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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燈光隧穿黑暗,從遠處掃來,猶如幾束光劍,在黑暗之中掃視著什麼。
那個方向上,拎著牛眼提燈的人穿著帝國樣式的盔甲,肩甲上流蘇樣的浮凋垂飾如同鷹羽一樣垂下,領口處有捲曲刀葉一樣的護頸,但渾身上下一片漆黑,帶著只露雙眼的護面甲,頭盔上插著一束蒼白的羽毛。
在方鴴印象當中,帝國沒有這樣一支軍隊。邊防軍披著灰色的狼皮披肩,禁衛軍頭盔上是一束金紅色的鳳凰之羽,而且區別於其他帝國軍團一身金甲,帝國沒有哪支軍團是這樣一副裝束的。
夜鶯小姐趴在前面,居高臨下地看著那些帝國士兵。大家大約在礦道的上一層,距離下面的帝國士兵有一道懸崖的高度,洞穿巖窟的光束照不到頭頂上的東西,但方鴴、羅薇一行人卻可以將對方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看到帝國計程車兵穿過下面鐘乳石林立的洞窟,手中拎著的燈光逐漸遠去。這些奧述人好像很熟悉這個地方,只是在例行巡邏,中途並未停留,一副駕輕就熟的樣子。
“呼,搞得我有點緊張了,”逍遙抹了一把汗,直咋舌,“真是帝國軍,我在王都見過他們,”這位銀色維斯蘭的主工匠一如既往地喋喋不休,但仍壓低了聲音,回首去問其他人:“你們說要是我們被發現了,會被帝國人怎麼樣?”
“你是什麼乖寶寶嗎?”水無銘沒好氣地回答這人,“選召者又有幾個真正守規矩的,我們又沒怎麼樣,帝國人還能怎麼辦,頂天也就是把我們驅逐出境了。再說了,就算你真犯了什麼事,來找你麻煩的也只會是聯盟的人。”
前者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但方鴴意識到他們還沒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現在問題的關鍵是,帝國軍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將疑惑的目光投向希爾薇德,才發現自己的艦務官小姐同樣也正看著自己,眼中露出玩味的神色來,“希爾薇德。”他小聲開口。
但艦務官小姐笑吟吟地打斷他,小聲說:“艦長大人不必說,讓我來猜猜。”她說:“艦長大人是不是認為帝國軍不應當出現在這個地方?”
“不應當啊,”逍遙在一旁聽到兩人悄悄話,也不嫌自己當電燈泡礙眼,插口道,“你們先前不是說帝國人封鎖了這下面的礦區,那帝國軍出現在這裡有什麼好奇怪的?”
水無銘給了這傢伙一拳,在黑暗中向他使眼色——沒見人‘小兩口’正在說悄悄話麼?
但方鴴倒不在意。
因為他是真的想要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奇怪的的確不是帝國軍,”一旁羅昊這才介面道,“而是這支帝國軍。”
方鴴這才看向對方,不愧是團裡的人。羅薇她們都沒意識到問題所在,但七海旅團的大家顯然經歷過太多了,已經比常人敏銳許多。
但接下來說話的人卻讓他有些意外。
一直縮在後面裝高冷的琉璃月這時竟開口道:“帝國軍分為邊防軍團和中央衛戍軍團兩個系統,那些活躍在傳說中的帝國邊防軍團我沒見過,但衛戍軍團卻是一群臭屁的傢伙,絕不會是這些人。”
“帝國邊防軍團是帝國對外作戰的主力,關於他們的傳說比比皆是。”羅昊平日裡不聲不響,但這個來自軍方的胖子對這些如數家珍一樣,“其中最著名的一個,就是他們披在肩上的銀灰色的狼皮披肩,當然了,帝國境內肯定沒那麼多狼。帝國邊防軍團常年維持在二十萬人以上的規模,七八年輪換一批,縱使有這麼多狼照這個殺法也給奧述人殺光了。”
見他說得有意思,水無銘不禁莞爾,追問道:“所以那些狼皮披肩是?”
