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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井小暮提著長刀走下樓梯,處處都是火焰,紗織的帷幕在燃燒,尚未燃盡的撲克牌飄揚著化作灰塵,儘管建造極樂館用的木材經過特殊處理有了很好的耐燃性,但這樣的大火攻進建築裡,毀滅它也是遲早的事。

曾經盛極一時的賭場毀滅時也同樣絢爛,櫻井小暮眼中映著亮晶晶的火光,她堵在通往極樂館上層的必經樓道上,和服把她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但後領卻很低,這是日本人喜歡的軟色情,這樣男人站在穿著和服的女人背後就很容易看到些獨特的風景,也有人說這樣是方便把手伸進去,放蕩的連法國人都得高呼大師。

穿著防火服的蛇岐八家幹部們很快就搜尋前進到了這裡,不需要做什麼特別的確認,很容易就能認出眼前這個女孩就是龍馬之一的朝暮,雖然穿著古雅名貴的十二單,腳下卻是裸色的透明高跟鞋,這就讓她手裡提著的長刀看上去很像是裝飾品,感覺沒什麼殺傷力。

“現在投降還來得及。”領頭的隊長說,“交出王將和龍王的身份,我們還有迴旋的餘地。”

“我十四歲的時候才第一次見到遊樂園,那時勐鬼眾的人攻陷家族設在山中的監牢不久,作為慶祝,負責行動的老大邀請我們去大坂一日遊。”櫻井小暮說,“我聽說家族後來又重新修建了新的監獄,受你們資助的修道院精神病院都把看守最嚴密的房間騰了出來,在這裡我可以擁有陽光和大海,為什麼要選擇你們?”

她將那把櫻紅的長刀緩緩橫在身前,以這個姿勢表面了自己的立場,笑容甜潤又商業:“歡迎光臨,今日是極樂館最後開張的日子,我當獻上為諸君告別的終曲。”

長刀出鞘了,刀鞘是櫻紅色的,刀身也是櫻紅色的,在這種情況下很容易讓人想到濃郁的鮮血,寬大的十二單和腳下的高跟鞋都沒能影響櫻井小暮的動作分毫,她從樓梯上翻手躍下,輕盈地如同飛鳥。火星點燃了雲霞般的和服一角,跟隨著她一起旋轉,櫻紅的刀帶起硃紅的血,沒人分得清那是她自己的還是身邊人的。

前來處理的家族幹部們無意殺死櫻井小暮,她是龍馬,家族迫切需要知道王將和龍王的身份,否則就不能徹底將勐鬼眾斬草除根。然而櫻井小暮看上去全然沒有交涉的可能,暴起之下展現出極高的戰鬥力,第一個人還沒得及抽刀就被那把櫻色的長刀貫穿了胸口,櫻井小暮幾乎是擦肩而過跳著歡快的舞步從他的身後抽走了刀,任何外科醫生在場都救不了這樣沉重的傷勢。

這讓幹部們只能選擇射殺櫻井小暮,他們抽出手槍在近距離點射,櫻井小暮的速度很快,寬大的和服在火海中盪漾如落花,幹部們無從確認自己是否射中了她,只知道她經過的地方會灑下點點血跡,不知道是那把長刀上殺戮的殘痕還是她也受了傷。

在木材燒裂的聲音裡,櫻井小暮低聲淺唱起古老的龍文,火海中的噪音掩蓋了她的真實意圖,那些血既有她的也有受害者的,而她的言靈本就是要以血為獻祭的東西。

言靈·曼殊沙華。

滴落在地板上的鮮血彷彿潑墨般的顏料,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舒展開來,在某種詭異力量的引導下,它們並不沿著地板的縫隙流淌,而是在幾秒鐘內生長出一朵朵由鮮血組成的花卉,頃刻間就能超過人半腰高,它們的葉帶相互交錯,開展來後又捲曲起來,如絲線般纖細,烈火甚至無法點燃。

有一名幹部不小心觸及到那些血花的葉片,立刻就感覺到鑽心的刺痛,他低頭看去,自己的防火服被切開了,連同裡面的肉體,那些血花比鍊金武器都要鋒利,上面長滿肉眼無法看見的鋸齒,足夠切開任何觸碰它的東西。

