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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脈是虛空的座標。
寧洛此前並不完全理解這一概念。
但是當他踏入望星界的地脈界核,他大概明白了一些。
紫水晶的輝光中折映著某種虛無的氣息。
非精,非氣,非神,非意,非道。
與死道和灰漿的氣息有些相近,但卻沒有那般濃郁,更添了幾分虛無與詭秘。
“虛空......”
“不對,這是太宇的氣息?”
寧洛在追朔萬古之際,隱約瞥見過太宇一角,因而可以確定,那正是太宇的氣息無疑。
至少這種隱晦的能量一定在太宇中長存,與那片浩瀚的星域脫不了干係。
先前的推斷成為了事實。
黑潮試圖將地脈與現世同化,目的果然並不單純。
不過這種能量似乎也並不可怕,寧洛不曾從中感覺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至於緣由,應該是死氣也沒法將之加以掌控。
寧洛環顧四周,遠處黑潮的氣息奔湧而至,但身周的虛無卻平靜無波。
腐化的藤蔓如柳枝般垂落,待得臨近寧洛的身周,卻陡然化作堅挺的戰矛!
腐枝萬箭齊發!
寧洛卻巋然不動。
太虛幻劍憑空驟現,得益於神道的升格,如今的幻劍早已能夠衍化永珍。
虛影忽而變化成萬法界玄金盾的模樣,當腐枝觸及龍鱗般的盾紋之際,離火升騰,烈焰奔躥!
腐枝焚盡。
太虛幻劍復歸原貌,盤繞在寧洛身周。
寰宇道意蓄積在劍身之中,流淌著悠遠的星輝。
實力的差距似乎比死氣想象中更為明顯。
因為在此之前,寧洛自始至終都不曾展露過真正的實力。
不過寧洛也敏銳地察知到。
“寰宇大道的氣息,弱了幾分。”
這不是他的全力。
寧洛全然不顧逼近的黑潮,摩挲著下巴,心中揣測:“莫非地脈環境會壓制後天道意?”
有可能。
寧洛對地脈的瞭解仍然有些貴乏,但多少也能夠推想到,地脈界核作為先天道意的源流,那麼或許的確沒有後天道意自如發揮的環境。
穹頂紫霧縈繞,沒有日月,也並無晨星。
這是先天道意構築的幻景,其本質......
寧洛不知道。
說到底,先天道意究竟從何而來,又是什麼決定了一方乾坤的先天道意?
這也是個謎。
寧洛心想著,看來他此番歸去,怎麼說也得再去增進些對地脈的瞭解。
但總之,現在還是先熟悉死氣母體的能力。
腐化的骨碑籠罩在厚重的紫霧之中。
寧洛並不知道太初道果的核心位於何處。
甚至即便他擁有3s天命級別的靈覺,竟是也沒法探尋骨碑的方位。
倒是那盞不知棲居在身體何處的提燈,能夠隱約告知寧洛距離太初道果的遠近。
然而......
距離在變動。
“太初道果還會動?”
寧洛挑了挑眉毛,一時間也不知該去往何方。
但死氣的氣息早已逼近。
腳下忽而迸現出洶湧的黑潮怒濤!
即便寧洛早有預料,卻並未發覺,這怒潮的規模竟會是這般誇張。
怒滔掀天!
黑漿幾乎硬化成了實質,如湧泉般打向高空,將那道單薄的身影推擠向天際的盡頭!
寰宇真意雖非萬法不侵,但也不是這淺薄的死氣母體所能夠突破。
寧洛的身影看似脆弱不堪,如柳絮般遠揚而去,實則根本不曾被黑潮欺近。
湧潮始終與之保持著丈許的距離。
寧洛觀察著面前層層固化的黑漿,神色中並無畏懼,只有好奇。
“力度還不錯。”
“倒是沒有我想得那麼不堪。”
面前的黑潮是他研究對手的最好範本。
如果說未來宰治望星界的是成體的死氣,那現在位於地脈之中的,就是尚未升格的黑潮幼體。
觀察它的能力與習性,也有利於此後的試煉。
湧潮中的氣息有些渾濁。
有點像是......
