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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阿菲法正因為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而感到有些苦悶。
姐姐的事情,還有王宮內令人不安的氛圍——尤其是今天,明明是一年一度的慶典,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姐姐的緣故,父王竟不許她參加。
外面熱鬧非凡,她卻只能獨自一人散步到這片幽靜的林子裡。原本只是想要散散心,卻沒想到不遠處樹後忽然冒出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來。
“誰在那裡!”
這可把這位小公主殿下給嚇壞了,左近無人,她自己又由於心情不好的原因,沒有帶侍從在這邊。要是有什麼壞人,她可不認為膽敢潛入王宮的刺客,自己一個人應付得了。
阿菲法第一個反應是遇上了刺客——畢竟這些年佩內洛普家族在王公貴族之中的反對者可不少。她下意識後退一步,作勢欲喊。
但方鴴趕忙扯下頭巾,先一步開口道:“是我,阿菲法小姐。”
於是阿菲法張大了嘴巴,生生在最後一刻將聲音吞回了肚子裡。黑暗中,她眼睛亮晶晶的,不可思議地問道:“艾德團長?”
方鴴趕忙點了點頭,同時鬆了一口氣,還好,對方還認得他。
他還擔心,對方會因為上一次與他們鬧矛盾的原因,裝作不認識他呢;甚至都不用裝作,他這麼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好人。
而阿菲法眼中帶著一種‘你怎麼這麼大膽’的神色,小心地四下看了看,猶豫了一下,才小聲問道:“你是來找我姐姐的?”
方鴴心中一動,看來外面傳言非虛,大公主果然被軟禁了。
要不然的話,對方也不會這麼問。
他再點了一下頭。
阿菲法沉默了片刻,不過很快,她像是下定了決心的樣子。“我帶你去見她。”
方鴴心中不由一喜。他當然明白——自己的計劃其實多少有些不合理,王宮外圍區域雖然考察清楚了,但禁宮之中仍是一片空白,要想在其中找出大公主禁足的地方談何容易?
而王宮外圍防備就如此森嚴,禁宮之中又豈會鬆懈?只要有一個疏忽,或者是運氣稍微不好,就會出紕漏,說不定就要引起大麻煩。但這場慶典畢竟是難得的機會,他也不可能放棄,就算最後沒找到大公主,至少也得在宮中轉上一圈實地考察一下,以方便下一次行動。
說白了,今天夜裡的行動多少有些硬著頭皮上的意思。
但他也沒想到,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太好,竟然一進來就遇上了熟人。這偌大一個王宮之中,他認識的人加上大公主在內也不過二三人之數,這幾千分之一的機率竟然就讓他撞上了,這應當算是運氣頂天了吧。
阿菲法神色複雜地看了看他,低聲道:“帶上頭巾,不要說話,你就裝成我侍從。姐姐在王宮另一頭,我們得從這裡穿過去,還好今天晚上內宮中人不多。”
方鴴點了點頭,表示領會。
他又看了看這位小公主,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見過的另一個阿菲法。
當然要說可愛,還是那位阿菲法可愛得多。這位小公主與七海旅團的上一次相處其實並不愉快,但大約是看在自己姐姐的事情上,她也沒心思去計較這些了——當然,這裡面或許多少也有洛羽的因素。
方鴴心想。
他低聲問道:“阿菲法,外面關於大公主殿下的傳聞是真的麼?”
阿菲法這才有些猶豫地點了一下頭。
她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我也不知道姐姐幹了什麼惹父王不高興的事情,但她被勒令回到宮中之後,就被下了禁足令。這件事除了我父王與姐姐身邊的少數人之外,知道的人並不多,倒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們受大公主的委託,幫她辦一些事情。”方鴴答道。
雖然他訊息其實是從法里斯主教那裡來的,但他當然不可能把瑪爾蘭聖殿也牽扯進來,所以也只能避重就輕地回答這個問題。
好在阿菲法似乎也沒太在意的樣子。“喔,這我倒是知道。”
她又輕輕搖了一下頭:“好吧,其實我也不關心你們在辦什麼事,不過我想姐姐應當有分寸。我猜……她此刻應該想要見到你,不過你不能在王宮中留太久——”
方鴴微微一怔,意識到這位小公主原來並不知道她姐姐在調查什麼。不過他也立刻頷首,因為也沒打算在這裡留太久。
但阿菲法心中卻想得更遠。
對方說其在為她姐姐辦事——這她的確是知情,姐姐之前也和她來過信,信中提到過在與七海旅團接觸的事情。而阿菲法明白姐姐之所以會如此一提,也是因為自己之前與七海旅團的關係,姐姐一貫是尊重她的意見的。
不過她可不是笨蛋。
即便是在伊斯塔尼亞,選召者也是很普遍的,王室也時常會與冒險者公會的選召者打交道,但兩者不過是僱傭與受僱者的關係。試問僱傭關係而已,對方會冒著生命危險潛入王宮之中,來見自己的僱主麼?
這也太天方夜譚了一些。
她排除了那些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之後,也只剩下唯一的一個可能了,雖然過去她就聽過一些傳聞,雖然這在伊斯塔尼亞,對一位公主殿下的來說也不算什麼,貴族之間這樣的事情還少了麼?
