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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鴴最終還是沒有拿到自己的異體靈格斯衛士。
原因是他把坦斯尼爾工匠協會會長給弄哭了——
當所有人都圍攏過來,好奇地看這個年輕的新晉妖精使之時。我們的會長女士在一旁越想越覺得自己折了本,而越覺得自己折本越感到悲從中來,終於忍不住鼻子一酸,當著所有人的面嗚嗚抽泣著從大廳之中跑了出去。
只留下呆若木雞的一地人。
最後事件的解決,還是工匠協會方面的人出面調解,並解除了他與會長女士之間的賭約。最後又承諾由公會補償給他一些等值的魔導構裝,才最終化解了此事的餘波。
不過方鴴自己這時候也不好意思再提起異體靈衛的事情了——因為大廳之中的眾人看他的目光古怪極了,甚至包括連一旁希爾薇德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好幾次都差點沒忍住笑起來。
雖然流著淚逃出去的是會長女士。
但方鴴總覺得最尷尬的其實是自己。
因為那位巨靈裔女士只羞紅了臉躲在自己辦公室內裝鴕鳥,不再見任何人。而他卻不得不面對大夥兒善意且揶揄的笑容——況且坦斯尼爾工匠協會雖地處偏僻,但當然不只有原住民而已,也有不少選召者。
因此甚至有好事之徒將這件事弄到了社群上。
雖然當時隔得遠看不清他的樣子,但你可以想象這件事在社群上引起了多大的轟動——以及他又獲得了什麼新的外號——只消聽聽工匠協會里眾人對他的調侃就明白了:
“嗨,小傢伙,你可真太能惹事了。”
“昨天才在沙之旅舍和人打了一架。”
“今天又弄哭了我們的會長。”
“只是……愛爾娜女士其實心地還算不錯,哈哈……”
“哈哈,她就是太小氣了一些,畢竟那些東西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方鴴這才明白,愛爾娜是出身於科爾曼島的巨靈裔——這一族裔當然不是巨人,而傳說是神靈的後代——只可惜這一富有傳奇的出身,並沒給他們帶來什麼好下場。由於當地人一直誤解認為他們與巨人有關係,因此一直敵視與排擠這一族裔。
這種誤會一直到最近才化解,但巨靈裔融入考林—伊休裡安的歷史並不太久,加之這一族生活比較自然與與世無爭,簡而言之,就是沒有什麼財富與積蓄。因此在被動接受由鍊金術士與選召者帶來的雙重的‘社會變革’之時,他們才會顯得更加無所適從——
“愛爾娜女士是巨靈裔之中少有的天才,她早年就得到伊斯塔尼亞鍊金術士協會的認可,併成為協會之中一員優秀的鍊金術士,”中年工匠搖搖頭告訴他們:“只是因為早年間生活上的一些緣故……大約有一些過於自尊與敏感了……
但本質上,還是一位十分可靠的女士,也很得公會大家的信任。
順便說一句,愛爾娜女士今年才完成了巨靈裔一脈的成年禮,所以她的年紀比你想象之中可能要小那麼一些。”
方鴴聽完解釋,才有些瞭然。
巨靈裔雖是考林—伊休裡安的少數族裔,但畢竟也是這個多元王國的組成部分之一,因此他也瞭解過巨靈一族的成年標準,大致相當於人類二十一到二十二歲的樣子。
也就是說對方年紀並不比他大多少,但已經是一個地區分會的會長,難怪會說對方是巨靈裔一族之中罕見的天才。巨靈一族怎麼說呢,高大健壯,體魄充盈,無論男女,但腦子大多皆有一些轉不過彎來。
當然也不是笨,只是反應比較慢罷了。
而且這可是原住民的標準,說是天才,對於這位女士來說都有一些屈才了。
百年一遇還差不多。
“愛爾娜女士早年間生活上遇上了什麼問題嗎?”
