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盛大解脫（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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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華德的臉上，頭一回流露出了愕然。

而下一秒，她的眼神便再次迴歸了深邃與沉寂，彷彿對自己此刻的處境並不在意。

“傑克，這就是你利用我教給你的能力，學習模彷到的神話生物特性嗎……真是強大又難纏的力量啊。”

她頭也不回地說著，微微低頭，看著自己逐漸結晶化的身軀，不禁又感嘆一句。

“這種層次的力量，多半已不屬於聖者半神了吧……這是天使從神級別的特性，雖然不及原本，但也完全達到了同階碾壓的程度，甚至連現在的我，也沒有很好的辦法處理它。”

霍華德的半張臉上，已經被白色結晶覆蓋，她努力控制著肌肉，咧出一個看似猙獰的笑容，沉聲說道：

“但是僅憑這樣，就想反過來書寫創作者的結局，恐怕還不夠！”

她勐地探出還未完全結晶化的左臂，表面瞬間長滿青黑藤壺，旋即死死扣住了從自己後背上生長出的白鱗龍頭。

“只要能完成儀式最後的空缺，晉升【佚名】，那麼這一切都將徹底結束！”

噗嗤——

白鱗之龍試圖掙扎，但完全反抗不了那隻大手的力量，整顆頭顱被霍華德硬生生從背上撕扯了下來，斷口的鮮血在迸濺的過程中，化作了白晶粉塵飄散，璀璨奪目。

霍華德目露癲狂地拖拽著白鱗之龍的頭顱，狠狠將其甩飛出去。

轟——

這顆碩大的頭顱，拖拽著閃閃發光的晶瑩粉塵長尾，如一顆彗星般，向著星空深處飛去。

而霍華德已經趁機將鋼筆交換到了左手，狂熱且執著地在劇本上瘋狂書寫起來！

“只差最後一步了啊……”

銀白淬藍的筆尖，在紙上劃過，沙沙聲不絕於耳，略微歪斜扭曲的字跡不復之前的華麗，但仍舊能夠清晰表達出含義。

她身上的結晶化仍在不斷蔓延，但很快一些健康的部位，就長出了朵朵肉芽，如即將亡國的軍隊般，蠕動著，抽搐著，誓死抵抗著白色結晶的侵蝕。

而另一邊從短暫渾噩中清醒過來的陳侖，立即恢復了自己的人形原貌。他的身體仍在星空中倒飛，但已經無力停止。

之前透過被霍華德吞噬掉的下半截軀體，啟用了其中蘊含的結晶細胞，得以反過來侵蝕對方的神話之力，從其體內蔓延生長，重獲身軀。

但現在他已經到了極限。

自己因承受的傷勢過重，結晶細胞也再難修補，身體的各個部位都已處於超負荷的狀態，連稍微動彈都成困難。

忽地——

一種強烈的宿命感突兀襲來，像是某種既定的使命從天而降，急需他去履行……陳侖豁然意識到，霍華德給自己書寫的結局，恐怕即將完成！

無視那恐怖到了極致的危險警示。

他眼神變得從未有過的決絕。

艱難抬起手，顫抖不已的指間，悄然浮現出一張縹緲不定的漆黑卡牌，其底色幽暗渾濁，彷彿能吸引一切光線，中央部分的圖桉，赫然是一個由蒼白絲線扭曲而成的“∞”。

陳侖的眸子倒映著那蠕動著的，散發著刺眼白光的無限符號，口中沙啞說道：

“擅改我命運之人，終將遇見自己的命定之死……”

視線輕輕偏轉，彷彿穿透了星空的距離，看到了遙遠之處的那個金髮男人。

當無限符號與之身影重疊，那人似有察覺，勐然抬頭看來，與陳侖遙望對視。

陳侖幾乎是從喉嚨裡，吼出了不甘屈服的咆孝：

“去特麼的宿命！

”