果然是那樣的關係了吧。
但是,畢竟是選召者……
想及此,阿菲法回過頭來,有些古怪地看了方鴴一眼。直看得後者微微一愣,心中完全不明白她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然而阿菲法也沒再開口,他也不好意思再問,兩人只好沉默地一前一後地走著。
不過正如他所想,有這位小公主帶路,一路上倒是順利無比。王宮中的守衛一多半被調到外面去維持秩序,剩下的也不過是一些僕人而已,而這些下僕豈能懷疑阿菲法這位公主殿下會帶一個外人進入內宮中?
兩人也只在進入大公主禁足的地方時,才為看守在那裡守衛問了一兩句,但阿菲法說來看自己的姐姐,對方也沒阻攔便放兩人入內了。
到了大殿之外,阿菲法卻停了下來,佇足道:“我姐姐就在裡面,你一個人進去找她吧。”
“你不一起進去麼?”方鴴聞言有些意外。
阿菲法臉一紅,沒好氣道:“我進去幹什麼?”
方鴴一愣,這才明白過來對方是要留在這裡為自己放風,不過好端端的臉紅什麼?
他倒沒想太多,只不由想起之前與這位小公主的誤會,而事後在伊斯塔尼亞所見這個地方也的確有森嚴的等級制度。雖然這並不代表對方的想法就是對的,但還真不能說錯在這位小公主身上。
應該不如說,伊斯塔尼亞本身就是如此,這樣的風氣在這個地方潛移默化地改變還需要時間。
想及此,他不由歉然道:“之前的事情……”
“哼。”
阿菲法輕輕哼了一聲,皺了一下眉頭打斷了他的話。
不過停了一下,她才又聲音柔柔地問道:“……對了,洛羽他還好嗎?”
方鴴沒想到這位小公主竟然還對這件事念念不忘,心中不由暗笑,然後才提了一下洛羽此刻並不在奎斯塔克,這讓這位小公主臉上不由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來。
……
進入大殿之中,由於是被軟禁的緣故,看來那位大公主身邊似乎也沒留下多少人。
也或許是阿菲法早就清楚這一點,帶他進入時,自動避開了那些沙之王巴巴爾坦留下的眼線。
總而言之,方鴴進入大殿之中便沒遇上任何一個僕人,他一路穿過大殿與迴廊,來到後面一處庭院之中。直到見到那位大公主的時候,對方正獨自一人在庭院之中賞花。
王宮外的慶典似乎已經開始了,喧鬧的聲音從遠處隱隱傳來,一直到傳到這禁宮深處——向那個方向看去,也能看到隱隱的火光。而大公主一身素裝,立在一處庭廊之下,盯著院落之中的一簇素方花發呆。
雪白的花簇映著銀月,與樹下月白色的庭廊,與庭廊中的少女倒是構成一幅獨特的畫卷。這位大公主殿下聽到響動,才回過頭來,於是看到方鴴從素方樹的疏影之下走出,微微一怔的同時,美目微微一亮:
“艾德先生,你怎麼來了?”
方鴴看了看左右,實話實說道:“是阿菲法帶我來的。”
對方略一沉吟,便反應了過來:“艾德先生是為自己的夥伴們來的吧?”
方鴴聞言不由有些驚歎——雖然自己的來意或許並不難猜到,但對方身處困境之中,思路卻完全不受影響一樣,還是這麼快就抓住了問題的中心,這才是讓他感到感嘆的地方。若換作是旁人,大約要先感嘆一番他是怎麼潛入這個地方,或者怎麼遇上阿菲法的吧?
反應還慢一點的,說不定還會主動向他問起這個問題。
但對方卻完全沒有這個意思,甚至表現出了第一次與他們會面時,同等敏銳的洞察力。
而方鴴也不否認,點了一下頭。
公主殿下卻道:“謝謝。”
“為什麼這說?”方鴴愣了一下:“大公主不是清楚麼,在下的來意?”
大公主微微一笑:“艾德先生潛入王宮中是為了同伴而來,這我清楚。但離開貝因,卻是為了履行職責與義務吧?”
方鴴是真的吃驚了。
“大公主殿下怎麼知道我在貝因?”
“先說說七海旅團的事情吧,”對方笑了笑卻道:“艾德先生更關心的肯定不會是我,對吧?”
方鴴默然,但也沒否認。
大公主這才緩緩道來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當初我受到父王命令,不得不返回奎斯塔克,而由於艾德先生應為我的委託而失蹤,所以我自認為應當負起這個責任來。”
“更關鍵的是,我也不清楚秘術士究竟是什麼立場,以及他們會不會再對艾德先生的同伴展開襲擊,所以也不敢將其他人留在坦斯尼爾。父王命令抵達的時候,我別無他法,只能選擇將艾德先生的同伴一併帶回奎斯塔克。”
方鴴也沒想到,七海旅團原來不是被和這位公主殿下一起強制來到奎斯塔克的,而是她主動帶回來的。
不過對方的理由合情合理,他一時之間也提不出什麼反對的意見來,想了一下,也只問道:“那現在他們在什麼地方?”
