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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線逐漸收束。

當截天武神和銜月武神最終會面,寧洛便知道,他來對了地方。

但因果重壓和神識的負載卻儼如天塌一般,幾乎要將寧洛壓垮。

這本不應該。

“唔——”

“是因為,我的實力,還承受不了,因果?”

寧洛為回朔萬古留了充足的神識預算,在駐足此刻之前,他也確信至少還有數次時停的餘力。

但是當世界線大幅震顫,天庭中的三方神池卻陡然沸騰!

白霧升騰,轉眼海天雲蒸!

神識的消耗驟然間翻了數倍不止。

看來追朔萬古的消耗並非單單依據時間。

但沒辦法,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無論要消耗多少神識,承受多少因果,寧洛都有看下去的必要。

他看到銜月武神跟隨凌雲,推門而入。

交談的話語傳入耳中。

“你控制住那股力量了?”

“沒有,我做不到。”

“什,什麼?!那我們!那你!”

“無妨,至少我們的計劃成功了。”

截天武神緩緩伸出右手,右臂緩緩融化,儼如刷牆的白漆。

他氣息平靜,目光深邃:“這是以白塵構築的肉軀,我原本的軀殼並不在此,而是如約回到了閉關的石室。只是我不得擅動,也不得輕易散開神念,因而才不得已用分身與你們聯絡。”

“只是......”

“這種力量我並不能完全駕馭,所以出了些意外,耽擱了些時日。”

“萬幸,沒有被死氣察覺,否則恐將釀成大禍。”

銜月武神聞言秀眉微蹙,老實說,在聽到這番話前,她對截天武神尚有九分信任。

但現在這份信任,卻已然不足一成。

因為局面的發展早已偏離了他們原本的籌謀。

銜月武神氣息鼓盪,沉默良久,總算再復開口:“我想知道,凌雲,你,還是你嗎?”

“如假包換。”凌雲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道,“至少,現在是。”

摯友會心生懷疑,這其實也在截天武神的意料之中。

蓋因他現在的狀態的確很不正常,也確實,已經與其餘七方武神再難安然相處。

截天武神心知,他不能再隱瞞下去。

氣氛冰凝。

片刻後,截天武神終於坦然開口:“其實,我已經回不去了。”

“當初......”

“當初我的確藉助你們的力量,短暫破開虛空。”

“而星空也確如死氣所言,遍佈著災厄的黑潮。”

“一如約定的那樣,我很快便尋到了一縷孱弱的黑潮殘渣,將之納入體內。”

“只是......”

“我們終歸高估了自己。”

“這東西根本不可能加以控制,即便只是一塊幾近凋零的殘渣,也險些將我奪舍。”

“我掌控不了它的力量,所以不得已,以截天鎖陣將之禁封體內。”

“隨後耗盡餘力,迴歸祖地。”

“之所以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你們,是因為我控制不了它,更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這傢伙與死氣合謀。”

“此後數年,我終日與那道徘迴在我意識深處的聲音交涉。”

“直到我推斷出,它沒法與死氣共存,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合謀之時。”

“我便與之達成了協作。”

“我將天脈的道場讓給了它,讓它藉此將黑潮傳遍這片大地。”

“要麼,它幫我們鎮壓地脈死氣。”

“要麼,它成為死氣進化的祭品。”

“所以,才有了你如今所見的這一幕。”

這便是一切的真相。

然而銜月武神聽到這番話後,眉頭不僅沒有分毫舒緩,神色反而愈加凝重。

包括旁觀著這一幕的寧洛。

即便他的精神狀態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再如平時那般理性地思考,但寧洛依舊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白蛆被截天武神稱之為白塵。

而這份力量,是他短暫飛昇之際,從星河中擷取而來的黑潮殘渣。

沒有人能真正駕馭黑潮,這是常識,也是母庸置疑的定論。

所以即便是擁有半步飛昇實力的截天武神,也做不到。

他選擇將黑潮的母體意識鎮封體內,並與之達成合謀。

從而借白塵之力,與死氣分庭抗禮。

確實,從後世的結果來看,他成功了。

藉助黑潮白塵的力量,他的確阻止了死氣的侵蝕,也守住了這片大地。

但......

以後呢?

