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火之將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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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公元2010年2月13日午夜，中國農曆春節，摩尼亞赫號在三峽水庫下錨，江面安靜，裝置正常。今夜我們將執行青銅計劃，我是船長曼施坦因，這是我此次出航的第十三次船長日記。”曼施坦因教授看了一眼腕錶，撥通越洋電話，“準備完畢，校董會請給我們最後的命令。”

“開始行動，並祝你們好運。”昂熱校長結束通話了電話，這次任務全程交給曼施坦因指揮，卡塞爾學院本部提供全額支援但不遙控指揮，因為昂熱校長那邊幾乎和校董會在這件事上決裂，儘管最終校董會選擇了妥協，但還是抱有很大的疑慮。

和上次不同，這次摩尼亞赫號全副武裝，裝備部把最新的東西全都塞進了底艙裡，這條船已經集中了迄今為止人類最進步的技術，火力可以抗衡一艘驅逐艦。

而這樣的船除了摩尼亞赫號，還有另外兩艘。

曼施坦因從船長室的舷窗向外望去，氙燈在江面上盤旋探照，隱約可以看見青灰色船舷側板上的數字，分別是105和106，那是她們的舷號。

“都已經準備妥當，隨時恭候您的差遣，教授。”帶著細框眼鏡的年輕人走進船長室，臂彎裡夾著個公文包，一身黑色的西裝打著黑色的條紋領帶，皮鞋上泛著明亮的光澤，乍一看像個在銀行上班的經理，很難想象這種人會出現在一艘即將趕赴屠龍事業的艦船上。

“你們的能力比我們想象的要強很多啊。”曼施坦因沒有回頭去看那個年輕的男人，這個人在今晚的地位特殊，值得卡塞爾一方去好好對待，但他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過不舒服了。

中國成語裡有個詞叫兩面三刀，意思是做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居心不良，通常用來形容小人。曼施坦因很不想把這詞用在這年輕人身上，可是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儘管彬彬有禮笑容無可挑剔，做事也非常有條理穩重，但當看到他的笑容和微眯起來的眼睛，曼施坦因就本能的覺得這傢伙像個會在人背後捅一刀的卑鄙混蛋。

“是說和航運局的排程麼？”年輕人微微一愣，“我覺得這種事情似乎不值得驚訝吧？以卡塞爾的能力，在美國執行這種任務的時候拿到政府的封鎖令應該也很容易。”

“不，我是說那兩艘船。舷號105和106，她們是濟南艦和西安艦，作為中國自主研發的第一代導彈驅逐艦功勳卓著，2007年的時候分別已經先後退役了，可她們今晚卻出現在這裡屠龍。”曼施坦因扭頭看著年輕人的眼睛，“卡塞爾可沒有調動美軍退役艦隊的權力，你們陳氏家族的能耐比我們以為的還要大。”

“作為中國最古老的混血種家族，有點軍政界的人脈也很正常。”年輕人打著哈哈，笑的很謙恭，但不難看出那句話底下對自己身後龐大家族的自豪感，“她們保養的很好，只是作為博物館的話就有點太浪費了。事實上為了她們的出動我們付了很大一筆押金，如果今天的行動導致她們有所損失，我們就得在新的同舷號艦船建造上多出點兒血。”

“在你們看來那只是些小錢吧？”曼施坦因也笑了，作為風紀委員他向來算是個嚴肅的人，難得會在這種事情上選擇稍微調侃一下。

“您的表情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好像您會把那兩艘美麗的驅逐艦小姐當誘餌給沉了。”年輕人不得不收起自己那股商業談判的風格來，選擇舉手投降，“老實說我是個軍迷，可不希望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放心吧，今晚是卡塞爾的決戰之日，龍王諾頓必將葬身江底，我們這些船上的人只是從事輔助工作，真正要殺死龍王的還得是那些年輕人們。如果諾頓真的有想要把我們連鍋端的想法，那麼摩尼亞赫號只會與你的驅逐艦小姐們一起戰至最後。”曼施坦因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要不要一起去見見卡塞爾的精英學生們？也許友好的交流會讓你們彼此都有所收穫。”

“雖然確實想接受這份殊榮，但今晚就還是算了吧。”年輕人苦笑著扶了一下鏡框，“那裡面有不想見到我的人啊，在這種地方見面的話，說不定會打起來影響士氣的。”

