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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遙遠動盪的黑暗年代彷彿還在昨日,那個時代它還遠未穩固地歸於考林—伊休裡安的治下,殺戮,陰謀與毒計是那個時代的主旋律,在最後一位‘北境之王’倒下之後,這片土地才有了今時的模樣。
但也留下了那個古老的預言。
昔日的仇恨與殺戮必將會重臨,一如今日。
箱子握著雕銀花的細劍從城牆上一路殺下來,其間也不知道刺倒了多少個敵人,血水順著劍刃滴落,匯入陰暗幽鬱的臺階石板之間,染紅了冰冷的積雪。
他喘了一口氣,只感到一陣陣乏力,下意識將手按上了那披著漆黑鴉羽的劍柄,但猶豫了一下,又輕輕放開。
那是一把魔劍。
瑞德讓他儘量少用那把劍,方鴴也是這麼說的,雖然魔劍不魔劍在選召者看來未免太危言聳聽,但箱子還是選擇聽從隊長的命令的。
而且每一次使用那把劍,體力就會劇烈地消耗,眼下還不到用它的時候。
血眼僱傭兵轉眼之間攻破城牆,身形出現在了那上面,他們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少年,嗜血的光芒藏在暗紫色黑暗的眼神中。
外人說他們是山民的一支,在黑暗的時代藏入山林的野人的後代,在古塔有許多這樣的民族,但在北邊的塔倫卻很少見。
但箱子看這些人卻像是影人的傀儡,那暗紫色的眼神中猶如跳動著冰冷的火焰,像是幽靈一樣直攝人心。
箱子啐了一口血痰,再度舉起劍來,雖然手臂已經微微顫抖,但他還是站的筆直。
他和瑪爾蘭的聖殿騎士被衝散,時至此刻已經退無可退,身後便是那個小女孩——還有她的姐姐,那個盲眼的柔弱的少女。
再說他從來不認為眼前這些土雞瓦狗能打敗自己,因為他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殺死,他是莫得裡安-箱。
劍刃如同一道銀色的閃電,刺入了那個血眼傭兵的咽喉,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瞪大煥渙散的瞳孔之中倒映著死亡的臨近,但只能發出咯咯毫無意義的聲音。
箱子又反手抽出魔劍,雙手各持一劍,一劍刺入那人的胸膛。
他雖然不使用魔劍,但卻可以讓它飽飲鮮血,一來可以增強魔劍的力量,二來魔劍似乎有吞噬黑暗靈魂的能力,可以斬草除根。
魔劍似乎真的痛飲了那人傷口的鮮血,劍刃漆黑猶如星夜,那僱傭兵暗紫色的眼神都黯淡了下去。
那幾個僱傭兵似乎察覺到了這一幕,怒吼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那是什麼邪門的武器!”
但箱子沒心思理會這些人,他聽到身後風聲襲來,迅捷地啟動了一個水晶外掛,身形一閃,讓巨刃只斬中一道虛影。
那是術士的閃現法術,僱傭兵們大吃一驚,但箱子從沒告訴過這些人自己單純是個劍士,他腳尖在地上一點,又折返回來,黑暗中橫過一道銀色的劍刃。
噹一聲劍刃顫鳴著交擊在一起,但箱子靈巧地錯開一步,中途變招,細劍貼著對手的刀刃一帶,一劍在那人咽喉強開了一道口子。
他再轉身,用另一隻手上的魔劍一劍向對方頸項處斬下,魔劍的劍刃利如一片薄羽,毫不拖泥帶水斬下那人頭顱來。
血箭噴射出幾尺高來,染血的頭顱死不瞑目地順著臺階一路滾落下去。
無頭的屍首好像這才軟綿綿跪倒下去,歪在汙濁的積雪之上。
箱子越打越快,一個僱傭兵向他撲了過來,似乎意識到他的棘手,想要限制住他的行動。
但他只撲了一個空。
箱子側身一讓,用手一引,將城牆上的碎磚生生拔出,引發了一場小型的崩塌,砸在這些人身上。
他自己穿過人群之間,快得像是一道變幻不定的影子,已分不出哪裡是殘影,哪裡是真身。
箱子似乎自己都沒有察覺自己無意識之間用上了’鴉羽’的力量,每死在那劍下一人,魔劍的力量便強上一分。
僱傭兵們越打越是心寒,身邊同僚正一個個減少,而那個惡魔一樣的傢伙卻毫髮無損——諷刺的是,現在輪到他們害怕惡魔了。
那個少年先前或許還表現出些疲憊,但越打下去越像是一臺冷酷的殺戮機器。
精準,高效,毫不拖泥帶水。
那根本不是人。
傷亡終於越過了他們心中的底線,僱傭兵好像是不約而同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他們從邊打邊退,到丟下武器掉頭就跑,頃刻之間,引發了一場小規模的潰敗。