“大多是彷品,彷制人工革對於鍊金術和魔法來說簡直不是個事。不過對於騎士以上階層來說計程車官們,身上的大多是真品,而且不僅僅是裝飾,上面還附著有元素魔法。帝國軍的編制是這樣的,他們從普通人中徵募士兵,成年人一生當中大多要經歷三到五年的兵役,但只有骨幹會長久留在軍隊中,他們就是帝國軍當中計程車官騎士。”
羅昊繼續說道:“士官騎士並不是真正的騎士,但這些年也逐漸成為平民晉升體系的一環,再往上才是真正的帝國騎士,算是從普通人當中擭升至貴族階層,但並無什麼實權,所得也甚微薄,不少人甚至為了維繫貴族的體面而破產了。”
“即便如此,這個階層也並不世襲罔替,爵位往往也無法傳承,但這是帝國賴以維繫武力威懾的最後體面,也是帝國邊防軍團長期以來能維持戰鬥力的原因之所在。”
“所以呢?”逍遙問。
“所以下面這些人既不隸屬於中央衛戍軍團,也不是邊防軍團的人。”琉璃月幫他總結。
“但他們卻穿著帝國軍的盔甲,戰袍的樣式也一模一樣,除了上面代表軍團所屬的紋飾有所不同。”方鴴答道。
“呃呃,”逍遙聽得一愣一愣的,“你們為什麼這麼熟練?”
“我只是對中近軍制有一定興趣而已,艾塔黎亞又正好處於這個時代,”羅昊有這個年紀網友應有的一切臭毛病,包括建政與宅,“不止是帝國人,考林人和羅塔奧的荒野之民我也有所研究,除了森林精靈們神神秘秘的,他們中有一些人肯定還沒脫離氏族時代。”
這個胖子對於巨樹之丘的住民顯然有些耿耿於懷,趁艾緹拉小姐不在,乘機黑上一把。
方鴴沒好明說自己的緣故,因為自從在考林—尹休裡安隔三差五為人所通緝之後,他冥冥之中有一種預感,自己在帝國也會遇上同樣的麻煩,因此事先研究好了對手。果不其然,在艾音布洛克這不就用上了麼?
他深為自己有先見之明而感到欣慰。當然夜鶯小姐也說了,希望下一次他們的船長大人可以在別的地方有先見之明。
琉璃月一言不發,不屑於向其他人解釋自己為什麼對帝國軍瞭解。
“你能認出那些紋飾來麼?”羅薇向他問道。
方鴴搖了搖頭,帝國軍的邊防軍團大大小小有二十多個,少則幾千人,多則上萬人,花紋章飾多達上百種,他哪裡記得完。
再說了,就算記完了,但軍制是屬於奧述人的機密,流傳在外面的只不過是公開的資訊,就算私底下有一些他完全不瞭解的紋章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無意當中看到了兩眼一抹黑是極大可能的事情。
“有沒有一個可能,我是說一個可能,”這時一旁的帕克終於發言了。這個帕帕拉爾人這會兒終於從方才將屁股摔成兩半——不,四瓣的痛苦經歷中緩過勁來,揉著屁股發言道,“這些帝國士兵是存在於兩個體系之外的第三個體系?”
“是有這樣的可能,”羅昊點點頭,“我們所瞭解的也不一定是全面的,畢竟這些東西本就是屬於軍事機密。但現在的問題是,帝國人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將這個體系隱匿起來,是什麼原因值得他們去這麼做呢?”
“還有,”愛麗莎也補充了一句,“這些奇怪計程車兵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呃呃,”帕克問,“這很重要麼?”
