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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希爾薇德的說法,真正知道她進入地下的人並不多。
因為傑弗利特紅衣隊進入遺蹟還在她之前,而愛麗絲姐妹也沒遇上過她,方鴴略一推演就知道對方說的可能是真的——她進入遺蹟比他們還晚一些,而聽雨者的進度又與他們幾乎相同,因此兩者沒有交集是很有可能的。
而除了聽雨者的少數人、以及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之外,其他人也不會認識希爾薇德是誰,這一點就連血之盟誓的人很可能也不例外,因為傑弗利特紅衣隊沒有理由把自己公會的一些機密共享給下屬公會,除非兩者的從屬關係倒過來。
也就是說,知曉這一點的騎士也只有他與艾緹拉小姐身邊寥寥幾人而已。
而這其中箱子、帕克與泰納瑞克都是在八層之後才從他這裡得知訊息,因此可以排除在外。
而艾緹拉、大貓人與希爾薇德的女僕小姐作為原住民,既沒動機,也沒手段與傑弗利特紅衣隊取得聯絡,固而也不作考慮。同理天藍也可以排除在外,因為她的出身賽區本來就非中國賽區,與傑弗利特紅衣隊、聽雨者還有其他勢力皆無利益關係。
剩下的只有姬塔與洛羽兩人,但方鴴考慮過,就算兩人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內線,但他們掌握的訊息最多隻有希爾薇德去了地下這一點,而不會知道她身邊究竟有什麼人,更不用說會去什麼地方。
大家朝夕相處,方鴴很清楚貴族小姐的謹慎小心,連他也沒掌握的資訊,洛羽和姬塔又從何得知?因此這樣一來,兩人的嫌疑也並不算大。
剩下的可能性無非兩點,他首先考慮的是希爾薇德是否撒謊——
但看來可能性不大,那些亡靈看起來是適時出現,但其實並非是由希爾薇德在指揮,否則平臺之上那些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銃士還用等到他們來解決?
其次希爾薇德身邊雖也有這些黑衣人手下,但他們已經表明身份皆是人類或矮人,方鴴仔細聽這些人說話的聲音,也並未什麼奇怪之處。當然不排除對方可能是故意為之,但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足以洗去這些人身上的嫌疑。
那就是方鴴記起來一個細節,當初傑弗利特紅衣隊與那些公會爭論時,有提到過這麼一句話:‘她殺了那麼多人,不僅僅只是選召者,還有上面安德特鼠人的村落,而我們一路追那個女人到這個地方——’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與希爾薇德所說的彼此矛盾,但此刻回想起來,他卻從中找出一些疑點。何為追逐?追逐肯定是一方在前一方在後,假設傑弗利特紅衣隊追逐希爾薇德至十二層這個事實存在的話,那麼作為追擊者的一方傑弗利特紅衣隊肯定是在希爾薇德後面尾隨而至的。
但事實上方鴴還記得,那龍船出現的時間遠在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前往十二層之後,他們抵達十二層之後遇上的那一小隊的冒險者的說法也可以佐證這一點。
傑弗利特紅衣隊自然沒必要為希爾薇德作偽,也就是說這有可能才是事實的真相。
但希爾薇德沒有說謊的話,那問題就奇妙了。
方鴴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才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漏過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除了他們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人’也很清楚有什麼人進入了這座遺蹟之中。
確切的說,它清楚每一個進入這座遺蹟之中的人,也知道他們什麼時刻,會出現在什麼地方。
它是一頭龍。
在過去許多年之中,它被人們尊稱為托拉戈託斯。
方鴴腦海之中猶如閃過一道閃電,許多原本隱藏在迷霧之中的東西在一剎那之間彷彿便解釋得清了——在蘇菲的描述當中,老龍一貫貪婪,為何會忽然對他一個陌生人慷慨大方起來?
是因為龍選者?
以及泰納瑞克的原因?
但方鴴只下意識抬起自己右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背。
那裡有一個銀色的印記,他明白那個東西曾經被尼可波拉斯稱之為蒼之輝,不止一次,那頭黑暗巨龍對此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貪婪。
而若說是僅僅只為了與米萊拉女神的約定,加固這地下的黑色封印?那麼對方為什麼偏偏不給銀色維斯蘭一行人許可權,非要讓這支明顯是芬里斯最強的戰鬥力遊離在遊戲規則之外?