“不必擔心,”大公主又道:“我父王的目標只是我而已,我讓阿基里斯將他們安置在城內,安全並無任何顧慮。不過艾德先生的同伴們也不都在奎斯塔克,坦斯尼爾那邊也留下了一部分人手。”
她停了一下:“這是因為七海旅人號仍舊在那個地方,艾德先生的同伴提出要留下人看守,在權衡過利弊之後,我也同意了。”
“留下的是那位羅塔奧的聖騎士先生,還有一位精靈女士,我走之前特意封鎖了船廠,他們不離開船廠的話,安全也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方鴴聽出留下的人應該是艾緹拉小姐與大貓人,這兩人留在坦斯尼爾的話,問題倒是不大。何況他此刻大約也明白,秘術士的目標並不是七海旅團,以艾緹拉小姐與大貓人的可靠,留在坦斯尼爾自然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不過其他人應該都到了奎斯塔克,那這邊的主事人……
而這時大公主也再度開口道:“雖然我被軟禁在王宮中,但也不是完全和外界斷了聯絡,偶爾也會透過阿基里斯瞭解一下你們的人的情況。現在在王都,主要負責的人正是你的那位艦務官小姐,她是叫希爾薇德對吧,真是一個能幹的人兒呢。”
“事實上全靠她能力出色,在艾德先生失蹤之後的第二天,我們就弄清楚了這件事與秘術士的關係,並且查清楚了他們的動向,因此才猜到,艾德先生可能正身在貝因。要不是那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說不定我們已經展開救援工作了。”
說到這裡,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只不過艾德先生果然正如希爾薇德小姐所言,區區貝因根本留不下來你。”
“希爾薇德她真的那麼說?”方鴴一愣,沒想到艦務官小姐竟然這麼相信自己,下意識開口問道。
不過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問這個問題也未免太急切了一些。抬頭一看,果然看到大公主眼帶揶揄之色,不由麵皮微微一紅。
好在他和希爾薇德關係也沒什麼好值得隱瞞的,這麼一想,臉皮又厚了起來。
“那麼他們此刻都在城內嗎?”
方鴴忍不住再問了一句。
問是這麼問,他心中卻是一陣無語,原來大家都安全得很,那些所謂的危險根本就不存在,虧他還擔心了這麼久。而且這個所謂的潛入計劃,看來純粹是多此一舉,他還為此擔了這麼大風險,差一點就要到引起‘外交糾紛’的程度。
結果大家根本不在王宮之中。
不過他轉念一想,奎斯塔克如此之大,若不是找到大公主,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其他人在什麼地方,除非等通訊恢復。不過這又回到了問題的原點——在通訊沒有恢復的情況下,他又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呢?
如此一來,潛入王宮看來還是必要的。
對於他的問題,大公主只輕微地點了點頭。“等艾德先生離開之後,我會讓阿基里斯帶你去那個地方。”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
彷彿連日來壓在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此刻徹底了落地。
而放鬆下來之後,他也意識到自己好像一直只在關心七海旅團的問題——雖然自己的確是說過,潛入王宮只是為此而來,但考慮到這位公主殿下眼下的處境,自己好像就這麼掉頭就走好像也不大好?
畢竟對方於情於理也幫了他們這麼多忙,雖然雙方是有僱傭關係,可帶七海旅團的人來奎斯塔克,則完全在對方的義務範圍之外了。
更重要的是,方鴴還沒忘了,七海旅人號還在王家的船廠之中沒出來呢。
想及此,他不由也問了一句:“……關於貝因的事情,公主殿下也知道了?”
聽了這個問題。
大公主第一次沉默了下來。
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輕輕頷首。
“公主殿下知道是為什麼嗎?”方鴴這才問道——這其實也是他心中的疑問之一。雖然法里斯主教的確也和他說了一些‘內幕’,但就算是沙之王巴巴爾坦異想天開要復活王妃,可這也與他的長女正在乾的事情又有何矛盾之處呢?
他很清楚大公主給予他們的委託,就是要調查自己襲擊自己母親兇手的下落而已,難道這不也正符合沙之王的預期麼?就算說其中可能會牽扯到盲從者,可單單是為了這個原因,沙之王巴巴爾坦就下令禁足自己的長女的話。
這理由也未免太牽強了一些。
而且根據他在貝因的見聞,顯然秘術士與努爾曼伯爵是有一個周密的計劃的,顯然大公主與沙之王巴巴爾坦的衝突並不是在短時間內形成的——也就是說,即便沒有他們。沙之王巴巴爾坦可能也會命令大公主在這個當口返回奎斯塔克。
這就有些古怪了。
顯然他們無法理解沙之王巴巴爾坦如此行事的動機,只是因為這之間的資訊環節有缺失而已。
雖然他已經從各個方面匯聚了許多的資訊,但這些片段的資訊之中,顯然還欠缺比較關鍵的那幾個,讓這些線索可以聯絡在一起。
“原本我也不太清楚,”大公主聽了他的問題,緩緩開口道:“不過自從貝因那邊的訊息傳回來之後,我或許猜到了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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