“……簡而言之,就是拮据,她在伊斯塔尼亞公會求學期間,一直住在下水道……直到為工匠們發現這一點為止。但即便如此,愛爾娜女士也一度拒絕援助,她是一個相當有自尊心的人。”
其實愛爾娜女士也是剛剛轉正沒多久,畢竟在之前一直作為義務工匠為公會打工並償還在學習期間欠下的債務,所以應當……沒什麼積蓄。”
另一個工匠也說道:“我聽說那個靈衛是她省吃儉用存下來的。因為聽說妖精使在工匠之間比較受歡迎掙錢比較快,所以她最近一直在研究妖精使的事情呢。”
方鴴聽了心想難怪。
不過堂堂一位公會會長竟慘成這個樣子,也是怪可憐的。
但仔細想想——他竟然把一位工匠協會的會長當眾弄哭了,還奪路而逃——這樣的事情也實在太誇張了一些。雖然眾人皆是調侃之意,但方鴴抓了抓頭髮,總覺得這好像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只是其他人顯然並不這麼認為。
工匠們猶自對他稱讚道:“艾德雖只能讓妖精構裝動起來,但也實在難能可貴了,一千個工匠當中,未必有一個人有這樣的水準。何況你還這麼年輕,將來前途可期,說不定真能走上妖精使之路。”
但眾人並不清楚,若塔塔小姐全力出手的話,當然不止是讓妖精構裝動起來那麼簡單。
只是一來他也沒出風頭的意思,二來當時在大廳之中引起轟動之後,他便及時收住了手,才讓旁人看來他只是勉強可以讓妖精使一動而已。當然,即便這麼勉強,可也達到了他與愛爾娜女士打賭的基本條件。
中年工匠這時拿了資料走回來,告訴他要參觀魔導構裝的話,眼下就可以。
他手中拿著一本厚厚的冊子,又對方鴴說:“艾德先生還可以從中選出一部分,當作協會在這次賭約當中,對您的補償……只要價值方面不超出太多,我想工匠協會都可以承受。”
他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其他人。
大夥兒顯然都點了點頭。
畢竟這賭約是眾人見證之下完成的,並無任何問題,眼下又出了這麼一幕鬧劇,工匠協會自然要承擔起一部分責任來,否則傳出去真成為了笑話了。而且一點點魔導構裝,對於坦斯尼爾工匠協會來說也算不得什麼。
這對方鴴來說倒是一個不錯的提議。
畢竟依督斯一戰之後,他手頭正缺一些可用的構裝。
之前與流浪鍊金術士一戰也證明了這一點,幾臺能天使根本派不上什麼用場。而且隨著他等級提升,能天使這類十五級至十七級的構裝體,能發揮的作用會越來越小,並逐漸成為次要的選擇。
他也是該更新一下自己的庫存,只是本來以為要大為破費的,卻沒想到撞上了這樣的事情。
一行人步入公會高大的倉庫之中,方鴴便看到了那些陳列於此的魔導構裝——鍊金術士們將倉庫造得不像是倉庫,人們印象之中的倉庫是那種灰撲撲的,塞滿了雜物,光線昏暗的地方。
但坦斯尼爾工匠協會的倉庫,從外表看來更像是一間巨大的展覽館,每一件事物皆井然有序在其該在的地方。來自於不同時代的構裝體,與它們設計者的名字一起,被鐫刻在金屬臺之上。
一束幽暗的光,從天花板上射下來,落在這些展臺之上。
方鴴一眼看過去,就能看到許多叫得出與叫不出名字的魔導構裝——織法者、靈衛、羅剎王甚至是他曾經在沙之旅舍見過一面的因罕茲四型,而還有更多他連見也沒見過的構裝體,也陳列於此。
這些構裝體要麼是歷史上獨一無二的個體,要麼是從未面世過的試作型、驗證型,或者在設計過程之中被發現存在一方面的缺陷的半成品,它們正猶如伊斯塔尼亞魔導構裝學派從歷史上到今天,其漫長髮展的寫照一樣。
靜靜停在這個地方——
每一件構裝體,無論是有用的還是無用的,曇花一現的還是成為經典的,無一不凝聚著那個時代鍊金術士們智慧的結晶。甚至是前人所犯下的錯誤,記錄的經驗與教訓,皆安靜地陳列於此。
一個不少。
方鴴看著這些時代的產物,眼中所看到的彷彿不是一件件沒有生息的死物,而是一本寫滿了時光的大書。
不僅僅是他,所有工匠在進入此地之後,皆停下了交談,顯得有些肅穆。
方鴴先走近了最近的一件構裝體。
那是一個大小隻相近於發條妖精的東西,但外表像是縮小了許多倍的殲滅者qv700——一個黑沉沉的,懸浮於半空中的立方錐。
