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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麼?”
帕帕拉爾人低聲問道。
方鴴的目光在林地中搜尋著,薄如輕紗一樣的霧氣懸在森林之上,那裡漆黑的陰影之中,無聲地浮現出幾道蒼白的影子,幽靈一樣在森林的邊緣遊蕩著,復而又消失不見。
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亡靈生物,骷髏或者殭屍,眼中閃動著嶙嶙的青火,成群結隊邁動著沉重不堪的步子,也從森林之中無聲穿行而過。阿爾託瑞方向籠罩在一層濛濛的霧氣之中,寂靜寥闃,遠遠可見一座殘存的尖塔。
尖塔上盤踞著一頭瘦骨嶙峋的怪物,不時用閃爍著蒼白火焰的目光巡視四周,它發出一聲尖啼,忽然張開破破爛爛的翼骨,飛上半空,環繞著尖塔在森林上空盤旋了一週。
艾小小嚇得快尖叫起來,但才剛剛發出一個音節便連忙用雙手捂住嘴巴,小姑娘轉動著靈動的眼珠子,看了看四周,才鬆了一口氣兒,拍了拍小胸口道:“呼呼……艾小小啊艾小小,還好你反應夠快……”
紅葉在一旁聽得打趣,不由回頭看了她一眼,再看了看不遠處的方鴴。她淺褐色的目光中不由折射出一種詼然,心想這個團隊中的每一個人怎麼都這麼有趣。
“看起來那支亡靈大軍已經襲擊了阿爾託瑞。”
“鴉爪聖殿一直瞞著北面的訊息本身就有很大的疑問。”
水晶中正折射出希爾薇德的頭像,她透過光屏看著這一幕說道——艦務官小姐姣好的面容落在方鴴眼中,至於從其他方向看只不過是一縷從漆黑水晶裡投射出的幽火罷了。
方鴴拿起記錄水晶拍攝下這一幕。
身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灌木抖動的聲音,布萊克博帶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從那裡分開雪松的樹枝走了出來,開口便對眾人說道:“那座城堡在這裡的西面,我們知道一條通向那地方的路,大約一兩個鐘頭的行程。”
布萊克博身後那個高大的男人名叫克威德-龍焰,是受贖者真正的領導者,當然他原本並不叫這個名字,只是據說其曾經親眼見過尼可波拉斯,那位喜怒無常的龍之魔女非但並未殺死他,還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印記。
那個烙印就留在後者的左胸上,像極了一道金色的爪印,無時無刻向外冒著熊熊的金色烈焰,彷彿隨時會燒穿其靈魂——幾天之前,這位受贖者的建立者從布萊克博那裡得到訊息,帶著幾名受贖者出現在灰樹嶺,便已向眾人簡述過自己的經歷。
他向眾人展示了那個印記,讓方鴴不止一次想起了米蘇女士留在迪克特身上的力量。
透過金焰之環,方鴴本能地對同樣的力量感到熟悉,這也意味著對方並非說謊。只是尼可波拉斯或米蘇女士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沒有殺死對方,並留下這個印記,就令人不得而知了。
“那是一種契約。”
男人自己言簡意賅地答道。
他用手按著那印記:“我明白眾位可能不信,但我能感到她的意圖。”
“那位女士給予我這種力量,是讓我去辦一些事情,而我眼下所作的,不過是順從這樣的意願罷了。”
“至於旁人認為我們是龍之魔女的追從者,當然你們也可以這麼認為。”
雖然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坦誠反而讓人心生信任,方鴴見過了太多遮遮掩掩自己行徑的虛偽之徒,更能欣賞這樣的坦率。何況他一直明白,那位龍之魔女身體之中有著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他聽了布萊克博的話,又一次將目光投向後者,這個高大的男人穿著一件皮甲,將熊皮搭在肩上,揹負著一柄巨劍,下面用鋼製的掛鉤揹著魔導爐,古銅色的臉上寫滿了嚴肅,並向這個方向點了點頭。
兩人帶著幾個受贖者。
而方鴴這邊,只有砂夜,紅葉,帕帕拉爾人,羅昊,姬塔與艾小小,愛麗莎,與揹負長弓、正立在林邊警戒的精靈小姐,再加上紅葉帶來的自己的人,便是這一次行動的所有人手。
除此之外,身體才剛剛恢復的小空,還有那個叫做班恩的年輕人,也與砂夜一起參與了這次行動。
得到答覆之後,方鴴便開口道:
“那我們現在就動身。”
他停下來,再看了看阿爾託瑞方向慘淡的景象。
帕帕拉爾人抱著自己的十字弓,從一株老樹的盤根上跳了下來,忽然開口道:“等下,我有一個問題,阿爾託瑞的居民去什麼地方了?”