“黑白對弈。”

“雖說截天武神是白子的代理人,但他卻並非真正的弈手。”

“黑白二子的執棋之人,其實都是黑潮。”

“截天武神根本不可能一直鎮壓白塵的母體意識,他並不具備這種實力。”

“無論誰輸誰贏,得利的也都只會是黑潮。而輸家,無疑是望星界的眾生。”

結論顯而易見。

或許這也是為什麼,萬千年過去,望星界的黑白格局始終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因為截天武神知道,他既不能輸,但也不能贏。

但......

寧洛想錯了。

因為截天武神,是想贏的。

截天武神看出了銜月的警惕,無奈地搖了搖頭,垂首自語:“你知道的,我們別無選擇。”

“我們察覺得太晚太晚。”

“地脈早已被死氣侵佔,如果沒有飛昇者的實力,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奪回地脈。”

“但如果沒有太初道果,我們更是永遠不可能真正超脫飛昇,離開這片天地。”

“這是死局。”

“白塵或許是毒藥,但也是救活這潭死水的唯一生機!”

截天武神的目光仍舊低垂,但語氣卻激憤了些許:“我們別無選擇,如果繼續這樣下去,這片天地遲早都會淪為黑潮的苗床,成為死氣的巢礎!”

“所以,奪回地脈,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只要能讓太初道果復歸原貌,那我們就可以培育出新的飛昇者。”

“屆時再以飛昇者的力量鎮壓白塵,從而還天下太平!”

“這是我們唯一的勝算,也是僅存的生路。”

這大抵是寧洛見過最具創想的土著。

他的想法乍聽下來其實還真有些道理,至少,也成功說服了銜月。

但寧洛是知道的。

這法子,行不通。

因為當這片天地淪為黑潮的溫床之際,屆時誕生的黑潮母神,他們根本無從應對。

且不論死氣祓除之後,土著是否真的有能力超脫飛昇。

就算他們真的擁有飛昇者的實力,那就能面對完整體的吞星種嗎?

絕無可能。

即便是萬法界全盛時期的寧洛,拿出了超越常理的法器與神通,但也只是堪堪擊敗了孱弱狀態下的黑龍母神,還為此幾乎耗盡了全力。

但這並不怪罪截天武神。

不僅是因為他對黑潮認知的貴乏,更是因為,他的確別無選擇。

對於土著而言,當時望星界的局面的確足可謂絕望。

地脈淪陷,沒法飛昇。

沒法飛昇,也就不可能祓除死氣。

要如何挽回敗局......

或許,也就只能寄希望於天命人。

那並不是土著能夠獨力解決的局面。

但是截天武神的確拖住了。

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至少截天武神都絕非常規意義上的“boss”,也可以算是個絕對正派的好人。

甚至比之此前被神性迷失前路的蒼冥聖女,截天武神無疑更具人性與理智,也清楚地考慮了後果與風險。

截天武神從未被黑潮洗腦,或是潛移默化地扭曲認知。他之所以做出這般決斷,是因為他判斷這麼做擁有著最大,且唯一的勝算。

他知道讓黑潮寄宿的風險很高,也知道自己可能會害了這片天地。

但如果他當時沒有這麼做......

現在的望星界,早已不復存在。

客觀來看,他沒有錯。

銜月最終認同了截天。

所以......

那就是銜月王朝聖塔的來由?

那蒼白的血肉高塔,那破土而出的巨人手臂,的確是人造的產物。

甚至,可能是銜月武神主動牽引白塵入體,與黑潮同化的結果。

之所以聖塔沒有暴動,也沒有傷及萬民。

那是因為白塵的母體意識被囚禁在截天武神體內。

它暫且沒法脫離。

所以它要麼順從截天,要麼就淪為死氣進化的食糧。

截天是沉穩的,但也足夠瘋狂。

如果不夠瘋狂的話,那想來就算親眼目睹此方天地被死氣吞噬,也決計不敢做出這般冒險的狂想。

那是由昔日絕望催生出的歇斯底里。

截天武神寧可讓此方天地與死氣同葬,也不會做出半分讓步!