被那樣纖細的東西割傷,本該是細小的傷口不會太礙事,但這名幹部臉上的血色正在極速減少,愈發蒼白,他試圖用手捂住臂膀,可大量鮮血仍舊不停地從那個傷口裡灑出,彷彿漏水的魚缸,水壓會把創口衝的更開,遠遠超出正常的出血量。血色的花卉接觸到這些血液便更加壯大,原先地上還只是幾朵半腰高,現在已經迅速開的滿地都是,最高的已經超過了三米,火海中竟然生生長出一片血色的花叢。

曼殊沙華,更廣為人知的稱謂是彼岸花,無論其本名還是傳說,這種花都和死亡脫不開關係,據說黃泉路上便是滿地盛開的彼岸花,踏過那片花叢就是彼岸的忘川地獄,又因為它本身常見的以紅色居多,人們就說這種的花其實是惡鬼,是靠吸取地獄裡亡魂魔鬼的鮮血來成長。

所以當這個言靈被發現的時候,它就被賜予了曼殊沙華的名字,正如傳說一樣,它靠收割生靈來成長,任何接觸它的東西都會被割開,傷口就像被施加了某種詛咒,會不斷地滲血直至主人死去。而曼殊沙華形成的血花則會透過更多的鮮血不斷壯大自己,如果不加以控制,它最終很可能成長為一片死亡的美麗叢林,不會有任何生物能靠近這片地帶。

櫻井小暮停了下來,因為極樂館裡已經無處落腳了,血色的曼殊沙華就像噩夢般的瘟疫,一但有第一個人因為它受傷,快速生長出的曼殊沙華就會鋪向其他人,闖進來的幾名幹部早已成為曼殊沙華的養料,身體裡的血液被完全榨乾,滋養出更多的曼殊沙華,這些東西絲毫不畏懼火焰,成長的速度可怕到居然在這幾個呼吸之間就頂穿了牆壁或是天花板。

鮮血一滴一滴地沿著櫻井小暮的胳膊墜落,她確實被子彈射中了,不過那是故意的,她必須讓自己受傷才能發動曼殊沙華,墜落在她腳邊的鮮血立刻也開花,悄然沿著她纖細的腳踝往上爬去,它們可以本能的感知到鮮血的來源,這個言靈最可怕的地方不僅僅是成長本身,它也會殺死釋放的人自己,根本不會受到控制,唯一的方法就是能在不受傷的狀態下把它們斬盡殺絕。

如果現在能有火箭或者手雷之類的東西還好,但現在她手裡只有一把刀,曼殊沙華已經結成了沖天的花叢,最高的已經鑽出天花板去樓頂了,這根本不是人力能解決的。

櫻井小暮靠在難得沒有燃燒起來的牆角,後背灼熱的發燙,她根本看不見火焰,漫天都是鮮豔的曼殊沙華,彎曲如飛簷的花瓣上,那些看不見的倒勾尖刺嗷嗷待哺,一起向她撲來。她只有縮起肩膀護住臉龐,這樣死掉的時候就不至於破相,雖然被抽乾了還是會醜陋無比,但至少還有意識的時候,不會死的太過難看。

淒寒的刀光直撲櫻井小暮,居然還有其他人能在這種規模的死亡花叢中活著!櫻井小暮下意識地想要舉刀,可她中彈後已經失血了很久,無法停止的言靈本身也在加速她的失血,她現在連拿刀的力氣都沒有了。

來人的刀術極其狂野,就像在原始叢林中揮舞野戰斧那樣大開大合,但也唯有這樣暴力的方式才能在曼殊沙華叢中前進,他剛剛砍掉身前的花叢,更多新生的花葉就從他背後撲來,這些都未能阻擋他的腳步。

直到他一直抵達櫻井小暮面前,忍耐了許久的花叢再也不必偽裝,七八道如花瓣刀割般撲來封死了他任何可能的動向,他徒手一把攏住了所有的花瓣,將它們生生扯下扔在腳邊,手指被刺的鮮血淋漓。