他話音未落,忽然好幾道目光掃了過來,落在他身上。北境四鎮生活著好幾萬人,每個人都想知道這些人口究竟去了什麼地方,但顯而易見的,這個問題在這時有些不合時宜。
他看了看四周空寥的森林,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自認為問錯了話,趕忙閉上了嘴巴不再言語。
“或許不要想那麼多……”愛麗莎有點艱難地答道:“可能他們被困在了某個地方,就和皮裡耶德山中地下的那些人一樣。”
帕帕拉爾人搖了搖頭,有點不以為然:“但相比起來,我更寧願相信是鴉爪聖殿掩蓋了訊息,他們背後可能有什麼陰謀——”
“閉上你的烏鴉嘴,帕克。”
但每個人心中都明白,如此多的人被困在一個地方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但聖殿真的有辦法如此大範圍地遮掩訊息麼?
還是說,發生了另一些事……
每個人心中都有些沉甸甸地,沉默無聲地上了路。
冬夜裡沒有一絲星光,整個森林都黑沉沉的,伸手不見五指,連腳下厚厚的積雪都染上了夜的顏色,漆黑一片。眾人穿過一片茂密的林地,一腳深一腳淺,那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克威德偶爾拿出一隻小型的星軌儀來判斷方向,他們是不是已經偏離了原本的路線。
博物學者小姐手上也有一隻更袖珍的星軌儀,她不斷對比著上面的兩道橫軌與縱軌的方向,以確定指標始終對著西面,然後回過頭來,向方鴴點了點頭。
那頭矗立在阿爾託瑞方向尖塔之上的怪物,偶爾會從森林上空飛過,但所幸沒有發現下面的他們,只是它巨大雙翼的陰影從頭頂之上掠過之時,每一次都足以令人膽戰心驚。
他們不敢使用火把,只能憑藉著感覺前進,兩兩一組,互相幫持,而且前後佇列離得不遠,以防有人走失。
大約走了一半的時間之後,他們越過幾座山頭,終於逐漸遠離了那怪物飛行的方向,進入了一道山谷之中。進入了一道山谷之中,積雪從山坡上漫下來,淹沒了森林,底下的溪水融化了雪坡,又凝固成冰,像是一道冰川。
眾人這才亮起火把,森林裡已看不到亡靈的蹤影,只是黑暗之中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偶爾灌木一動,引得眾人一驚——但那不過是潛藏在樹叢之下越冬的野獸而已,受了火光的驚嚇而跑開。
布萊克博手裡有一張地圖,按地圖上的指引,沿著這道‘冰川’向下走,就能抵達雪石堡之下。那座城堡修築於一道峭壁之上,當他們沿著結冰的溪流走了大約半個小時之後,才遠遠看到了那座城堡——立於山頂之上。
又花了大約一刻鐘時間,他們沿著山坡向上爬,貼著山崖向北邊行進,越過了幾塊崎嶇的山岩,才來到那城堡之下。
方鴴示意眾人熄滅了火把,走出林地,抬起頭看了看城堡的外牆——灰色的石牆下方生滿了厚厚的苔蘚,上面又蓋著一層雪,在夜色下灰濛濛一片。
愛麗莎與精靈小姐帶著一卷繩索走了過去,“艾緹拉小姐,”方鴴有點擔憂,提醒了一句:“小心一些。”我們的夜鶯小姐一臉的吃味,沒好氣道:“團長大人,你這可也太偏心眼了一些吧?”