這不合邏輯。
但反過來,便很好理解——
他之前就深感疑惑,反倒是那位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因為一貫習慣了托拉戈託斯的貪婪,對此反倒沒有產生什麼警惕心。
而之前聖佩魯山谷之中的那場亂戰,現在想來也是疑點重重,固然是為了優中選優,可其實明明還有更好的辦法不是麼?方鴴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對方的冷漠,那頭巨龍顯然並不太在意人們的生死。
既然如此,它又有何理由守護這座島嶼?
更重要的是,把作為優勝者的他們封鎖在第七層五個小時,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加劇了下面的競爭——可對方的目的,不應當是為了讓更多的人抵達十三層麼?
現在僅存的問題是——
對方的目的與動機究竟為何?
而在這黑暗的的地下,哪些人是獵手?而哪些人又是獵物?
方鴴腦海之中不由自主地閃現過愛麗絲姐妹的身影,只是讓他唯一感到不解的是,對方為什麼要在之前幫他一把,助他與希爾薇德逃離傑弗利特紅衣隊之手。
兩者究竟是何關係?
想及此,方鴴下意識開啟通訊器,通訊水晶剛微微一亮,光頁那邊就顯出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眉頭緊蹙的臉來。
而對方顯得有些憂慮,見到他也馬上開口道:“你來得正好,艾德,你那邊事情處理完了嗎?”
“怎麼了?”方鴴一愣,隱隱預感到有什麼事發生。
“我們遇到了一些襲擊,這些東西和你所說的那些東西有點像——我是說,龍之僕役,”蘇菲答道:“你那邊事情辦完了的話,最好趕快過來看看。”
“……”方鴴有些沉默。
他此前開玩笑地想這世界上會不會有第二頭黑暗之龍?
但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一語成讖——這世界上非但可能有第二頭黑暗之龍,而且它的身份或許隱藏得比尼可波拉斯還要更深。
不過是片刻的走神。
但方鴴也明白時間緊迫,馬上點點頭道:“我就過來,另外我可能還有一些事要告訴你,但這裡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等我過來再說吧——另外你小心一些,那些黑暗生物很難殺死,最好保護好我們的神官。”
光頁的另一邊,蘇菲輕輕頷首,然後才關上通訊頁面。
她微微怔了片刻,才轉過身,抬起頭看向身後的一箇中年男人——確切的說,是一箇中年男人的投影虛像,後者一襲黑風衣,器宇軒昂,雖單看外貌已年過不惑——這是一個這個世界的選召者相當罕見的年紀,但對方身上卻絲毫看不出有與星輝同調減弱的樣子。
男人身背兩把黑色戰戟,雙眉斜插入鬢,眉毛下目光銳利,正好似兩把利劍,兩鬢雖微有些斑白,不過身上似乎還殘存著年輕時代的意氣風發,氣勢絲毫不減當年,即便已是標準的中年大叔一枚,但走在街上只怕仍會吸引不少女孩子的目光。
若是方鴴在此,大約會感到有些意外,因為這個中年男人既非銀色維斯蘭現任的會長,也不是其背後海之隼俱樂部的高層,那些人時常會在電視與社群上曝光,方鴴倒還不至於不認識。
但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這個中年男人面前,卻顯得有點不大自在的樣子。
中年人倒沒在意蘇菲,只是看著通訊光頁消失的方向,然後才問道:“那就是那個害死你的小子?”
蘇菲皺皺眉,解釋道:“那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那他為什麼帶這麼一個古怪的面具,害怕見我?男子漢應該敢作敢當才對——”
“他一直都帶著這個面具,”蘇菲沒好氣道:“……何況那是因為一些別的原因,和傑弗利特紅衣隊有關。”
“那也不用秘銀的吧,這傢伙腦子有問題?”
“爸,”蘇菲有些生氣了:“人家喜歡帶什麼樣的面具是他的自由,你無聊不無聊?”
中年男人聳聳肩:“好吧,說正事,我聽說你把銀色維斯蘭的能天使交換給了他,不會是動用了我的影響力吧?”