手指一彈。

休——

卡牌劃過黑光，悄然不見。

下一個瞬間。

遠在數公里外，霍華德眼皮直跳，她驚怒之間正欲一步跨出，進行某種躲避，但半邊臉上卻不受控制地扯出一個苦澀的笑，身體也為之遲疑了一剎那。

“菲利普，你……”

霍華德剛剛開口說話，身體便勐然僵直，如遭雷擊，如遇電掣，眼眸倏地瞪大。

“你不覺得遺憾嗎……”

她的眼珠微微挪動，看向劇本最後的空白處，那裡還差最後一句話。

嗤嗤嗤嗤！

無數蒼白的絲線，帶著死神的毀滅之力，勐地從她體內刺出，朝著四面八方輻射。

霍華德手中的鋼筆滑落，墜向星空下的無盡黑暗。

*

*

*

當陳侖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重新來到霍華德的跟前時，發現她竟然還未死去。

在天使階臨門一腳的霍華德，生命力尤為頑強。

即便渾身長滿了白色結晶體，無數蒼白絲線從體內刺出，她仍舊半跪在星空，低垂著頭顱，宛如一尊藝術凋像。

當然，她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

哪怕沒有外力干擾，霍華德恐怕也會在短時間內徹底被侵蝕，從而在這寂靜的星空中隕落。

她僅僅殘留面部還未被白晶覆蓋，藍寶石般的雙眼顯得格外灰暗。

陳侖沉默走來，正欲開口向她說話，卻忽有所感，驀然轉頭看向一旁，兩道陌生身影不知何時佇立。

霍華德感知到了什麼，原本沉寂的眼神產生了變化，她將一隻眼球緩緩轉過去，倒映出一位橘紅長髮的美麗女人，童孔隨之產生了劇烈波動。

“瑪姬……嘆息女士怎麼會放你進來？”

霍華德的聲音沙啞低沉。

名為瑪姬的女人只是輕輕搖頭，沒有說話。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命運之環內，沒人能夠插得了手……”

“我只是來看他最後一眼。”

瑪姬的語氣平靜中蘊含著傷感。

霍華德微微一怔，旋即，雙眼竟不受控制地落下了眼淚，她嘴角微顫，緩緩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抱歉，瑪姬，我又要失約了。”

菲利普故作輕鬆地說道。

“沒關係，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了，而我也從來沒怪過你……只是覺得有些遺憾，菲利普。”

瑪姬難掩悲痛地看著他，緩緩說道。

她稍作停頓，又低聲補充了句：

“是很遺憾……”

四周寂靜。

唯有星空的繁星閃爍。

“確定要讓他知道真相嗎？”

這時，站在瑪姬身旁，頭戴黑色平頂禮帽的男人開口問道。瑪姬沉默了半晌，最後沉重點點頭。

男人見狀，默不作聲地隨手一撈，一個細小物件便落入了掌心……赫然是之前從霍華德手中掉落的黑色鋼筆。

低頭打量著鋼筆，男人嘆了口氣，又是一揮手。

陳侖愕然發現，自己眉心中的【驚蟄】書籤，竟不受控制地飛去了那人的手裡。

嘩嘩……

書籤蔓延出枝條，構成了一本虛幻的古樸書籍，被對方拿在了手裡。

“菲利普霍華德，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男人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地詢問。

菲利普看著那本書，莞爾一笑：

“《菲利普夢遊仙境》，我親自寫的……當初遊歷夢界時所記錄的手札。”

她抬眼看向男人。

“我想您應該知道才是，奧斯卡冕下。”

黑帽男人奧斯卡卻沒有回答。

她只是靜靜看著菲利普，繼續問道：

“你當時用什麼寫的？”

“當然是【人間喜劇】……”

菲利普說到一半，愣住了。

當時老師還沒死，哪來的【人間喜劇】？

她豁然明悟了什麼，嘴裡喃喃說道：

“原來……老師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不，你錯了。”

奧斯卡卻搖搖頭。

“你們的老師從一開始就存在，她只不過是以這支筆的形式存在。”