但箱子舉起劍來,從虛空之中召來一群漆黑的渡鴉,毫不憐憫地將鴉群風暴引向這些逃跑計程車兵。
鴉群吞噬了血肉,帶來一場殺戮的風暴,當黑暗之潮退去,箱子的目光才恢復了本來的色澤。
他愣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用上魔劍的力量,忍不住低頭一看,但忽然之間一陣陣脫力的暈眩襲來。
還未等他站穩,忽然胸口受到重擊,一支羽箭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那個地方,鮮血即刻浸透了衣袍。
他抬頭看去,才發現城牆上又出現了新的敵人,他一時的勝利,並不能改變戰場上的什麼。
那幾個僱傭兵放下手中的魔導十字弓來,走近了過來。箱子握著劍搖搖晃晃撐在地上,面無表情地試圖再站起來,但卻虛弱得動彈不得。
他抬起頭,看到一道陰影出現在了自己前方。
少年想也不想,反轉劍刃一劍刺向自己的咽喉。
當迷離的白光在視野中再一次歸攏之時,箱子才有點茫然地看清了自己是在米萊拉的復活聖堂中。
少女如水一樣的眸子正默默注視著他,雖然目之中略顯得有些空洞,但眉毛之間細微的動作已經透出了她擔憂的心情。
這是箱子的第一次復活。
他知道自己復活的時間是一刻鐘,他想知道這一刻鐘內發生了什麼,對方攻入要塞了麼?
少女雖然目不能視,但卻彷彿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了他的想法,雖然箱子總是沉默,但她也心細如髮。
“瑞德先生命令留作後備的米萊拉的騎士組織了一次進攻,將城牆又奪了回來。”
“騎士們都說瑞德先生來歷不凡,一般人不會有這樣老練的安排。”
“瑞德先生讓你休息一下,城牆暫時已經安全了。”
但箱子搖了搖頭,默默拔出劍又向外走去,一種冷酷的情感似乎縈繞在他心中——只有殺死了敵人,殺死所有人,才能守護這一切。
但一隻冰冷柔弱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請……務必要小心……以及……以及注意自身的安危……”
少女怯怯地低著頭,不敢阻攔,只用最怯懦與期盼的語氣輕聲說道。
箱子默然片刻。
他看著那無神的目光,冰冷的心似乎化開來了一點。
但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從人群中傳來:
“……殺戮是否只能用殺戮來償還,昔日仇恨的種子,古老的預言,今日真在應驗麼……”
箱子下意識止住了腳步,向那個方向看去,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手按著佩劍,站在人群之中,正看著自己。
他認得出這個中年人,灰鴞鎮上面包房的老闆。
但對方與那時已經完全不同,臉龐的線條如同斧鑿刀削一般,目光銳利,嘴巴像是抿著的一條細線:
“年輕人,你是否相信命運的安排?”
箱子點了點頭,冷漠無情的殺手當然相信命運的安排。
那人輕輕搖了搖頭:
“但命運是個很壞的東西,昔日的王者用自己的血寫下那個預言之時,他又何嘗想過自己付出了什麼?”
他目光落在箱子的兩把劍上:“那雖然是我的先祖,但不代表著我要繼承他的一切,那位北境之王相信既定的命運,而你也相信,這很難說不是一種巧合。”
但選召者是一種很複雜的存在。
他們被一個艾塔黎亞的原住民很難以想象的多元化的世界塑造出迥異的性格與面貌。
正如同此刻的中年男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想到,他口中的命運,與箱子所認知的命運,根本不是同類的東西一樣。
“……那其實不過是擺佈你的一雙手,有些是無心,有些則是有意——當你為了心中難平的欲壑而出賣自身時,你就難以再逃離那個囚籠,那時縱使高傲如君主,也不過是命運的囚徒。
你相信那一切麼?是仇恨引來了殺戮,爭鬥必以鮮血來平息,那個受詛咒的君王,在臨死的那一刻立下預言,昔日背叛之人,必將自償惡果。”
箱子搖了一下頭。
那個中年人嘴角也翹了一下:“沒人會信,若是仇恨引來殺戮,昔日爭鬥之因,結出今日之果,那麼這些人又何其無辜。既定的命運令我們這些後人數百年來為厄運所困,而我們又做錯了什麼?”