劣化般的太衍真氣?
寧洛能夠從不斷逼近的湧潮中察知到道意的變化。
然而主體終歸是五行風雷,加之一絲濃稠的血脈氣息。
光看前者,還不足以讓寧洛立即給出結論。
不過在察知到其中隱含的血脈氣息時,寧洛意識到,這是望星界先天道意的雜糅。
因為截天武神說過,此方天地的太初道果早先是骨碑的形貌,而在久遠的過去,世間也存在過骨碑寶地,以此傳授世人先天大道。
只是後來當黑潮侵蝕了太初道果,那些傳道的骨碑也不復存在,隨即被地靈樹所取代。
世象的衍變總是這般難以預料。
萬民對時局演替的不安與畏懼......便是黑潮道法最為青睞的靈感原料!
湧潮奔瀉!
寧洛微眯著眼,已然勘破湧潮的本質。
那是輪盤。
彙集無數先天道意的輪盤。
它變化無窮,只待寧洛出手,便會以輪盤中的道意後發制人。
這是黑潮的搏殺智慧。
“有點意思。”
“黑潮難以祓除,湧潮更不會輕易潰滅。”
“它一來自負於黑潮的優越,二來也做好了承受我先攻的準備。”
“待我出手,黑潮便會推演出克敵之法,給我一記迎頭的痛擊。”
簡言之就是,我接住你的拳,再給你一巴掌。
這種場面往往出現在體格差異巨大的對決中。
瘦小的一方或許以敏捷見長,可一旦被蠻力捕獲,那便再難掙脫。
死氣很清楚自己的優勢區間。
它侵佔了整個地脈界核,醞釀了萬千載歲月,又怎可能在面對形單影隻的寧洛時落於下風?
量,是他的優勢。
然而,質的差距,卻能夠彌補這一切。
修為是立體的。
不是單單體格的高低就能決定勝局。
縱使給化血修者無盡的靈血,也抵不上無量強者輕描澹寫的一口濁氣。
更何況在面對寰宇道意時,死氣的演算根本就不可能尋出寧洛的破綻。
勝負早已命定。
但寧洛卻不急著出手。
既然目的是考察觀摩,那自不必急於一時。
你是道意輪盤?
那我也可以是!
小鮮肉演不出影帝的味道,但影帝反過來扮作小鮮肉,那自是再簡單不過。
幻景延伸似乎無窮無盡。
奔湧的黑漿也源源不絕。
黑漿一邊騰湧一邊凝固,就像金蟬脫殼般,留下的都是毫無效用的軀殼。
前端的黑漿不斷演算著寧洛的法,等待著出手的時機。
甚至湧潮還在朝著寧洛兩側蔓延,意欲侵吞寧洛的身影。
寧洛微眯著眼,儼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身周盤繞的星輝忽而衍化出炎淵真意,朝著面前的湧潮呼嘯而去!
然而黑漿之中忽而湧現出無垠瀚海,轉眼吞沒了漫天火光,朝著寧洛奔湧而來!
“果然。”
寧洛童孔驟縮,看起來像是被死氣這一手給驚到。
不過寰宇道意的應對也再快不過。
藤蔓編織的網幕霎時擋在寧洛身前,抵住了海嘯的突襲。
然而好景不長,藤盾轉眼焦裂乾枯,萬千杆纏繞著烈火的戰矛從藤蔓的間隙中攢射而出!
黑潮加大的力度。
道意輪盤的演變不再侷限於單種道意。
木生火,金克木,五行生剋並非絕對,道意之間也不存在必然的剋制公式。
然而這纏火的投槍,的確突破藤蔓的妙策。
不過,也只是寧洛玩爛的套路。
金玉壁壘忽而聳立身前。
真金不怕火煉,對於道意生克來說也自非絕對。
但寧洛催使的金玉,卻絕非這區區火槍所能夠破解。
叮叮叮——
噗。
當投槍悉數碰壁,此後奔湧而來的黑潮卻不曾立刻演算出破解之策。
濃稠的黑漿拍打而上,湖滿了整片玉璧。
“呼......”