琉璃看了他一眼。
雖然沒明說,但眼中的意思很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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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又是什麼眼神!”帕克大聲問。
“你自己心裡明白。”
眾人皆看向了方鴴,因為他才是這裡發號施令的那一個。方鴴思索了一下,打斷了他們:“總之不管這些帝國軍是什麼情況,又來自什麼編制,我們跟上去看看總不會錯。我們來這裡就是為了一探究竟,古代鍊金術究竟出自於何處。”
大夥兒點點頭。
七海旅團其他人皆以方鴴意見為準,就算女僕小姐在此頗有微詞但也不會拂了自己家小姐之意,她生來謹慎,反對方鴴帶著自家小姐前往一切危險的地方,但希爾薇德自己好像樂此不疲,熱衷於和方鴴一起到處去冒險,這時常令謝絲塔感到困擾。
至於帕克向來要和他們的船長大人反著幹,號稱終有一日要向獨斷專行的某人舉起叛旗,但就算是與他焦不離孟的箱子對此也沉默不言,因此大副先生(他自封的)篡奪船長寶座的行為屢屢受挫了。好在我們的帕帕拉爾人百折不撓,仍在堅持不屈地維繫著船上的抵抗勢力。
這個組織目前還只有他一個人,外加一個方妮妮,後者是嘴饞被食物引誘來的,還拉上了她的坐騎——小角。當然會噴火的蜥蜴先生不會發言,只冷眼旁觀兩人的行動,並對此持保留意見。
至於羅薇與逍遙他們不過是外人,對於船上‘錯綜複雜’的關係缺乏瞭解,他們目前的身份是以這個小小的‘考古團’中僱傭一方的身份存在,由於對這類活動缺乏經驗,所以暫時只能聽從方鴴一行人的專業意見。當然這個專業在方鴴心中還要打上一個引號加個問號,由於我們的船長大人本人也是第一次參與這類活動的,好在至少嘴巴很硬。
方鴴對考古活動沒什麼經驗,但冒險經驗豐富得很,而且深諳該怎麼和官面上的力量打交道——以受通緝方與通緝方的關係,畢竟這方面的經驗他與希爾薇德無人能出其右,而且眼下的環節剛好用得上。
帝國軍已經離開了好一陣子,下面黑咕隆冬的,不過這難不倒方鴴,他拿出幾副風鏡分發給眾人。
“這又是什麼?”水無銘掂了掂那風鏡問,上面附加了笨重的機械結構握在手中沉甸甸,若無必要她可不想在黑暗狹窄的環境下將這樣的東西套在頭上。
“一種收斂與增強光線的裝置,”逍遙接過那風鏡倒是如數家珍,“核心是裡面的一種光元素水晶,外面笨重的機械結構不過是為了加強它和光路法陣的。”
“講人話。”
“一種夜視儀。”
水無銘丟給他一個白眼,將風鏡的鬆緊帶撐開了套在頭上。
她抬起頭來,碩大的裝置覆蓋了半張臉顯得有點頭重腳輕。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套上裝置,然後看著各自滑稽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帕帕拉爾人由於個子較小,戴著那東西好像是個外星人一樣,因此承受了最多異樣的目光,氣得他沒好氣地嚷嚷:“看什麼看,這是正兒八經的冒險,嚴肅點!”結果大家更是前仰後合了。
梅尹看著那東西蹙了蹙的眉頭。
小聖騎士小姐在一切方面都可以忍耐最艱苦的環境,但仍也有放不下的矜持。最後她不著痕跡地將之放了回去,對方鴴說:“船長先生,其實梅尹作為帕帕拉爾一族有昏暗視覺的能力,在有微光的環境下應當用不上這東西。”
“對喔!”帕帕拉爾人驚喜將那東西拽了下來,棄之如敝履,“我差點忘了還有這回事了!哈,誰愛戴著這像是大號癩蛤蟆一樣的東西誰戴去!”