“那不一樣,”方鴴明知道對方是在和自己開玩笑,答了一句:“艾緹拉小姐在我心中可是姐姐一樣的存在。”
“切,厚此薄彼。”
精靈小姐掃了掃他肩頭的雪,用眼神示意他不必擔心。
事實也是如此,兩人輕輕鬆鬆便攀上牆頭,精靈小姐身形矯健,雖然作為聖樹之殿的聖女,但比之作為夜鶯的雙胞胎的姐姐絲毫也不遜色。
她甚至伸手一引,讓城牆上的藤蔓垂下來,抓著兩人捲了上去。然後兩人才從那裡垂下繩索,由克威德在下面接力,一一將眾人接了上去,最後這個高大魁梧的男人才抓著繩索爬了上來。
城堡的庭院之中靜悄悄一片,但艾緹拉一把抓住正準備邁開步子的帕帕拉爾人,指了指一個方向,眾人這才看到,那裡的黑暗之中竟然遊蕩著幾隻亡靈生物。
不過都是一些低階亡靈,身上掛著破破爛爛衣片的骨頭架子而已。
但艾緹拉從身後取下長弓來,回身看了看其他人,幾名遊俠也有樣學樣,各自瞄準了自己的目標。他們鬆開弓弦,幾支箭應弦而出,只有一兩支落空,穿過骷髏肋骨的空隙飛了過去,撞在牆上發出低沉的聲音。
但精靈小姐的箭準確地命中了骸骨的頭顱,箭矢從那裡穿過,帶起一抹青火,帶著‘咔’一聲輕響,那具骨頭架子一下子倒了下去。
黑暗之中炸出幾點青色火光,亡靈生物一一倒下。
不過這時城牆下方忽然傳來一聲低吼,那個方向的馬廄裡面竟衝出一頭高大的殭屍,爛了的半張臉上流著膿,搖搖晃晃,張牙舞爪地沿著城牆的馬道衝了上來。
克威德從腰間取下一支短矛,用力一擲,銀灰色的短矛擊中殭屍貫腦而過,那怪物向後一倒,然後順著階梯滾了下去。
前者兩三步跳下樓梯,落到殭屍屍首旁,低頭用手撥弄了一下,確定後者斷了氣之後才用手一拔,將自己的短矛拔了出來,帶起一股黃色的膿汁湧出,看得城牆之上的艾小小一陣作嘔。
不過方鴴看得真切,在對方之前擲矛的那一刻,眼中閃過一道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他並不陌生,胸口的金焰之環微微發熱。
他用手捂著那指環,帶著眾人走了下去。
庭院之中已無威脅,方鴴抬頭看了看遠處隱於黑暗之中的城堡的主體,它大約有四層高,分為東南與西面三處建築,裡面分佈著大廳、書房與寢室數不清的房間。
他在伊斯塔尼亞見過類似的要塞,但南北方的城堡建築的風格完全不同,只能說從功能上或許有些類似。他們手上沒有城堡的構造圖,也只能用最笨的辦法,地毯式的搜尋這個地方。
“僕人們的房間在什麼方向?”
“這裡有地牢麼?”
“有神祠麼?”
方鴴將眾人分成了幾個小組,三三一組分開來去探查這個地方,以便儘可能地節省時間。
那邊克威德也用了同樣的方法,他和布萊克博各帶一了一隊人,分別去探查東面與南面的建築。布萊克博與方鴴幾人道了一聲珍重之後,便帶人向那個方向走去,而方鴴幾人也一一分散開,從大廳之內進入了西面那主要的建築之中。
他們分開逐層檢查,城堡之內一片漆黑的走廊之中,遊蕩著一些零散的亡靈生物,但皆不難對付。這些亡靈生物身上穿著的服飾,明顯可以看得出來生前是這裡的僕人與守衛。
與方鴴一同行動的是姬塔與精靈小姐,前者正回過頭來小聲問道:
“艾德哥哥,這裡有多少僕人與守衛?”