所以,他成功了。

他成功讓黑潮白塵言聽計從。

但他也從未掌控黑潮的力量。

因為一旦白塵的力量超越了截天鎖陣的禁封,那麼弈手和棋子的身份也將隨之顛倒。

而且,以寧洛的視角來看,那是既定的未來,也是必然的結局。

意識逐漸昏沉。

寧洛竭力維持著回朔,眼見七方武神接連上門拜訪。

直到八人議定,那具虛妄的素體也最終化作細沙,漫天飄散而去。

世界線的顫動逐漸斂息。

寧洛能夠感覺到,那就是他現在身處的時代。

即便可能相隔了萬千年歲月,但今時今日的一切局面,在彼時的茅屋祠堂便已然奠基。

沒有什麼好再看下去的了。

寧洛本該收回神識,擺脫追朔。

但他做不到。

因為他現在已經沒有收勢的餘力。

就像順著斜坡一路滑落的四輪車,根本剎不住車。

歲月如流,但日漸乾涸的卻不止是桃李渡旁的那條長河,更是寧洛本該深不見底的識海。

意識越發模湖。

寧洛的神識不再受自己支配,而更像是被這漫長的歲月所吸攝,轉眼化作雲煙。

“至少......”

“至少不能......”

“不能,失去意識......”

寧洛只覺消逝的不僅是自己的神識,甚至就連他的五臟六腑,連他的血肉都被歲月掏空。

這是承受不住因果的代價?

還是說,這僅僅只是追朔萬古的負載。

寧洛已經沒有思考的餘力,但他唯一知道的事情是,他不能昏過去。

因為那樣一來,他不僅沒法維繫自身的隱匿,不僅會被黑潮死氣察知,更是會失去結束這場旅行的能力。

所以,他必須撐到最後一刻,撐到意識迴歸現世。

即便,那並不容易。

與此同時。

望星界,南疆。

數日過去,南疆的氣氛愈加緊張。

風隱閣,聖朝精銳,死氣蠕蟲,各方勢力表面上蠢蠢欲動。

但實際上,卻早已在深林中掘地三尺,試圖尋出寧洛的蹤跡。

這與大海撈針無異。

忘川負手而立,他開始思考,寧洛這麼做究竟有何用意?

此前他或許會覺得一切都是偶然為之,但是當南疆再不復往日沉寂,忘川便心知,寧洛在下一盤大棋!

“他刻意讓黑白雙方匯聚南疆,莫非......”

“莫非是早已知曉,我必定會搶佔風隱閣,坐觀天下。”

“所以才讓聖朝強者和死氣根鬚傾巢而出,想借他們的手禍亂南疆,順便將我抹除?”

“這小子,不簡單!”

忘川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全然沒法理解,緣何一個初臨望星界的新人,可以醞釀出這般完備的毒計。

風隱閣本就鮮有人知,更何況是遠隔天涯的玄峰王朝?

寧洛知道風隱閣的存在,這還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寧洛甚至通曉他的心思,知道他會坐鎮風隱閣靜觀其變。

正因如此,寧洛才會驅虎吞狼,藉此破局!

忘川不覺得自己會輸,至少從實力的角度出發,他不覺得自己有失敗的可能。

但南疆生靈塗炭已成定局,風隱閣的基業也恐將因此毀於一旦。

他的勢力將會因此遭受重創,這也意味著,他這一年來的所有心力,都將付諸東流。

無論寧洛究竟能否得勝,至少忘川清楚,在智謀的層面上,他是輸了個徹底。

既然決策已經輸了,那怎麼說也得力爭挽回局面。

忘川沉思良久,隨後做出了決斷。

“風隱閣,即刻遷出南疆!”

“另外,密探時刻關注死氣蠕蟲和地下根鬚的動向,保持彙報!”

“一旦見到可疑之人,或是那黑袍修士,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立刻彙報,切不可暴露身份。”

“倘若被其察覺,立即毀去所有傳訊手段,不得有誤!”

忘川一聲令下,風隱閣上下盡皆得令。

久違的認真。

因為忘川意識到,寧洛是真的想要戰勝他,也的確可能有這個實力。

這果斷的決策不僅是對寧洛宣戰的回應,更是對他自己此前傲慢的謝罪。

忘川的眼中閃過一抹狠意。

他會以自己的全力,去洗刷低估對手的恥辱。

但前提是,這場對局會繼續到他發力的時刻。

嗡——

永珍灰敗。

時間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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