“這你也能忘的。”愛麗莎聲音充滿了鄙夷。
“這個,哈,”帕克自己都感到有些荒謬,嘴硬道,“一時不察而已,大驚小怪什麼。”
姬塔躊躇地看著手中笨重的裝置,最後才嘆了口氣,將之套在頭上。但因為身材過於嬌小頭上一重差點一個踉蹌往前栽去,嚇得一旁方鴴趕忙伸手扶住她,“小心!”他提醒道。
學者小姐抬起頭來,有點可憐兮兮地扶著頭重腳輕的笨拙裝置。
方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但他從工匠協會買來的圖紙上這東西就是這麼個結構。好吧,他承認這個式樣是古老了一些,但他已經盡力最佳化過了,但一分錢一分貨,在這個古老的結構上經過無數前人鍊金術士的最佳化,每一個零件幾乎是都是必不可少的。
至於更先進的那些型號,價格後面要多好幾個零。
在那漆得閃亮的價格銘牌面前,方鴴連看都不敢多看,生怕那個工匠協會的鍊金術士問他是不是有需要,結果又買不起,那得多丟人。
七海旅團賬面上是還有一些錢,但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七海旅人號運作起來需要大量的錢,簡直就是一臺無止境的吞金獸,他可不想有一天自己的船拋錨在某一個港口中了。
何況就算停在港口裡,每天還要支付天價的停泊費用。
好在其他人大多也理解,也沒有多提。逍遙對此倒是新奇得很,用手在上面左右摸索,按著幾個旋鈕與擒縱齒輪除錯個不停,搞得一旁水無銘不住提醒:“你悠著點,小心別把這東西弄壞了。”
“放心,我心裡有數,”逍遙倒是信心滿滿,“嘿,你可能不清楚這東西就是水晶工匠的傑作,我對此早有耳聞了,只是一直沒機會上手過。我自己就是水晶工匠,在這裡沒人比我更瞭解這東西了……額,除了艾德。”
水無銘皺著眉頭看著這傢伙,對銀色維斯蘭對於主力工匠的選擇充滿了不信任,“你最好是了。”她說。
其他人皆帶上這套夜視裝置,羅昊走到懸崖旁邊拿出一支勾爪槍來,探出身子左右看了一下,然後瞄準了一支從巖頂倒垂下來的石鐘乳柱,砰一聲將勾爪牢牢釘入其間。這個軍方小胖握著繩索拽了一下,確認牢固無誤之後才將之繫到一旁一塊岩石上繞了一圈,然後向下丟出了繩索卷。
繩索卷一直垂到懸崖下面。
眾人這才依次沿著繩索垂下懸崖,來到下面先前帝國軍人經過的那條巖間小徑上。
此刻這裡早已黑洞洞一片,四周也無半點聲息,只偶有石子從他們踩鬆動的懸崖上方滑落下來,發出一系列細碎的聲音,引得人向那個方向看去。上方巖頂高聳,黑暗的空間深邃而巍然,四周空曠的環境下只有一些來自於熒光苔的暗澹光源,星星點點,猶如一片稀疏的星辰。
但藉助夜視裝置,還有帕帕拉爾人的昏暗視線可以看清那裡是一個陡立的洞窟,巖塊散亂地堆積在陡坡之下,從上面看下來時還不覺得,但從下面仰視才發現那道懸崖高得驚人,尤其是在這地底巖窟的環境之下,它撐起了一個幽暗深邃的空間,廣闊得像是一座位於地下的大廳。
這裡肯定不是礦區。
希爾薇德拿出立體地圖來,從水晶中投射出一束幽光將整個礦區上上下下的結構投映出來,最後得出結論他們應當已是位於諾茲匹茲下層礦區的邊緣地帶。看起來他們選擇修復第二座升降機下來的決定十分明智,避開了大多數危險的區域,雖然那個決定本身就不安全就是了。
方鴴甚至還抬頭向那方向看了一眼。他至今仍未明白那些土元素不追下來的原因是什麼,大型土元素在它們的生態之中生態位極高,幾乎僅次於領主與其元素主君,這下面究竟是有什麼東西令它們如此畏懼,甚至為此要放棄對於它們領地的‘闖入者’的追擊?