“都是一個家族的人，關係有那麼差？”曼施坦因略微有點好奇。

諾諾很少對身邊的人提起自己的家世，但卡塞爾裡的教授們多少都知道一些，她的本名是陳墨童，來自中國的陳氏家族，那個古老的家族在上下五千年的悠久歷史中飽經戰火傳承至今，有著豐富的屠龍經驗和生存手段。

卡塞爾的枝葉遍佈全世界，唯獨在中國和日本少有涉足，因為這兩個地方的混血種分別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他們不希望受到外界的打擾。但是在屠龍這一大業面前，他們和卡塞爾都有共同的立場，願意為此提供幫助，當然也希望從中獲得一點不錯的利益。

陳氏家族就是中國混血種裡的佼佼者，這個今晚出現在摩尼亞赫號上的年輕人叫做陳君，青銅計劃裡所有關於陳氏家族的部分由他全權代理執行，看似年紀不大，但很明顯深得家族信任。

“不……主要是我比較怕她……”提起那個魔王一樣的女人，陳君面露些許恐懼之色，好像雲遊的商人見到墳頭裡蹦出來的小鬼兒問他要過路錢，“小時候我們兩個不太對付，總是在各種事情上產生分歧，解決的辦法就是直接幹架，誰贏了聽誰的。”

“喔。”曼施坦因點點頭，這段故事聽起來確實很像是諾諾的風格，她現在是混世的小巫女，想來小時候就肯定也是那種魔頭級別的熊孩子。

“但是我從來沒打贏過她，每次都被揍的鼻青臉腫，搞的我現在見到她都還有點怕她。”陳君低頭扶了一下鏡框，好掩蓋自己最丟人的歷史，小時候一直打不贏一個女生確實是件容易讓男孩耿耿於懷的事情，大概這一生都忘不掉陳墨童其人了。

“青梅竹馬之間的孽緣。”曼施坦因的中文很好，評價起來一針見血，“見到諾諾的時候我不會說你也在這裡。”

“萬分感謝！”

曼施坦因回到下層船艙，學生們正圍在一口大鍋面前端著碗吸熘嘴巴，對有些學生來說確實是第一次吃到這種東西還不習慣，整個吞下去之後燙的面孔扭曲，但還是忍受不了那種美味的誘惑捨不得吐出來，頂著一張惡鬼般的面孔把嘴裡的東西滾來滾去。

“你們在幹什麼？”曼施坦因微微皺眉。

“吃餃子啊！今兒是中國農曆春節，入鄉隨俗，在這裡是要吃餃子過年夜的！”負責烹飪的廚師芬格爾頭上戴著一頂廚師高帽，提起鍋勺舀著仨餃子，往曼施坦因面前送去，滿面春光，好似推銷自家飯館招牌菜的服務生，“豬肉大蔥餡兒的，那叫一個香啊！教授您也來點兒？”

緊張的屠龍作戰即將開始，a級精英們卻圍在這裡吃豬肉大蔥餡兒的餃子，曼施坦因不知道是學生們太缺乏緊張感把這當成了一次出遊，還是芬格爾這龜孫子放在哪裡都是個禍害，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這廝從甲板上丟出去餵魚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鍋餃子它確實很香……鍋裡飄出來的味兒大概連長江裡的魚都按耐不住從水底下試圖跳上甲板嚐個鮮了，從餃子麵皮兒的光澤，如元寶的美好造型，以及桌上濃郁的山西老陳醋來看，提議吃這鍋餃子的傢伙絕對是個地道的中國人，有著山崩於前就算死也要吃飽了的白爛之心，和一顆永不磨滅的吃貨之魂。

“誰包的餃子？”曼施坦因環視艙裡的每一位學生，他不相信單憑芬格爾那吃慣了豬肘子和酸菜的德國胃能搞出正宗的中國年夜飯。

“我……”一個弱弱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跟著是舉起來的還沾著麵粉的小手，很多人都自覺的讓開道路好讓罪魁禍首暴露出來，但是愷撒和諾諾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決定嚴防死守，絕不出賣為大家提供美味的好孩子，硬是擋在前面不讓開，如果不考慮他們手裡還端著碗和勺，這一幕頗有點溫泉關前斯巴達勇士的味道。