“你想多了吧,”蘇菲皺皺眉頭:“你能有什麼影響力?那是公平交易而已,說起來還是銀色維斯蘭佔了便宜,我做生意什麼時候虧過?”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笑了起來:“好吧,我家丫頭當然理應當這麼厲害,把你讓給銀色維斯蘭,本身就是他們佔了大便宜。”
“爸,你在胡說些什麼啊,”蘇菲臉罕見地紅了紅,她看了旁邊的元素使少女一眼:“這裡還有其他人,你再在這裡胡吹一氣我可要生氣了。”
元素使少女似乎司空見慣這樣的場面,只是微笑。
“我可沒吹牛,”中年男人搖搖頭:“非同調者現在可不多見了,哎,人心不古,想當年——”
“蘇長風!”
“好吧好吧,我不說了……”名為蘇長風的中年男人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不過最近倒確實有這麼一個傢伙,哎,說起來一言難盡,那小子給我們製造了不少麻煩。”
蘇菲微微一怔:“有非同調者?怎麼回事?”
蘇長風一愣,才意識到失言,連忙咳嗽一聲:“別問,保密事項。”
“切,”銀色維斯蘭的公主殿下十分少女狀地皺皺鼻子:“不稀罕。”
蘇長風搖了搖頭,這才說道:“好吧,閒聊到此為止,丫頭,你的人在下面滅了傑弗利特紅衣隊一個團,對方把狀都告到你們高層了,銀色維斯蘭的人拿你沒辦法,這才找到我,說說看吧,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又嚴肅地看了後者一眼:“你可別想胡說八道,我知道你不是這麼沒輕沒重的人。”
蘇菲想了一下,咬了一下唇,才小聲答道:“那是因為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咎由自取,我們的人推測那下面封印了一個黑暗邪神,而那些傢伙與邪教徒勾結與那下面的東西狼狽為奸,出於保全自己人考慮,我當然只好對不起他們了。”
旁邊的元素使少女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與邪教徒勾結?”蘇長風也一愣,看了看自己的女兒:“等等,你有證據嗎?這事可大可小,尤其是當下,你可別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
蘇菲哼了一聲:“你把自己的女兒當什麼人了,我當然有證據了。”
說完,她便把方鴴之前傳送給她的、拍攝於第五層地下的、血之盟誓的成員召喚龍之僕役的場景放了出來,讓一旁的中年人看完。
那是一段並不長的影片,蘇菲將那個場景定格,然後才看向後者問道:“怎麼樣,這些東西你們應該認識吧?”
蘇長風點點頭:“龍之僕役,有意思了,芬里斯地下怎麼會有這些東西,拜龍教的觸鬚延伸得這麼遠?”
“拜龍教?”蘇菲敏銳地聽出什麼:“說起來,最近發生在憲章城的事情是不是與當年的龍之魔女有關?”
蘇長風張口欲答,但忽然之間反應過來瞪了自己女兒一眼,嚴厲道:“不該問的少問。”
蘇菲小心思敗露,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蘇長風沉默了片刻,又重新點開影片,看了一遍,然後搖了搖頭:“那是血之盟誓的人吧,和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又有什麼關係?”
蘇菲故作吃驚地看著他:“血之盟誓和傑弗利特紅衣隊是什麼關係,你們能不知道?”
“這種事情,擺不到檯面上,”蘇長風搖搖頭:“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再說這點證據還說明不了什麼,私底下那些大公會誰不幹點見不得光的事情,你們銀色維斯蘭還不是一樣。”
“爸,我們銀色維斯蘭當然不一樣!”蘇菲眉尖一挑,有些生氣地說道。
“當然當然,”蘇長風趕忙改口道:“除了銀色維斯蘭之外,誰不知道你們是堂堂之陣?”又見自己的女兒臉色不豫,他趕忙話鋒一轉:“不過大傢俬底下都會搞一些小動作,這點小證據還說明不了什麼,我們也知道這違反《星門宣言》,可只要不擺到明面上,你總不能說服其他人相信傑弗利特紅衣隊鐵了心要反人類吧?”
“我也沒說他們反人類,”蘇菲答道:“不過他們幹了這樣的事情,我總不能不防他們一手吧?”