暴怒之中的元素極富有攻擊性,方鴴此前還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些帝國軍人來的方向應當就是諾茲匹茲的礦區,”艦務官小姐指了指那個方向,但有些疑惑地看向另一邊,“至於那個方向,就是地圖上的未知區域了,可能就是我們要尋找的下層區域的入口,但也有可能是別的什麼秘密的所在。但總之具體如何,恐怕只有我們跟上去才能一探究竟了。”
“那我們就跟上去!”逍遙興沖沖地說道。
方鴴奇怪地看了這傢伙一眼。“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逍遙臉一紅,“這不是有點好奇嘛。”
方鴴搖搖頭,總覺得這傢伙是把這一趟當作什麼奇特的大冒險了,雖然它的確也是冒險沒錯,但真正的探險絕非是人們想象之中那麼浪漫與刺激——相反刺激是夠刺激了,但有時候還充滿了驚嚇。尤其是這一次要與帝國軍打交道,一個不注意的話,他們在帝國的行動就會功虧一簣。
但他來這裡是有放不下的理由,零式水晶對於他來說太過重要,甚至可以說是他在這個世界立足的根基之所在。他並不擔心技術會擴散出去,但害怕的是自己在那之前還無法搞剖析出零式水晶真正的未來,海恩是給他留下了一條技術路線,但這條技術路線能走多遠——
還有待他自己去驗證。
而這一趟深入地心的探險,其實就是為了尋的更多的技術線索。除了零式魔導爐本身可以增強七海旅團的實力之外,方鴴也寄希望於從上面找到一些當年鍊金術士們在開發零式水晶時的基礎思路,以便於啟發自己的靈感。他已經愈發察覺到,越是往後,零式水晶的路並不是如原先所想的那樣一片坦途。
自從γ水晶研製成功之後,後續德爾塔水晶的研發困難叢叢,他已經不止一次克服了困難,但還是無法摸到下一個技術門檻。從海恩留下的技術文獻之中反覆驗證,也無法找出最後那幾種最精確的材料思路,結構與法陣也還充滿了迷霧,這正是他迫切開啟諾茲匹茲一行的原因所在。
因此就算帝國軍在前方,但他也沒有回頭的理由。
眾人在漆黑的環境下穿行,連話最多逍遙也安靜了下來,四周的環境下幽深而寂靜,林立的石筍後像是有一頭無聲潛行的野獸,正吞噬眾人經過的一切聲音,並用金色的目光注視著他們。當人們偶然驚覺回頭,那目光又從石林之後隱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都像是根植於黑暗之中的幻覺。
七海旅團的大多數人都經歷過地下冒險的環境,對種種幻境渾然不覺,但水無銘與逍遙明顯有些緊張起來,連一貫鎮定的羅薇學姐都顯得有些拘束,時不時向四下看去。方鴴溫言提醒她,“那是你自己的腳步聲,學姐。”
“嗯,我知道,”羅薇輕輕點頭,“可我就是抑制不住想去看。”
“人之常情,”方鴴答道,“在芬里斯地下時,我也是這樣的。”
那是個久遠的故事,一段發生在曾經的波瀾壯闊的冒險。
聽的人心馳神往,在場的多數人要麼曾親身參與,要麼也聽說過當日所發生的種種,甚至包括羅薇與水無銘她們也不例外。
方鴴用寥寥幾句話消去了幾人對於黑暗的疑慮,便只剩下對於這個地下巖窟無盡的好奇,這裡明顯不是人工所為,是自然的鬼斧神工在此留下痕跡,帝國人究竟從諾茲匹茲的礦區下面挖出了什麼,又為什麼遠古時代的鍊金術會在這下面留下遺蹟呢?
道路在黑暗中分岔,地底的洞穴群在前方變得更加壯觀起來,並隱隱約約透露出了一個地下世界曾存在於此的氣息。這無疑印證了眾人的猜想,但也增加了他們丟失前面那些帝國軍人線索的可能性。
好在夜鶯小姐不負眾望,在一片石筍林之中找回了那些帝國軍人留下的線索。
“看起來那些人離開那條岩石小徑之後在這裡停留了片刻。”愛麗莎拎著一把匕首鞘對眾人說道。
“丟三落四。”帕帕拉爾人銳評帝國軍。
“但你也差不多。”
愛麗莎瞄了他一眼,正打算講那把來自於樹海的銀劍的故事。