這個東西正是魔導構裝的起源,它其實本身並算不上是一個完全的靈活構裝,這是儲法水晶。
一切的起點。
在這水晶的基礎上,鍊金術延伸出兩條支系,一條奠定了今天魔導士各類施法型魔導器的基礎——魔導杖,法術手套與魔導士用魔導爐,皆源自與此。
而另一條,便展現在這個地方,魔導構裝。
方鴴繼續向後走去。
接下來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臺有些粗劣的構裝體,幾乎有點像是他自己設計的第一臺構裝——劍鴴。而這臺構裝就是殲滅者的原初型號,qv1,據說它的發明者不詳,而今天所存於世的qv 1只有四臺。
一臺在伊斯塔尼亞工匠總會,一臺在這裡,一臺在奧述工匠總會,一臺在奧述皇家大圖書館,連戈藍德工匠總會也沒有。
然後是它的一系列衍生型號,qv3,qv100,qv500等等。
再往後是一臺蜘蛛型構裝。
這臺構裝其實是另一類靈活構裝的衍生品——潛伏者t-1s。
這是它的魔導型號,塔恩之刃。
由於到這裡開始,都是量產型號,現存於世也有許多存量,因此方鴴可以實際操作。而眾人當中,除了中年工匠知曉他在沙之旅舍操控過織法者之外,眾人皆還沒見過這個少年實際上手魔導構裝。
魔導構裝雖然與普通靈活構裝有些共同之處,但畢竟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所以眾人看他伸出手套,去與那蜘蛛型構裝對接並同調水晶頻率時,皆不由有些好奇。他們想要看看這個有些妖精使天賦的少年,其操控的魔導型構裝時,究竟會是怎麼一回事?
畢竟無論怎麼說。
魔導構裝,也算是伊斯塔尼亞鍊金術的特色與驕傲——
但方鴴其實想得更多。
他在伸出手那一刻,不由再一次想到了自己與愛爾娜女士之間的一番問答。他當時的回答,真不是為了出風頭,或者弄得人家下不來臺,最後害得要哭著跑出去一樣——雖然說來有些尷尬,但他當時真是心有所感,才會忽然說出那一番話來。
他想,等那位女士冷靜下來,說不定也會理會到那番話之中所蘊含的意思。
以太的第七態究竟是如何的呢?
努美林精靈們沒有搞明白這件事。
他自然也不得而知。
但他現在想要搞清楚的是,努美林精靈是怎麼在資訊與物質之間完成轉化的。
它們能根據自己所臆想出的創生術,設計出鍊金術的體系,那麼它們一定掌握著一些基本的方法,來構造這一完整、自洽的體系。
這個方法不僅僅是今天的鍊金術士們,透過刻畫增減某一個單字,某一個符文,發現一種新的鍊金公式,寫下一種更加複雜的鍊金法陣這樣的‘創造’。
而是一些更基礎的東西——甚至比鍊金術的基本單位‘單字’與‘符文’還要底層。
而方鴴此刻只隱隱約約有一層模糊的想法。他甚至連自己也抓不住自己心中的靈感,只是隱約感覺這可能與魔導構裝之間存在著某種微妙的聯絡而已。
因此他伸出手去。
當孤王之傲上的共鳴水晶與魔導構裝內的共鳴水晶接觸的那一剎那。
一絲靈光,猶如黑暗至境之中劃破長夜的晨曦,在他心中閃現而過。
那一刻,他看到的是千門之廳,是安洛瑟——那頭化為銀髮精靈的龍,正在他面前,用銀色的眸子安然地看著他,然後開口用一種幾乎不變的既定的語氣,對他說道:
“努美林的鍊金術,是不同於今天鍊金術的。
精靈們並不滿足於改變物體的形狀、緻密等表象,雖然在當時的凡人看來,那已有若神蹟——
但精靈們更熱衷於尋找的是一種創生之術。
一種從無中創造出有的辦法。
單單憑藉元素本身,便能構造出現有的一切物質——
甚至於,生命。”
安洛瑟靜靜地說道:“這就是,鍊金術的本質。”
他目光像沉浸在古老的時光之中,語氣既輕又緩:“在達到這一點的第一步,首先要做到的是掌控元素,從以太之中抽取想要的元素結晶,並使之形成物質的形態。他們的確做到了這一步,就利用我與你說的那些公式——”
“而你,艾德,從現在開始也可以試試看。”
但方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沒有魔力適性,又何談與元素溝通呢?