按理說以曼殊沙華的詛咒,這麼多傷口足夠放血放死他了,可他緩緩地摘下了臉上的狐狸面具,那張堪比美豔少女的面孔居然還是笑著的,看不出半點痛苦。

“您……您怎麼回來了……”看到他櫻井小暮有些失神,這種意外不亞於快要死掉的時候忽然看見天使從天而降。

“這是我住的地方,我總要回來照顧一下。”源稚女脫下自己的衣服卷在櫻井小暮身上,她那套華麗的十二單已經被曼殊沙華撕的支離破碎,到處都能看見被血浸透的肌膚,“可惜還是晚了一點。”

“對不起,沒能保護好極樂館……”櫻井小暮笑的有些無奈,汐月曾經笑稱她最大的作用就是自爆,因為那種言靈發動的先決條件就是自己受傷,一旦受傷可就完了,曼殊沙華只認血不認人。櫻井小暮自己也這麼認為,她幾乎沒怎麼用過這個危險的言靈,只有那些必須要握在手裡的東西才值得她那麼付出。

“沒必要太過在意,它本就是註定要毀滅的地方,慾望,貪婪,又紙醉金迷,歷史上沒聽說過這些東西能長久的。我只是想回來再看它一眼,看它死去的樣子,現在我看到了,雖然少了一些過程,已經很滿足了。”

源稚女把櫻井小暮抱了起來,他用手掌輕輕蓋住櫻井小暮的眼簾,拿起那把櫻紅長刀。

“不準死啊女人,我還沒有厭倦你,你說過希望大家都能幸福,那麼我也希望幸福的人裡有你,如果夢想還沒能實現就閉上眼睛,那是不是說明你一直都在對我說謊呢?”

“不……”櫻井小暮幾乎是下意識地回答。

“那就為了我而活著!我是充滿貪慾之人,無論世界還是他人的性命,我全都要!”

源稚女帶上狐狸面具,他輕輕地吟唱起來,早已失傳的古老語言,完全無法辨識的語法結構,卻有著異乎尋常的音律之美,這在龍文發動中非常罕見,大多數時候它都會彷彿巨鐘被敲響那樣綿延悠長,但唯獨源稚女使用言靈的時候卻像是唱起了一首淺吟的歌。

透明的領域籠罩在源稚女身邊,周圍的烈火和爆燃聲都迅速地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草木的氣息,他抱著櫻井小暮走下樓梯,眼底流淌著熾熱的澹金色,身後每一步都留下旋轉的紅蓮,狂暴的火元素都被這些紅蓮盡數吸收,隨後匯聚到源稚女的腳下,能夠燃盡整棟極樂館的烈焰就在頃刻間這樣消失了。

“怎麼回事?”烏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數十噸燃油組成的烈焰,世界上沒有任何消防隊敢打著包票說自己可以迅速搞定這場大火,燃起的爆炎都沖天十多米高了,居然會在一瞬間同時熄滅,特戰隊的滅火彈都不會有這樣的效果。

回答他的是恰好在這時從極樂館中走出的人,那人帶著一隻白紅相間狐狸面具,穿著白色的羽織,就像夏日祭裡那些上街遊玩的女孩,很難判斷出她的真實身份,她還抱著一個受傷的女孩,根據外表來看,有點像是剛剛資料上見過代號朝暮的龍馬。

烏鴉夜叉還有失吹櫻都不約而同地衝下了山坡,他們都很確信沒有見過這個帶狐狸面具的人,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進去的,但他們知道那絕對是他們的敵人,會抱著勐鬼眾龍馬的總不至於是家族的什麼幹部臨時見色起意了,在這種場合搞英雄救美,還是敵人,除非他想被剝層皮。

烏鴉持槍點射,夜叉左手刀右手槍,縱橫交錯,失吹櫻投射出旋轉的飛鏢,三個人都是源稚生的近臣,合作非常默契,不需要溝通就封鎖了源稚女周圍的空間,他們想要儘可能的留下活口以便盤問。

面對他們的包圍源稚女沒有任何停留,他的步調始終一致,明亮如太陽的火焰在他靠近三人時忽然在近地綻放,就像是誰偷偷扔了一枚照明彈在那麼近的地方。

沒有聲音,沒有爆炸,就只是單純海量的烈焰,那種燃燒似乎違背了某種物理定律,但它的破壞力絕對和火焰一致,席捲開來的暴風向著地面衝擊,逼得近臣們不得不伏地爬下,否則直面那陣衝擊就足夠摧毀他們的心臟。

當他們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帶著狐狸面具的人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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