寧洛長舒了一口氣。
看起來像是如釋重負,總算擺脫了追襲的湧潮。
然而不過多時,他便看到那奔湧的黑潮最後竟是衍化出一尊赤血巨靈的形貌。
轟!
!
巨靈開天!
那足以震碎天穹的一拳,竟是摧枯拉朽般摧毀了金玉堅壁!
寧洛微張著嘴,面露震悚,眼看著便要被赤血巨靈一拳錘落——
然而。
叮~
龍鱗湊集,織成甲胃,竟是再復擋下了赤血巨靈的全力一擊。
赤血巨靈怔了半晌。
因為黑潮傳達指令有些遲滯。
它忽然意識到有哪裡不太對勁,但卻分析不出究竟。
總之,寧洛的道法又險而又險地抵住了它的演算,不過好在,這還不是它的全力。
此後便是連番的攻防。
寧洛發覺,死氣的詭道的確有點東西。
赤血巨靈其實也是模彷法相的產物,然卻並非死氣道法的核心。
它的本質更像是死氣道法的增幅器。
因為赤血巨靈腳下奔湧的黑漿可以承載更多的秘力,從而讓任何於赤血巨靈掌心衍化的道意威力倍增。
只可惜,都威脅不到寧洛。
甚至,還讓寧洛窺見了太初道果的隱秘。
“太初道果......”
“不是移動,而是分裂?”
寧洛能夠感知到,當赤血巨靈顯映在他面前,它的身上的確沾染了太初道果的氣息。
那是太初道果的一部分。
既如此,那這東西想來就根本不是血道的產物。
至少,不完全是。
那是守陵人!
傳言太古年間,想要參悟在骨碑寶地中燒錄的道意,需要先贏過看守骨碑的守陵人。
因為這一傳說經不起推敲,就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一樣,顯然沒法解釋守陵人的來歷,所以八方武神一致認為那只是後世杜撰的神話,是虛妄的過去。
然而現在,當寧洛看到面前的赤血巨靈,感受到其中太初道果的氣息......
寧洛意識到,那是真的。
守陵人的確存在過。
不過那並非真正存在的修士,而是先天道意的衍化。
只是因為舊日的修者對天地的認知太過淺薄,所以在記述之時,才不曾洞察到守陵人的真身。
而當後世修者理解先天道意與後天道意的差別時......
守陵人與先天骨碑,已經不復存在。
歷史的謎團在這一刻揭曉。
也從而讓寧洛真正洞徹瞭望星界修行體系的演變歷史。
更是讓寧洛明白,死氣,竟然真的沒有任何新東西。
它所掌握的一切,都是從望星界中偷師而來。
這片天地對他如此養育......
算了,黑潮也本就不存在報恩的概念。
黑潮與乾坤道意,只是捕食者和生產者的關係。
這麼看來,能反過來利用黑潮的萬法界,的確還技高一籌。
畢竟截天武神雖然劫持了白塵,但其實也是在幫它與死氣爭權,正因如此,白塵早先才不曾抗拒。
半日之間。
太初道果的氣息越發強盛。
那隻追襲著寧洛的赤血巨靈,儼然變化成一尊腐爛的冥屍。
密集的複眼盤織在它深陷的眼窩之中。
錯亂的獠牙貫穿面頰,幾乎爬滿臉孔。
它的每一根烏髮都是凌空亂舞的穢童蠕蟲。
寬大的袖袍之中隱現出億萬對猩紅的詭光。
原來這一切的一切,都並非它的原創。
冥鼠......
歸根結底,原來也是先天大道的一部分。
或許它原本並不像現在那樣面貌可憎,那些躲在袖袍中的鼠類,曾經也多半是此方天地清理戰事汙染的協力者。
只可惜當死氣降臨,一切都變了。
冥鼠,蠕蟲,穢童......
或許未來還會演變出其他的力量?
但那已經無關緊要了。
因為死氣的本質,已然被寧洛洞曉。
“守陵人,骨碑。”
“骨碑是先天道意的記錄者,而守陵人與它袖袍中的冥鼠,則是先天道意的承載者。”
“久遠的過去,是它們負責拱衛骨碑,向眾生傳道。”
“但現在,卻成了黑潮的屠刀。”
也是有些令人喟嘆。
“嗯......”
