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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房間的那一刻,方鴴心中的緊張同樣也達到了頂點。外面貝因的騎士們在努爾曼吩咐下已經為他們讓開一條路來,但在這狹窄的通道中,雙方註定不會相距太遠,這裡仍舊是對方動手的最佳時機。
眾人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四周每一個人手上的動作,而方鴴也將劍架在阿菲法的脖子上,他讓對方排成一排,並不允許讓人遮著人,以防他們在背後搞什麼小動作。對方也依言而行,而那位總督大人就站在這個佇列的最後一個位置上,並默默地看著他們經過。
這還是方鴴第一次真正與這位貝因的主人打照面,而不是透過發條妖精來觀察,對方沉著肅然的目光,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但隊伍緩緩挪動向前,最終順利地透過了狹窄的通道,對方並沒有選擇出手,這讓方鴴稍稍鬆了一口氣。
“通往天台的路在這個方向,”努爾曼伯爵面無表情,用手握住胸前長袍上的垂飾,那是一隻金翠鳥,艾默伊本家族的族徽,開口道:“我可以找一個人帶你們過去。”
方鴴的目光自然而然為對方手上的動作吸引,並冷靜地指出這一點:“請把手放下去。”
努爾曼伯爵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神情之間不置可否,默不作聲,但依言而行把手放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方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緊張得有些過敏了,但這時過敏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他想起對方的提議,才意識到他們中的確沒有一個人知道應該怎麼去天台的,阿菲法也只是這裡的客人而已。
雖然可能有詐,但還是得應下來。不過方鴴也不會全盤應下來,心念一轉便答道:“可以,但人選須得由我們來定。”
努爾曼伯爵眼皮也不抬一下。“可以。”
方鴴思索了一下,覺得自己想到了一個萬全的辦法,答道:“那就您的女兒吧,讓拉瓦莉小姐來好了。”
他一早就得知對方只是一個標準的千金小姐而已,戰鬥力恐怕還不如阿菲法,就算對方有什麼安排,也很難讓這麼一個人來實施。
而且這也是一種變相的人質,他就是要讓這位總督大人投鼠忌器。
努爾曼伯爵眉頭輕輕一揚,但一旁的秘術士們立刻急切地看了過來,讓他重新闔下眼皮,只點了點頭。他聲音不高:“去找然德女士和拉瓦莉來吧。”
貝因的騎士連忙依言而行。
在等待的時間裡,姬塔忽然回過頭來,低聲說了一句:“艾德哥哥。”
方鴴警惕地向四周看去,然後才答道:“怎麼了?”
“剛才我感到一絲細微的以太擾動。”
原來在離開房間之前,方鴴就叮囑她、箱子與洛羽三人,注意使用探查魔力來觀察四周。這是所有施法者共有的能力,在如今這個惡劣的天候下雖然受外面沙塵暴嚴重的擾動與扭曲,但有所準備總比對周遭一無所知好。
沒想到竟然真的奏效,並讓姬塔察覺出一絲異常來。
“什麼時候?”
“就在剛才那個總督大人手上有動作時。”
“你是說他胸前的垂飾是一個魔法飾物?”
方鴴心中警兆頓生。
但姬塔卻搖搖頭:“不是這樣的,艾德哥哥,以太擾動並不來自於那位總督大人身上。”
“什麼?”方鴴一怔,聲音不由再低了幾分:“那在什麼人身上?”
姬塔再一次搖頭:“我也沒看清楚,當時你讓那位總督大人放下手,我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以太擾動是從另一個方向來的,但我向那個方向看去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動靜了。”
方鴴這才感到棘手。
對方果然有小動作,但這也是在他預料之中,可現在讓人感到有點不安的是,他並不知道對方的小動作究竟是什麼。
至於這個細微的以太擾動只被姬塔所察覺,而洛羽與箱子毫無反應,這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元素使、魔導士和博物學者之中,後兩者是對於以太變化最為敏感的職業,但箱子只是一個半調子,而博物學者又特別擅長於解析咒文。
事實上塔塔小姐也有察覺,但後者只是作為龍魂對於以太的敏感而已,所掌握的資訊還不如博物學者小姐來得詳細。
方鴴抬頭向貝因人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疑神疑鬼的原因,他越看越可疑,總覺得對方有些陰謀詭計。似乎總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他仔細看去,貝因的騎士們分左右兩邊靠在牆上,整整齊齊,一個不少,也一動不動。
而且此刻兩者之間相距甚遠,差不多有十來米距離,分列於走廊兩頭,對方怎麼看都不像是可以對他們造成威脅的樣子,除非對方完全不在意人質的安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看似度日如年,但其實也並沒經過多長時間,因為然德女士和那位伯爵千金其實也並未離得太遠,兩人很快便來到這個地方。
聽了他的要求,然德女士面露不可思議之色,有些緊張地喃喃自語:“可怎、怎麼能讓拉瓦莉小姐涉險呢,要不讓我去吧……”
但她也知道這只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歹徒’們不可能會答應她的要求。
倒是拉瓦莉絲毫也不害怕,只冷哼一聲,當仁不讓地走了過來,穿過他們,來到隊伍的前面。方鴴忽然感到讓這位大小姐過來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而對方已經走到他身邊,並在姬塔身邊站定,她牽起姬塔的手,聲音冷冽地答道:
“我帶你們過去。”
雖然有點無奈,但事已至此,方鴴也只能接受。這位伯爵千金在前面帶路,不時與姬塔低聲交談,聲音很低,他在後面也聽不清楚,只看到姬塔有些不情願的樣子,並一路從脖子紅到了耳根。
拉瓦莉稍稍靠近一些,嚇得姬塔跳開一步,方鴴終於看不下去,才出言提醒道:“拉瓦莉小姐。”
“關你什麼事,”拉瓦莉看著他開口道:“你這個隊長管得真寬,姬塔小姐是我的歷史老師,我有問題問她。”
“什麼?”