箱子聽不太明白,只用一種不解的目光看著對方。
但那個男人並不在意他聽不聽得明白,說道:“那仇恨從一開始就是盲目的,不過是來自黑暗的引誘,那劍告訴你的一切,只是一個虛妄的謊言。
殺戮從來不能平息殺戮,戰鬥只是手段,而非目的,若你沉溺其中,只會成為第二個囚徒而已。
這正是我把劍交給你的原因——它是一把魔劍,但它的力量同樣是那些東西的剋星,只取決於你如何使用它。”
箱子若有所思。
但他臉上的表情似沒有多少意外,毫不在意這把劍為什麼會在自己手上,對方為什麼會在這裡,也毫不在意對方的身份。
他只在意他在意的東西,之前是任務的目標,而眼下又多了一些。
只是他感到自己的心思清明瞭一些,手中的魔劍似乎隱隱在抗拒什麼。
箱子抬起頭看去,就算他再遲鈍,也看得出對方是在幫自己。
他雖然坦然接受,但這不意味著他沒有思考過,這一切的緣由。
“你和這把劍特別契合,你是它選中的下一個主人,我甚至從未從它身上感受過這樣的戰慄。我不知道你們有過什麼樣的經歷,但這把劍的確來自於一個黑暗的世界,”中年男人答道:“只是黑暗的力量同樣可以對付它們——那位大人似乎特別看好你們,這也是他的原話。我不清楚他對於北境是否還有希望,至少我看不到勝算,這是個黑暗籠罩的時代,看不到幾分光明。”
他回頭向箱子。“我所能告訴你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箱子默默地思索了片刻,開口道:“隊長他會想辦法的。”
他們又不是沒有擊敗過不可能擊敗的對手。
……
低垂的雲層隱示著另一場風暴的來臨。
在北境漫長的嚴冬之中,總是一場接著一場暴雪,呼嘯的刺骨冷風,像是寒冰幽魂的低語,捲動著森冷的寒意從荒野之上跋涉而過。
而那漆黑的船隻,真是正停泊於這場風暴的陰影之下,一如那個古老的預言一般。
布萊克博第一次聽說那個古老的傳聞時還很小,他那時被送往表林與姑媽一家生活,按當地的說法,是寄養。
他有兩個表哥,其中一個在稅務處工作,常年在外,偶爾回到郡上時會和他們講起一些奇聞軼事。
那把臨終‘君王’的魔劍。
考林—伊休裡安王室對於北境的背叛,克萊沃家族的後人們至死也不肯原諒王國的毀約,因此他們立下重誓,當最嚴寒的冬天降臨的那一年——黑色的亡者將捲土重來。
那個古老的預言因此而來——
在邊遠的苦寒之地,北境是有背離於考林—伊休裡安王國的傳統,這裡總是盛產野心勃勃之人,他們用一個又一個謊言,塑造了那個背信棄義的中央王廷。
但小時候聽過的那些嚇得人睡不著覺的床邊故事,以及在寒風之下吱吱呀呀直晃、彷彿有一雙蒼白的手在窗外搖晃著窗欞的噩夢,這一刻都回來了。
它們猶如一一化作了現實,變成那幽紫的火焰,正用一雙燃燒著的眼睛注視著他們。
那雲層之下數不勝數的幽靈一樣的艦隊,此刻橫亙在半空中。
可布萊克博將蒼白的手死死抓著船舷,心中閃過的已經不再是對於那個故事之中背信棄義的王室的不信任,而是憤怒。
或許考林—伊休裡安背叛了埃德溫-克萊沃,但叛亂的貴族們何嘗不是為貪婪所矇蔽了雙眼,王國沒有寬恕每一個人,那是因為有些人並不值得寬恕。
一如此刻他所見到的。
北境貴族們昔日所發動的那場戰爭,曾為這片土地帶來了長久的災厄,但那些人不思悔改,反而引來黑暗的生靈。
這片土地上生活並承擔這一切的人們,何其無辜?
