傳言之中的方尖碑也一共有七座。

關於方尖碑的傳言他第一次聽說還是在北境,藉由天藍他們之口,那個流言曾經在北境乃至於寶杖海岸一代廣為流傳,甚至傳聞又許多大公會都參與其中,連他經歷過的七月戰爭也與之有一定關聯。

可那之後那個流言就一度不了了之,尤其是他們一行人前往南境之後,這個傳聞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方尖碑真實存在麼?應當是存在的,他與希爾薇德都各自見過一座。希爾薇德甚至還拓印下了那座方尖碑上的圖桉。

這是僅有七海旅團內部才知曉的秘密。

而他還有另一個秘密,那就是偶爾在深夜夢迴之中,他能夢到在芬里斯地下所見的那座方尖碑,碑上的每一個文字與符號皆清晰可見,但夢醒之後,記憶又重新變得模湖。他曾經試圖回想,但一無所得。

七種始源力量,七尊黑色王座,七座方尖碑,這之間會有什麼聯絡麼?

他不說出口,但與他心靈相連的塔塔小姐自然察覺她心中所想。

可妖精小姐一言不發,顯然也對此沒有任何頭緒。

“對了,”方鴴最後問了一句,“妮妮呢,她還好麼?”

自從方才他放出那小丫頭去對抗元素領主之後,對方就一直悄無聲息,他不由有些擔心。好在塔塔搖了搖頭,對於那個妹妹她也十分憐愛,“妮妮她還好,她只是擔心你把她的‘玩具’又收回去,所以才一直躲著你。”

方鴴不由啞然失笑,這倒是符合那小丫頭的性子。

她和塔塔小姐一點不一樣,活潑,調皮,但偶爾也會惹出一點小亂子來。

她在團裡最喜歡與帕克,箱子混在一起,因為三個人都是一樣的不著調,這也是方鴴心中十分清楚的事情。

說完這些話,兩人便不再言語。妖精小姐只默默地陪同在一旁,看方鴴檢查四周的遺蹟,她默默注視著自己騎士的一舉一動,恬靜得一言不發,只偶爾輕輕眨一下眼睛,動作舒緩,猶如在一個午後的夢境之中。

只是這個夢境此刻位於黑暗的地底。

兩人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獨處,妖精小姐只感覺自己心底有些安心,彷彿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就應當如此,一如許久許久之前,他們還在精靈遺蹟那宏偉的地下聖殿之中。那兒的黑暗之中,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方鴴同樣感到安然,他從很久之前便有這樣的感覺,只要有塔塔小姐還在自己身邊,就沒有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遺蹟如此廣闊,找到線索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他一開始還有些焦躁,但逐漸安下心來。

老實說,他對於如何在這座城市之中找到零式水晶可能的線索也了無頭緒。他只能嘗試著去發現那些與當初精靈遺蹟地下那座聖殿相同的線索,比如法陣,符號,文字,只要有近似的東西,他便可以藉由那些東西找到其指向的線索。

但穿過半個城市,這些東西也一無所獲,好像帝國人真的將這座遺蹟之中的一切都搬空,沒給後來者留下半點遐想的空間。

不過穿過那早已殘破不堪的城市中心的廣場,與廣場中央早已乾涸了不知道幾個世紀的水池之後,在廣場的另一邊,那座殘存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高聳的廟宇之中,方鴴總算找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其實早在他用發條妖精俯瞰這座城市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這座醒目的建築,只是一路探索過來,浪費了不少時間。他在走入那座廟宇的一剎那,心中就產生了一絲季動,這倒不是什麼特異功能,或者冥冥之中的聯絡。

而是他察覺到這座廟宇的身份。

一座安吉那的聖殿。

知識聖殿。

那種在精靈遺蹟幽暗的地下的既視感一下子又回到了他身邊,他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漂浮在一旁的妖精小姐。

塔塔小姐也正看著他。

“這裡的佈置……”方鴴看著那廟宇中央唯一完好的,高聳的安吉那的聖像說道,“與那兒一模一樣。”

前者輕輕點點頭,她當然明白方鴴是指何處。

那是屬於兩人共同的回憶。

在帝國境內,對於知識之神有著廣泛的信仰,而或許正是如此,帝國人搜尋了這裡,但對這座廟宇保持了起碼的尊重,令這裡損毀不太嚴重,甚至那座高聳的聖像才得以保持完好。

那聖像的位置,四周廊柱的佈置,乃至於大廳之中另外幾座凋像——其中包括大鍊金術士艾德,以及海恩的那一座,皆與他曾經在精靈遺蹟地下所見的佈置皆一模一樣,那種熟悉感始終縈繞在方鴴心頭。

“塔塔小姐,”他回過身問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們見到零式水晶是在什麼地方嗎?”

方鴴聲音都有些顫抖。

塔塔輕輕點點頭,她張開口,卻並未發聲,而是在心靈世界之中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

“在那聖像後面。”

“我們去那後面看看,”雖然方鴴很難相信帝國人會不檢查那聖像後面,但他心中此刻卻存了一絲僥倖,忍不住有些激動地說道,“說不定線索就在那後面。”

“好的,騎士先生。”

妖精小姐柔聲答道。

……

但突如其來的激動卻往往為一盆冷水澆滅。

方鴴與自己的龍魂小姐正一同站在那高聳的聖像之後,有些大失所望地看著那兒的一個巨坑,廟宇原本平整的地面似乎為外力掀開了,裂口甚至一直延伸到聖賢的基座上,破壞湮滅了一切證據與線索。

那裡只有殘片與泥土而已。

“這裡肯定原本有什麼東西,”方鴴篤定地說道,“但有人認為破壞了它,”他抬頭看了看廟宇上方,這裡的穹頂是完好的,也就是說並不是從巖頂上方墜下的岩石製造了這個深坑,或許是有人用物理或者魔法的手段挖掘了這個地方。

“是上面那些人麼?”塔塔小姐問道。

方鴴搖搖頭。

他想不出帝國人敢於破壞聖像的可能性,何況這裡的痕跡很舊,痕跡上面還有帝國人翻撿過後留下的痕跡,也就是說捷足先登的人甚至可能比帝國人還要更早發現了這個地方。

他一時有些沒了頭緒,如果有人比帝國人還先進入這地下,並且對方能準確地找到這座聖殿,與這聖像後面的東西,說明對方可能和他一樣瞭解第六技術路線,瞭解零式水晶的辛秘。如果那些人帶走了這裡的秘密,那他可能真無法在這地下找到什麼。

他猶豫了一下,正準備拿出通訊水晶問問其他人有沒發現什麼。

可正是這個時候,外面忽然傳來帕帕拉爾人尖銳的叫聲:“誰在那裡!”

隨即是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外面爭鬥,帕帕拉爾人大喊一聲:“別跑,我抓住你了!”方鴴抬起頭,嚇了一跳,他記起自己讓帕帕拉爾人在一旁照應羅薇與希爾薇德兩人,難道是那邊出了什麼狀況?

他心下一驚,擔心著自己艦務官小姐還有羅薇學姐的安危,再顧不得這聖殿內的事情,連忙從建築之中衝了出去。

但一到廟宇外,方鴴便看到帕帕拉爾人正揪著一個什麼東西,和那東西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帕克臉上捱了一爪子,但地上那東西已經結結實實捱了他好幾拳,正發出嗚嗚的求饒聲音:“別打了,別打了,佩佩不是壞東西!”

這是?

方鴴一愣,心想這又是哪一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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