曼施坦因唯有繞了個大圈才能掰開人群闖進去，一沓沓和好的麵皮兒，再加上一鍋蔥香撲鼻的豬肉大蔥餡兒，旁邊的簸箕上還有很多沒來得及下鍋的餃子。路明菲同學穿著圍裙揹著手低頭不敢看教授，覺得自己好像犯了很大的錯誤，但她對面的楚子航依然面無表情，一邊看著曼施坦因教授一邊還能單手捏餃子，這功夫簡直可以給他頒個捏餃子之神獎了。

“我想我們船上的廚師應該有給各位提供豐盛的晚餐。”曼施坦因黑著一張臉。

“可他是個德國廚師教授，我們在學院裡已經吃過很多年的德國菜了，應該改善一下口味。”愷撒第一個站出來為中國同學解圍，義大利的貴公子吃過很多絕對傳統的中國餃子，但同時由對手和美少女親自為他包的還是第一次，這讓他很享受被楚子航伺候的感覺，所以就算裡面有個楚子航他也願意出來當一下刺兒頭，反正他本來就是個這樣的人物，和曼施坦因這個風紀委員在卡塞爾交戰的次數平均三天一回，經驗豐富。

“你們可以向他提。”曼施坦因有氣無力地說。

“我提了！”諾諾高舉著快子，不過她嘴裡的餃子還沒吃完所以花了點時間咀嚼才能繼續說話，“可是他說他不會做中國菜！如果我們想吃的話他可以提供工具和食材讓我們自己去做！”

“你們吃這麼多不擔心影響作戰麼？”曼施坦因不得不搬出正事兒來。

“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啊教授！古代打仗的時候士兵吃了自家的老婆餅都分外有力呢！”芬格爾揮舞著他的勺子，看起來很樂意當這個廚師照看他的大鍋，因為路明菲說如果他願意幹這個活就給他單獨額外提供香孤韭菜味兒的，這條敗狗一旦有額外優惠就不知道什麼叫尊嚴，就差跪下來給路明菲舔鞋面兒了。

看起來這頓餃子已經成功地把所有人都給降服了，就連零都默默的享受美味甚至不想參與進來浪費她的時間，曼施坦因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楚子航，在他看來楚子航或許是這裡最知道輕重的人，儘管他現在也是個罪魁禍首。

“我媽今天晚上還特意給我發了資訊叮囑我要吃餃子。”楚子航滿臉正經，就差腦門上頂著我很孝順幾個字了，“她說中國人不管在什麼地方，新年夜一定要吃餃子，這樣來年才能幸福安康。”

這可真是個殺招，楚子航這個人向來看起來就很傳統很聽話，不會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除了出任務的時候，所以很多教授都蠻喜歡楚子航的。但當楚子航搬出我媽說這一經典名言，曼施坦因就知道今天晚上的自己徹底輸了，這麼一個孝順的好孩子，你怎麼能忍心把他剛剛包好的餃子奪走，讓他不能好好聽媽媽的話呢？

曼施坦因是個孤兒，所以他更加在乎親情這回事。

長久的沉默之後，曼施坦因不得不舉手投降：“好吧，你們贏了，但是絕對不能貪吃影響到下水工作！我不想看到有哪個人開展任務之後跟我提報告，說他吃的太多肚子疼要求上廁所！”

學生們之間爆發出巨大的歡呼聲，為曼施坦因這個英明的決定而喝彩，芬格爾把鍋裡剩下的餃子全都撈出來給曼施坦因教授整了份兒大的，諾諾按著曼施坦因的肩膀把他推到座位上，一群人捧著自己的碗眼巴巴地看著曼施坦因吃餃子，如果能得到他的認同，這場出格的盛宴就會完美收工。

“確實……很好吃。”曼施坦因看著手裡的勺子，他不得不承認，山西老陳醋和豬頭大蔥餃子是絕配，就連德國人的胃也在這一瞬間被征服了。

笑的最開心的人大概是路明菲，因為這是她想到的事，中國人的新年就該這麼過，哪怕吃了這頓你就得去打仗，所以她去廚師長那裡借來了工具，沒想到一開始做每個經過的人看到都很好奇，瞭解之後更是鼎力支援，最後連師兄都加入進來了，因為楚子航說他剛接到老媽的簡訊叫他今天晚上吃餃子。

征服一個人的心之前，首先得征服他的胃，得益於從小跟著嬸嬸學習廚藝的功夫，這頓想來每個人都吃的很滿意，參與這場青銅計劃的學生即使沒見過路明菲，應該也會很快就會記住這個小小的，s級的中國女孩，叫做路明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