方鴴看向姬塔。
姬塔紅著臉連連搖頭。
不過這邊的小插曲並未影響隊伍的速度,方鴴也不會允許對方在這上面使什麼小花招,這位伯爵千金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並未在讓眾人緊張的方向上搞什麼動作。只是貝因的騎士們亦步亦趨地遠遠吊在後面,雙方保持著始終可以看到的距離,那位總督大人已經看不見影子,但方鴴相信對方不會離得太遠。
沒多久,他們便抵達了天台的出口,方鴴示意羅昊開啟門,一股夾雜著沙子的勁風猛灌了進來。他們在下面城牆上就見識過了這場沙塵暴有多麼猛烈,但此刻天台上的風竟又勁了幾分,眾人措不及防之下,竟然給吹得後退了幾步。
但雖然後退,眾人還是早有防範,方鴴眯起眼睛,一邊用手護住阿菲法——當然在外人看來,這更多是一個挾持的動作。那些貝因騎士果然趁這個機會前進了幾步,但看到他們居然並未慌亂,又再一次止住了步子。
勁風讓拉瓦莉一頭金色的長髮如同波斯菊一樣盛開,她轉過身子,脫下外套,蓋在姬塔身上,並用手護住對方。說來有點好笑,這位伯爵千金實力可能還遠不如姬塔,她被風吹得瑟瑟發抖,但還是紋絲不動。
姬塔臉有點紅。
方鴴看了她一眼,而拉瓦莉立刻瞪了回來:“看什麼看,我保護自己的老師不可以嗎?”
方鴴懶得和這莫名其妙的大小姐計較,他再看向那些貝因騎士,而在他目光逼視之下,對方又訕訕地退了回去。
烏小胖正呸呸在一旁吐著嘴裡的沙子,而方鴴再一次回頭,他拉下了風鏡,看到天台外面的情形——這是要塞的頂層,但當然不是現代建築那樣一片平臺的屋頂,它其實從中間拱起形成一個穹頂,從外面看就是一個巨大的半球形。
而半球的四周才是通道,類似於一個回字形的走廊,外面狂風呼嘯,黑色沙礫像是河流一樣流淌於天空之上,渾渾湯湯,不時可以看到棚子、布條與棕櫚葉片被從什麼地方刮來,從天台上一掃而過。
而目光向遠處延伸,依稀可以看到另一頭‘達烏德’號的影子,巨大的飛艇在在狂風之中上下沉浮,但還不至於飛離平臺——因為從這個方向上可以看到飛空艇被幾條鐵鏈固定在天台上,鐵鏈在勁風中搖晃不已,叮噹作響。
這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另一頭顯然有更多固定的錨鏈,秘術士們為了把飛空艇泊在這個地方,顯然作了周全的準備。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皺起眉頭,意識到自己有些想當然了,好像登上飛空艇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一樣——但在這麼惡劣的天候下,怎麼把飛空艇從平臺上放飛出去,並且想辦法讓它動起來,這本身就算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
‘達烏德’號究竟有多大?最少需要多少水手才能操縱它?怎麼導航?