當時的情形在他腦海之中一閃而過,而轉瞬之間,另一幅畫面又切入他思緒之中。
那是無數星辰所連線成的一個又一個光點,它們正用近乎坍塌的速度,向著中央聚攏,最後化為細小的一粒微塵。
當空間之中無數微塵下沉之時,匯聚於他手心之上,形成一枚黑沉沉的水晶。他幾乎可以感受到那黑沉沉的水晶之中所蘊含的性質,沉靜、冰冷、甚至有一些陰暗之意,像是這個世界活躍的表象的另一面。
一道幽深的倒影。
而在光坍縮為物質的那一剎那,當時心中的記憶浮現心頭。
正是這個——
方鴴像是抓住了什麼。
他將手輕輕一劃,猶如一道銀光在黑暗之中閃過,那銀光寫下數個符號,彼此交織,重疊在一起,然後組合形成一個不大的法陣。在精神的世界之中,在沒有任何人注意的情況之下,穿透了一層無形的屏障。
然後融入了那黑沉沉的水晶之中。
而這一切,皆在他指尖接觸那構裝體的一剎那之間結束。
他收回手指,眼中才閃過一道沉沉的銀光。
若是絲卡佩在這裡,一定會認出那道光華。在方鴴從坍塌的地下通道之中將她挖出來的那一刻,她曾不止一次,看到這樣的光華出現在方鴴眼底,也額頭之上那個若隱若現的印記之中。
只是那樣的情形,當時只出現了一剎那,隨後便消失得無影無形。
正如同此刻。
也沒有任何人——甚至包括方鴴自己,注意到這一點一樣。
只是他收回手的那一刻。
那蜘蛛形的構裝動了起來。
它輕輕翻過身來落在地上,在方鴴指示之下左右橫移了幾次,然後忽然一下浮空,身體剎那之間分為幾個部分——而每一個部分,皆如同一片狹長的,黑沉沉的水晶,指向前方。
方鴴眼中光華收斂,輕輕收攏手指,讓這些水晶又重新組合為蜘蛛的形態。
眾人看到這一幕,才發出一聲低沉的感嘆。
因為這正是魔導構裝的基本組成形式。
魔導構裝之所以稱之為魔導構裝,正是因為它的運動方式多半不是依靠機械——而是依靠魔法的力量來完成的。
而殲滅者的經典構成形式,也成為魔導構裝的標準之一,即魔導構裝大部分是透過更小型的構裝部分,分別組合而成的。這些構裝皆透過一枚主核心水晶供能,但卻可以分開獨立行動,並具有各自不同的功能模組。
方鴴這簡單的操作,已足以說明他對於魔導構裝的瞭解。
而眾人顯然也沒指望一個卡普卡出身的少年,對於魔導構裝會有什麼高深的操作,僅僅是這一手,也足以讓他們感到讚歎了。
唯有那中年工匠例外——
對方是聽說過方鴴對於織法者的一些操作的,一個會多控織法者的少年,會這麼簡簡單單地操縱一下塔恩之刃就完事了?
當眾人隨著方鴴繼續向後走去之後,他才獨自一人停下來,拿起那塔恩之刃檢查了一下。但出乎他預料的是,這魔導構裝並沒有想象之中的異常,只是左前足儲法水晶之中多了一個他並不認識的法術。
不過儲法水晶內的法術,是在製作完成那一刻便已經固定的,絕不可能再更改。
因此他也沒想太多,只猶豫了一下,便重新將魔導構裝放了下去。
中年工匠搖搖頭嘆了一口氣,並自言自語說了一句:
“看來得告訴那些工匠,別再私下測試放入一些稀奇古怪的法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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