那些犧牲於此的戰士們,又何其無辜?
布萊克博目光之中倒映著那足以撕裂雲層的金色雷霆,一束一束交錯而過,不時有風船在閃光之中支離破碎,並墜入雲層之下。
而損失在這一刻已經成為了一個單純的數字,他們的目的已是將影人的火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
若這個數字上升的速度,小於地面之上突破防線的效率,那麼他們就能最終獲得勝利。
而反之,則是冰冷的失敗——
又一輪閃光點亮了他的面龐。
高聳的雲牆之後,軍方的艦隊正在入場。
一共是兩支艦隊,銀光閃閃,超過三十艘主力戰艦。
他們切入的方位剛剛好,並齊齊亮出了側舷,黑洞洞的炮口居高臨下朝向了影人艦隊的陣列。
“我們認可你們的計劃,各位,我們的目的也和你們一樣,接下來我們將會從東南角切入影人的陣型之中。”
“不過在那之前,我們會向你們提供火力掩護。”
“另外我建議們先降低高度,如果能將戰場控制在雲層之下,影人們在徹底擊潰你們之前,很難獲得向地面的火力通道。”
“各位明白我的意思麼?”
通訊頻道之中傳來沈牧雲的聲音。
這位年輕的艦長雪白的手套握著通訊水晶,心中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和普通選召者一起並肩作戰,但不得不說的是,對方的表現比他想象之中要好得多。
至少可以視作值得互相信賴隊友。
他目光堅定地注視著雲海另一邊黑沉沉的空中牆壘,影人的艦隊幾乎已經與陰沉的雲層融為了一體。
或者不如說,那雲牆之中一半是影人的艦隊。
不談數量,僅僅是體積都是他們的好幾倍,用空海體積來談論實力的差異,這實在有些理離譜,但卻是眼下的事實。
“明白。”通訊頻道之中,白雪點了點頭,應了一句。
這戰術說白了其實也很簡單,就是讓他們去堵槍口而已,在影人的艦隊消滅他們之前,它們將無法消滅地面上的對手。
這聽來有些殘酷,但卻是此刻唯一的選擇。
只是片刻之後,通訊頻道之中又傳來另一個聲音:“明白是明白,只是我們這麼做真的沒問題麼?”
“戰術是好戰術,但是我們是不是把敵人想得太簡單了一些,它們的數量幾倍於我們,難道它們不能分出幾支艦隊去支援地面上?”
“我們攔得住他們的主力,難道還攔得住獵艦隊?各位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實力其實不是很足夠完成這一切,就算加上星門港的艦隊,也一樣很難完成。”
那正是卡卡的聲音。
不得不說,這人好像專門喜歡和大多數人作對。
“月塵與elite的艦隊在路上了。”
通訊頻道之中,羅昊答道。
而另一個聲音則說道:“但我們還沒聯絡上北境的貴族艦隊,恐怕已經在對方掌握之下了。另外王室在雲層海還有一支艦隊,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抵達。”
“恐怕已經指望不上了。”
白雪搖了搖頭。
她清楚貴族們是什麼德行,王室的艦隊的行動效率要遠遜於星門港軍方,等他們組織起來,還要越過雲層海。
等趕到這個地方,大約只足夠給他們收屍。
當然,前提是他們還留得下屍體的話。
所有人一時皆有些沉默,月塵和elite的艦隊抵達還需要時間,而考林—伊休裡安的艦隊更是沒有影的事情。
他們眼下所可以依仗的,似乎也只有自己了。
只是正是這個時候,沈牧雲的聲音又一次響了起來:“這一點各位不必擔心,你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我們。”
“交給你們?”
所有人皆是一愣。
他們當然清楚星門港軍方的艦隊,遠非他們這些非專業人士可比,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人民海軍的一部分。
無論是風艦的配置,還有武備與水手的水平上,皆優於各大公會的專業艦隊,更何況他們。
只是卡卡話音未落,通訊水晶之中好像是故障了一樣,忽然響起了一個沙沙的聲音。接著,那個沙沙的聲音變成了一個略帶調侃的、而又有些苦惱的嗓音傳來:
“艾德先生,雲層港一別,別來無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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