“這麼看來。”
“未來的望星界,最有可能出現的變數,就是後天道意的加入。”
“如果地脈與現世真的完成同化,如果白塵的秘力也不再歸於八方武神的掌控,那麼後天道意極有可能也被骨碑收錄其中。”
“甚至......”
“英靈殿,也會淪陷。”
那絕對是最壞的結果。
那局面想來不至於淪落至此。
白塵終歸受困於截天武神體內,它無論如何都會竭力保護中都聖城,避免聖城失守。
黑潮不存在所謂的奉獻精神,也沒有理由自我犧牲。
白塵與死氣合謀,目的終歸是避免被天命人祓除。
但想來它也不願意就此淪為死氣的一部分。
既如此,那英靈殿應該還有挽救的機會。
望星眾生,倒也不至於一敗塗地。
“希望如此吧。”
寧洛心中輕嘆了一聲。
目光隨即望向了身前那隻扭曲的冥屍。
冥屍身高萬丈,面貌猙獰,腳踏千里黑漿,袖袍中攏著彌天鼠潮,朝著寧洛瘋狂地嘶吼咆孝!
沙啞的天聲自始至終都不曾迴響在寧洛的耳畔。
死氣放棄了與寧洛的交流,也沒有打算在所謂攻心上白費功夫。
它要一舉鎮殺寧洛,剝蝕寧洛的記憶,侵吞寧洛的道意!
如此,它就可以再復離開地脈,吞沒現世!
但寧洛實在難纏。
死氣沒法理解,為什麼這位天命人竟然能夠掌握那麼多的彼世之法。
不是說,異世的道法在失去天地加持的情況下,效用會大打折扣嗎?
那為什麼寧洛的彼世之法,還能擁有這般威勢?
因為那是寰宇乾坤。
就死氣的淺薄認知,它顯然是理解不了。
但無論如何,它都必須要贏!
那一線曙光就在它面前不遠,但凡寧洛漏出一瞬破綻,但凡寧洛稍有反應不及......
然而,這種意外壓根就不可能出現。
寧洛留手留到現在。
已經夠了。
太初道果的氣息越發明顯。
其實,這隻冥屍,或者說是完全體的守陵人,本就是指引骨碑所在的信標。
守陵人在哪,骨碑就在哪。
硬找,是找不到的。
寧洛看向面前的守陵人,忽然停下了腳步,不再狼狽奔逃。
資訊收集已然足夠,已經......沒必要再戲弄下去了。
寰宇乾坤中貯存的星輝忽然間奔湧而出!
璀璨星輝霎時間照徹了這片昏沉無邊的幻景!
灰蓮浮動,一抹劫光在寧洛指尖悄然迸現。
那是神霄劫雷!
沒有太初道果的加持,寧洛並不能夠構築出完整的黃泉雷禍。
而神霄劫雷也沒法在地脈的環境中展現出真正的神威。
但對付這黔驢技窮的死氣,已然綽綽有餘。
因為它所有的伎倆,都早就在先前的追襲中,被寧洛輕易勘破。
更何況,寧洛的法,還遠遠不止神霄劫雷。
無需藉助任何外力,彌天鎖陣的虛影便顯映在寧洛身周。
更無需靈符的加持,只要寰宇真意的衍化,便能幻化出彌天鎖陣的威勢!
所謂一人成軍,莫過於此。
當星輝暗澹,未等守陵人反應過來,迎接他的,卻是無數道暴射而出的激流!
那並非單純的水行道法。
而是寧洛從科學中頓悟而來的鎏金水刀!
輔以鎖陣的加持,鎏金水刀輕而易舉貫穿了守陵人的屍骸,繼而將它心室中的那被骨碑,徹底粉碎!
【什——】
變起突然,死氣根本不曾料想到,它竟然會這般倉猝落敗。
更不曾料想到,原來寧洛和他之間的差距,竟然會這般明顯!
【天命人......】
【天命......】
【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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