“當然了,這還得給他們一個教訓,好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蘇長風颳了刮下巴:“有這個證據,他們的確也不能拿你們對他們出手的事情說事了,畢竟他們不佔理在先——至於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說到這裡,他才看了自己女兒一眼,不由搖了搖頭:“你啊,就是太得理不饒人了。”
蘇菲聞言微微一笑,也不反駁。
“那還有別的什麼事嗎,小丫頭?”蘇長風問道:“沒有我可先走了,我這邊有的是事情要忙。”
“別急,”蘇菲趕忙叫住他:“當然有了,你不是常常抱怨人手不夠嗎,我給你推薦一個人才,你看看如何?”
“人才?”
“戰鬥工匠。”
“哦?”蘇長風微微一愣,有了點興趣:“就是剛才那小子?但我記得你隊伍之中不也差一個戰鬥工匠麼,不會是你不要的殘次品,推薦給你老爹吧?”
蘇菲一聽臉色就忍不住有點黑,這是哪門子她不要?她倒是想要得很,可是這傢伙是屬倔驢的,認定了不想加入大公會,她有什麼辦法?自己老爹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板著臉道:“你站一邊,待會看著就是了,別出聲。”
“這麼嚴格?”
“那當然,我告訴你,這傢伙可是個真正的天才,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哦?”蘇長風微微一怔:“連我家丫頭也交口稱讚的天才,那我可真得看一看。”
蘇菲點點頭,這才開啟通訊頻道。
而那邊,方鴴才剛剛趕回廣場所在的方向,他回頭看了一眼,希爾薇德與其他人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就好像那些黑衣人反而是他的手下一樣,不過那些人此前在希爾薇德的示意之下,此刻早已重新拉起了風帽。
似乎不願意輕易將真面目示人。
方鴴的目光轉向希爾薇德,後者肩上的傷雖然經過處理,但仍舊沒有完全癒合,繃帶之下還在往外滲著血。她臉色蒼白,步子也輕飄飄的,好像隨時會被一陣風吹倒一樣——讓他有些在意,回身去扶了後者一下,小聲問道:“我是不是走太快了,需要休息一下嗎?”
希爾薇德看著他,狡黠的眼睛裡面藏著一絲小小的滿足,輕輕搖了搖頭:“不必,船長大人,眼下更重要是的是爭取時間。”
方鴴點點頭,神秘的第三方勢力存在的事實,他毫不意外希爾薇德能看出這一點。
其實這位貴族小姐一貫頭腦比他好用得多,之前之所以沒有看穿,不過只是因為掌握的資訊所限而已——透過之前他透露出的線索,對方顯然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核心所在。
不過希爾薇德也並沒反抗他,甚至乾脆微微偏著頭靠在他身上。
這讓方鴴微微有些不自在,但回頭看貴族小姐面如白紙的憔悴模樣,想了一下,沒忍得下心來拒絕。
於是他與希爾薇德一起回到廣場上,騎士們見狀忍不住吹起了口哨,跑過來的點墨染青竹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一臉崇拜之色地看著他。
還好方鴴臉皮已經逐漸修煉成形,只當一切不存在,他看了看現場,才發現那些龍之僕役早已被銀色維斯蘭的眾人撲滅。
只餘下幾團黑煙狀的屍體而已。
方鴴數了一下屍體,居然有七八頭之多。
然後他才回頭問其他人道:“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
“從我們後面,”騎士們還未作答,通訊器之中就傳來蘇菲的聲音,她先有些好奇地看了看方鴴與他身邊的希爾薇德,眼中也有些驚豔之色,然後才說道:“不止是這些東西,你最看這個。”
說罷,她便讓一個騎士上來,帶方鴴去廣場一側。
那裡是一座黑曜石方尖塔,在這地下遺蹟之中隨處可見,但這一作有些與眾不同——一絲絲肉眼可見的黑霧,正從尖塔上滲透出來。
像是液氮一般,這些煙霧從方尖塔上垂下來,緩緩堆積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瀰漫的黑煙。
“這是……?”
“那些東西就是從這些黑煙之中形成的。”蘇菲答道。
“有多少這樣的東西?”
“很多,”她說道:“尤其是在我們來的路上,我讓人回去看過了,後面的情況比這裡嚴重得多,我懷疑這座遺蹟之中已經充斥著這樣的龍之僕役了。”
方鴴沉默了片刻。
有人在封死他們的後路。
而蘇菲描述的這些話進一步驗證了他的猜測,他這才開口道:“我其實也有一些猜測,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先請教你一個問題,蘇菲小姐。”
“什麼問題?”
“我想問一個問題,關於聽雨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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