方鴴搖了搖頭。
這些遊蕩的亡靈或許並非真是由死者所化,只是他們逸散於此的星輝,與黑暗力量相結合,形成了這樣的形象。
但那些僕人與守衛最終去了什麼地方,卻令人無從而知,只有那些空蕩蕩的房間,與縈繞於此的低語,似乎述說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看起來亡靈們也曾經襲擊過這裡,只是出於什麼目的,已經成為一個永遠的謎。或許也不能排除有另一種力量,在短時間內殺死了這裡的每一個人,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麼守衛與僕人們沒有一個人逃離了這個地方。
“班恩的朋友真的來過這裡麼?”博物學者小姐又問,聲音在黑暗之中顯得輕輕的。
“還有阿爾託瑞冒險者公會的人,”她上下輕輕眨了一下睫毛,“若是他們也死在了這個地方,是不是這裡也能看到這些亡靈?”
“或許可以問問其他人。”
方鴴在書架上翻找了一番,他順手點燃了一支蠟燭,將那蠟燭從桌上拿了起來,用微弱的光芒四下掃了一下——房間中積了薄薄的一層灰,姬塔之前已經判斷過了,起碼有一兩個月無人打理,這裡才會是這樣一番樣子。
但從傳聞之中那支大軍南下的時間來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有一兩個月之久,也就是‘活人’離開這個地方的時間,可能遠早於阿爾託瑞失陷之前。
算算時間,竟然剛好與班恩的兩個朋友失蹤的時間線相差無幾。
他在心中默默記下這個細節,將那些並沒有什麼資訊的書本放了回去,沒有日誌,也沒有留下任何文字記錄,要麼是這裡原本就沒有任何蹊蹺,要麼是離開這裡的人帶走了一切資訊。
通訊水晶之中很快傳來其他人的聲音:
“四樓沒有東西,閣樓也是空的。”
“三樓也一樣。”
“二樓找到了一件有人穿過的長袍,上面有聖殿的徽記,除此之外沒別的東西了。”
但一件長袍說明不了什麼,充其量不過說有鴉爪聖殿的神職人員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罷了,但在阿爾託瑞周邊,這也不算什麼。
他們還需要更加有力的證據。
但克威德與布萊克博那邊傳來的訊息一樣不令人感到理想,方鴴問了一下那邊的情況,他們也並未發現有關於冒險者公會,或者是班恩的朋友的亡靈。
“先集合一下,”方鴴答道:“我們去地牢看看。”
他帶著姬塔走出了房間,在門外,艾緹拉正沿著走廊向遠處檢查,她似乎在那裡遇上了走廊的盡頭,停了下來。
“艾緹拉小姐,”方鴴舉著蠟燭,向那個方向喊了一聲。但精靈小姐轉過身來,向他們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去看看。方鴴微微一怔,舉著蠟燭走了過去,“你發現什麼了麼,艾緹拉小姐?”
蠟燭的光芒映出走廊的末端,那裡只是一面灰色的石牆而已,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但精靈小姐用手按在那石牆之上,大致比劃了一個範圍,然後回過頭來,對兩人說道:
“這裡有一扇密門,艾德。”
“啊?”方鴴楞了一下,看著那嚴絲合縫的牆壁,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那道密門在什麼地方,“艾緹拉小姐,你說這裡有一道密門?”
精靈小姐點了點頭,“我感到這裡的牆體與周圍有細微的不同,但暫時還沒找出來它的開關在什麼地方,不過它後面肯定有一條密道。”她一邊說,一邊曲起手指敲了敲石牆。
從牆上傳回來的,不過是撲撲的悶響,但艾緹拉尖尖的耳朵微微一顫,顯然已經聽出了什麼。
方鴴自認自己不過是凡夫俗子,實在比不上精靈的敏銳,他知道精靈們有一種天生的靈感,在這些細節的察覺之上。這種本能,甚至不是選召者可以繼承的,只有真正的精靈們才有這樣的能力。
當然,也不是所有選召者皆無法繼承其本原種族的天賦,比如帕克看起來就是一個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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