帕帕拉爾人趕忙轉移話題,讓她打住。
但這段小插曲不妨礙眾人重新掌握了前面他們所追蹤之人的動向,找準了方向之後行動也更順暢起來,越過那片寂靜、黑暗的石筍林地,沒多久,夜鶯小姐在前面停了下來,併發出輕輕的‘意’的一聲。
緊接著停下的是方鴴。道路在前方截斷,石筍林的外沿出現了一道斷崖,谷底之中原本曾經是一片地底岩石湖泊,但地下暗河已經枯竭,湖水乾涸,露出嶙峋的湖底。
在那湖中心,原本曾是湖心島一樣的地方,現在形成了一座隆起於地面的山丘,正用吊橋與索道與四面相連,上面燈火輝煌,奧述人在其上建造了一座要塞。
從要塞之中探出的射燈的光芒正一束束刺穿了地底的黑暗,不時從眾人頭頂一掃而過,但那一束束直衝巖頂的光芒,卻在其後揭露出一個更加深邃與廣袤的地下世界來。
方鴴輕輕摘下頭上的笨拙裝置,他其實也用不著這個,只不過是為了以身作則罷了。而在這地方,奧述人要塞之中的燈光,正將這地下世界照耀得猶如白晝一般。
灰濛濛的光線之中,許多帝國軍正沿著那座要塞出發,經過灰色的盆地,向四面八方進發。也有從各處返回的帝國軍,沿著湖底向著那座山峰之上匯聚,那片廣袤的地下空間有近乎幾千米寬長,他們甚至看到了此前遇上的那一隊帝國軍。
那些帝國軍都與他們曾經見過的一樣,穿著灰黑色的盔甲與戰袍,迥異於別處。
“這是……”眾人之中,連話最多的逍遙也停了下來,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他就算是神經再大條,也看出此地的不對勁來,這是地下礦區麼?這分明是一座地下城市,一座地下要塞。
“奧述人在這裡幹什麼?”水無銘也傻了,“他們在這裡建了一座要塞?”
“你們看那邊!”姬塔忽然指著一個方向說道。
眾人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在那要塞後面似乎還有規模驚人的工程——或者不如說,這座要塞的存在正是為了這些工程而存在,那是一排排高大的鐵柱,猶如巨人所使用的鐵釘,一枚枚釘入地下。
鐵釘一共有三十枚之多,每一枚都幾乎與那座要塞的外牆齊高,奧述人用一種奇特的裝置為那些鐵釘供能,從外表上看方鴴一眼就能認出那些魔導爐與塔式魔導爐有極深的淵源。
密密麻麻的線圈纏繞在那些鐵釘之上,周圍還排列著儲能用的水晶陣列,廣佈在灰色湖底的另一邊,那個場景不由讓一行人想起了地球上熔鹽式發電廠的情景,同樣高聳的立柱與下面密密麻麻的反光板。
“帝國人在從地下抽取魔力?”逍遙似乎搞懂了什麼,“難怪,難怪地下的土元素會蜂擁而出,但是帝國人需要這麼多的魔力來幹什麼?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樣做對於浮空大陸的穩定是有害的?”
“不。”從後面走出來的洛羽看到這一幕卻搖了搖頭,“那不是抽取魔力的裝置。”
“他說得對,”水無銘也看出來了,她不是方鴴與微語那樣各方面皆精的全能型工匠,但總算對於艦用裝置有一些瞭解,“那些裝置看起來更像是……”
她有些不確定地看向方鴴與羅薇。
眾人之中,若有人能認出這些裝置,在她心目之中也只有可能是這二人。
方鴴正將手輕輕放在一旁的鐘乳石上,點了點頭,他此刻心中雖然同樣震撼,但不妨礙他作出那個正確的判斷來,“從形制上看,那些看起來的確像是一種大型的蓋尹發生器的雛形,真奇怪,帝國人為什麼會用塔式魔導爐這樣落後的方式為其供能……”
“蓋尹發生器?”逍遙瞪大眼睛看著那些東西,“是我想象中那個蓋尹發生器嗎,浮空艦的主要升力的提供來源,他們在這地方造這東西幹什麼?為未來的帝國戰艦作實驗?還是說諾茲匹茲地下礦區事實上是帝國海軍的秘密實驗基地?”
“天,就算是蓋尹發生器也未免太大了一些,那些裝置甚至比最大的浮空戰艦本身還要大,奧述人是有什麼秘密計劃?還是說他們打算把這整片礦區都升到天上去?”