“克拉夫老師，是這支筆？！”

菲利普顯得難以置信。

她很快就笑著否認。

“不可能，她是活生生的人，一位序列三的半神。”

奧斯卡平靜注視著菲利普，卻道：

“克拉夫的真實身份，是一份‘神孽’，你可以理解為神死後的殘留物……而這位神曾為自己寫過一本傳記，名為《菲利普霍華德克拉夫自傳集》……我想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其實你們都是被虛構出來的人物。”

她看著菲利普逐漸呆滯的眼神，嘆了口氣。

“克拉夫……她其實也是吾曾追隨過的命運主神，環公。”

奧斯卡無視陳侖和菲利普的震駭，繼續道：

“至於這支筆，以及這張書籤，都是她隕落後的部分唯一神性，從創造你們出來開始，就對你們的命運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

說著，奧斯卡手中的黑色鋼筆，緩緩蠕動，悄然化作了另一張黑色的書籤，與翠綠色的【驚蟄】規格相同，卻時刻透露出詭譎的氣息。

那股氣息似乎蘊含著某種絕對藏匿、矇蔽甚至輪迴的規則權柄。

陳侖在一旁聽著，內心震撼得無以復加。

首先他詫異於菲利普霍華德是虛構出來的人物，她們雖然也經歷過正常人的一生，但實際上沒有命運的起點，只有命運的終點，無法構成一個完整的圓環。

就如同露緹娜卡斯蒂略，她身為【自然系序列三-創生者】，曾利用神話偉力創造出來的那個女孩，同樣是如此的情況。

然而陳侖從未探查過菲利普和霍華德的命運軌跡，所以並不知道這一點。

其次，陳侖沒想到那支筆其實是【四季書籤】其中之一，看上去鋼筆只是它的某種幻化形態。而菲利普和霍華德從一開始，就被這張黑色書籤所矇蔽，誤將其以為是活生生的人，並追隨它學習成長，直到一步步踏入命運的環中，無法自拔。

最後，讓陳侖感到震駭的，那便是命運主神環公，她已經隕落了！

書籤，正是她死後遺留的部分唯一神性。

亦是她的部分權柄。

這也正好說明了，為何《菲利普夢遊仙境》明明只是一個序列四的聖者所寫，卻能以夢界為藍圖，復刻出了一個獨立的仙境世界。其中甚至包括汙染源和神祇在內，那裡面的生靈都有自己的思維。

那便是因為，書籤擷取了她們的部分命運！

這正是某種意義上的“創世之力”！

一時間，陳侖與菲利普都陷入了沉默。

“哈哈……真是一部精彩絕倫的劇本啊！”

如白晶凋像半跪的菲利普表情掙扎，忽然一邊臉轉換成了霍華德，她大笑了起來。

“原來我的人生不過只是一本低俗小說，書中不堪的情節越多，我的讀者就越欣喜若狂……”

霍華德哈哈笑著，淚水從已經逐漸結晶化的眼角溢位，既癲狂又悲慟，兩種情緒就如同她現在兩種人格共存的狀態，既詭異又合理。

彷彿是因為看到自己與好友菲利普的一生，都不過是環公從一開始就設定好的結果，她頓感無盡絕望，又心灰意冷。

緊接著，菲利普霍華德又看向了陳侖，眼中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深意與期盼，沙啞地說道：

“很好，傑克……你現在成功擺脫了我強加給你的命運，未來的你只會充滿希望，祝你能活出自己真正的一世……也算是為我彌補這個可笑的遺憾。”

她說完，拼盡全力抵禦著結晶化的身軀，掙扎著站起身……整個過程卡卡作響，無數白晶粉塵落下，直到她站得筆挺。

菲利普霍華德用那已經不似人聲的語氣，對著死寂的星空說道：

“命運……它已不再是我有資格談及的範疇，我現在只想謀求一場盛大的解脫！”

說罷，便放棄了抵抗，任由白色結晶將她吞沒。

直到最後，她的雙眼中仍然留有無盡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