他發現自己竟然一點沒考慮這個問題。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雖然號稱七海旅團,但其實除了從艾爾帕欣到戈藍德這一段旅程,他們可以說還沒離開過陸地。沒有相關的經驗,在那樣情急的狀況下,沒考慮這麼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方鴴並不慌張,並很快鎮定下來。‘達烏德’號需要多少水手才可以操控,這其實並不重要,操控與放飛是兩碼事——實在不行讓它在風中隨波逐流好了,這麼大的風,無論如何也飛得起來。至於飛去什麼方向,那實在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
何況就算他們有水手,難道就可以在這樣的天候下控制‘達烏德’號的航向了?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這才回過頭來,將外面的情況與眾人一說:“洛羽、烏小胖,你們分別帶人去把錨鏈解下來,這邊我來處理。”
眼下情況緊急,兩人也不敢多耽誤,連忙一點頭,各自帶上一個人,轉身鑽入了風暴之中。
四人一走,這邊留下的人頓時只剩下一半,阿菲法也察覺到危險,下意識往方鴴身邊靠了靠。方鴴一時間不由有點哭笑不得,有個太自覺的‘人質’也是一種奇妙的體驗,雖然方便是方便了,可就是讓人感覺有些古怪。
好在兩人站在羅昊的大盾後面,那邊的貝因騎士也看不清楚這一幕,否則指不定就要懷疑方鴴他們是不是給‘人質’使用了什麼心智法術了。
“拉瓦莉小姐,”方鴴這才說道:“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雖然對方也算是一個人質,但放任這位大小姐在身邊,總讓他感覺有點不安。事實上他現在已經有點神經過敏,對什麼都感到不安,何況眼下也是時候給對方適當釋放一些善意了,要讓貝因的人相信他們最終是會信守承諾的。
而不是一幫真正的亡命之徒。
拉瓦莉看了他們一眼,再看了看一旁的姬塔,雖然有點依依不捨,但還是做出決定。她將自己的外套留在自己的‘歷史老師’身上,然後果斷轉身走了回去。
這到讓方鴴高看了這位伯爵千金一眼,他真怕對方這時候會糾纏不休,縱使他們手上有阿菲法作為人質,可他總不能真動手殺了這兩位小姐吧?好在這位千金小姐或許是繼承了她父親的一些特質,行事果決,毫不拖泥帶水。
可方鴴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心中又有些疑惑,從之前到現在,對方看起來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那問題是,他心中不安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呢?他遠遠看著那些貝因騎士,橫豎覺得有一絲不對勁,可又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
方鴴仔細想了一下,覺得自己的懷疑還是來自於之前那一幕,對方究竟作了什麼導致以太擾動?一般來說是施法,或者使用什麼魔導器、魔法物品,但在這麼緊張的情況下,對方肯定不會平白無故施展法術或者使用魔導器。
貝因人究竟在背後隱藏了什麼?
他還沒想清楚,那邊的貝因騎士先開口問道:“閣下打算什麼時候將阿菲法小姐交還給我們?”
方鴴一怔,馬上回過神來,心中的疑惑並未在臉上顯露半分,只朗聲答道:“我就在這個地方,你們有什麼可擔心的?我讓我的人先去解開‘達烏德’號上的錨鏈,等其他人登船之後,我自然會把阿菲法小姐交給你們。”
那邊的騎士沉默了片刻,但方鴴知道對方其實是在尋求那位總督大人的意見,果然過了一會兒,騎士們又道:
“閣下打算怎麼和我們交割呢,這些細節我們須得瞭解清楚?”
方鴴回頭看了一眼天台上。
平臺不遠處在風沙之中隱隱綽綽有一處塔樓,而那塔樓相對的地方正好是天台的中線,看到這裡他再轉身對一眾騎士說道:“待會我會帶她到那個地方,與天台的中線為界,我會在那個地方放手。但在此之前,你們須一直與我們保持現在這個距離。”
騎士們再一次沉默了下來,但這一次他們並未再詢問那位總督大人的意見,因為似乎是預設了方鴴的提議。
整個過程順利得有些出乎方鴴的預料——
若在此之前他可能還要疑神疑鬼一陣子,但眼下已經到了成功的邊緣,等到了那個時候,對方似乎也沒什麼辦法留下他們了。半場的距離,已經足夠他逃到船上,而且天台上並不安全,騎士們肯定要優先保護阿菲法的。
至於遠端攻擊什麼的,在那麼大的沙塵暴當中,能派上什麼用場?魔法也沒辦法定位吧。
他這才放下心來,並向身邊的阿菲法道了一聲謝:“阿菲法小姐,這次全靠你了,有機會的話,我們一定會報答的。”
他說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畢竟要不是阿菲法的話,他們之前鬧出那個烏龍的時候就已經倒大黴了。
阿菲法只有點臉紅地點了點頭。
而很快,烏小胖幾人返了回來。
這小胖子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道:“大佬,錨鏈差不多已經快解開完了,可以先登船了。”
方鴴一點頭,眼下這個天氣狀況,肯定不能等所有錨鏈全解開之後再登船,錨鏈一解開,說不定‘達烏德’號都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不過他早已考慮過登船的順序,只指著其他人道:“洛羽、箱子和姬塔先登船,然後是你們的人。”
“……至於我和羅昊,我們最後登船。”
“等一下,最後登船隻怕會有危險。”烏小胖有點猶豫道:“眼下風太大,錨鏈一解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
“別擔心,”方鴴卻胸有成竹:“你們先去記錄定位傳送卷軸,然後再使人將它帶回來。”
烏小胖一聽不由雙眼一亮,對啊,他們還有這個東西,就算登船不及,也可以傳送上來。雖然定位傳送卷軸記錄的是固定座標,但幾秒鐘的誤差還不至於把人傳送到半空中去。
他馬上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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