“誰知道呢,”帕帕拉爾人聳聳肩,咂咂嘴道:“不如說他們竟然在這下面搞了這麼大的工程,竟然瞞過了所有人。什麼地下水枯竭,礦基下沉,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第一賽區的選召者們也像是些傻子一樣,竟然沒發現。”
由於在場也沒有第一賽區的選召者存在,因此也沒人反駁他尖酸刻薄的評價。
其他人也不打算幫北美的同行們申辯一下的意思,不過帝國人在礦區下搞出了這麼大動靜,縱使有帝國軍封鎖,選召者們的確是有些過於沉寂了。
灰匕首的人曾經打通了另一條通道,但礦道坍塌令其中一座升降機受損這樣的事情現在看來巧合得有些過於詭異了,選召者一向是無孔不入的,原住民的禁止對於他們來說好像是邀請一樣。
除非有本地的選召者勢力參與了,併為帝國人保守這一切秘密。不,本地的選召者勢力可能還不太夠,方鴴幾乎是立刻想到,說不定第一賽區的幾大公會,甚至是聯盟也參與其中。
一如在考林—尹休裡安。
可這下面究竟藏著什麼?
那些巨大的裝置有著怎樣的秘密?
夜鶯小姐正安靜地注視著那個方向,當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之時,她卻為眾人指了指那裡,“不過帝國人倒是為我們標明瞭前進的方向呢,你們看那裡。”
方鴴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抽回神來,向著愛麗莎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在那一排排高聳的裝置背後,深邃的巖頂正如同一隻巨碗倒扣在這個湖底盆地之上,堅硬的岩石上生滿了紫色的石英一樣的水晶,密佈在岩石的縫隙之間,猶如星空一樣排布著。
而越是靠近那些裝置的方向,紫色叢生的水晶越是密集,最後竟生長成一簇簇巨大的水晶森林,只是它們到垂著,從岩石上生長下來,晶瑩的表面倒映著地下世界的燈光。
在那些水晶之間,岩石裂開了一條幽深的縫隙,猶如一扇巨門一般,通向無盡的地底黑暗世界之下。而那座帝國人的要塞,事實上便守在這座地底巨門的出口之上。
方鴴仰頭看著那座大自然鬼斧神工凋琢而成的巨門,不由輕輕吸了一口氣,他是想象過這片礦區下面有一片天然通向地下世界的入口,但卻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規模。
難怪奧述人在發現它之時會將整個礦區停工停產,恐怕在整個艾塔黎亞,這樣一條通向地下世界的裂谷也世所罕見,很難想象當初工人們發現這個地方時所感受到的震撼。
那些人說不定會認為這裡是通向地獄的門扉也不一定。
“通向地底世界的通道!”逍遙仔細分辨了好一半天,才後知後覺地低喊了出來。他激動地揮了揮拳頭,“我們果然沒猜錯,帝國人竟然在這下面隱藏了這麼大一個秘密,那下面一定就是發現古代鍊金術遺蹟的所在了!”
“古代鍊金術遺蹟?”
“你想想看,”逍遙分析得頭頭是道,“那些中近時代的技術一定就是在下面那片深淵之中發現的,說明肯定有一脈鍊金術士曾經在下面生活過。既然生活過,他們肯定不會是居住在荒郊野外之中罷,就算那些鍊金術士是一些苦修士,但他們總得需要鍊金術實驗室之類的吧?”
“所以那些不就是古代鍊金術遺蹟麼?”
“你說得很有道理,”水無銘一副敷衍的口氣,“但為什麼生活在中近時代的鍊金術士,會留下古代鍊金術遺蹟?”
“呃……”
“這個嘛……”
不過兩人的信口柴胡,倒是勾起了方鴴的思緒。掌握著第六技術路線的鍊金術士們,就曾經生活在這裡的地下世界中麼,但究竟是地上世界發生了什麼,才使得他們遁世隱居於此呢?
那些海恩的後繼者們,為什麼會把他們的技術路線遺留於此?
正如同零式水晶,為什麼會位於凡娜森林的地底聖殿之下?
他內心探尋著那背後的謎題。
但一旁的羅薇此刻卻問道:“我們怎麼進入那個地方?”
她指了指那個方向,奧述人雄偉的要塞正卡在進入地下世界入口的前方。顯然帝國在此謹守著屬於他的秘密,並沒有打算讓外人輕易進入的意思,那些四下巡邏的,穿著灰黑色戰袍的帝國軍人,便是他們要面對的第一個難題。
……
之前狀態一直不是很好,寫出來的東西總覺得不是想要的感覺,調整了很長時間才找回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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