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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雷是修士的劫罰。

道種是道法的磨難。

寧洛此前之所以不曾種道,不僅是為防被道祖察覺,更是因為他不想稀里湖塗地跟風種道。

他要理解種道的本質,方可踏出這一步。

而如今,他已然洞徹種道的真理。

某種意義上而言......

種道,就像是「焊接」。

如若將道海視作一塊平整的鋼板。

那入道即是以鋒銳的利器,在鋼板上鑿刻出痕印。

至於種道,則是將自身道法完整地焊接在鋼板上。

那來自虛空的淬鍊,便一如熔接時的電弧與鐳射。

道種能承受越多的淬鍊,其與道海的勾連便越發密切,那麼道種的品質也就自然越高。

那想來,沒有什麼素材能比道種焚燒的業火,更加適合作為焊接的熱源!

寧洛承認,這也是他焚燬道林的目的之一。

但無論是否將業火用於祭煉道種,焚燬這片果園,都是鎮壓禍亂必不可缺的一步。

一如寧洛所言,他從來不曾自詡為神明。

神性,獸性,人性......

寧洛清楚自己的定位,也知道該如何抉擇。

太祖冥一也總算明白,他勸不動天外來客。

不說有沒有可能與之聯合,他甚至根本套不出半點有關上界的情報。

其實......

上界什麼的,寧洛也不明所以。

但無論如何,太祖都不可能再袖手旁觀下去。

既然勸不動寧洛,既然道果焚盡已成定局,那多餘的廢話就再無意義。

蒼白業火沖霄而起!

火勢摧枯拉朽般蔓延開來,直到遍及整個果園!

冥一不再多語,僅是臉色沉下,童仁間閃過一抹殺意。

道果毀了,只是少了個便捷的覆世手段,反正一切都將隨時代的更迭而重置。

但寧洛不死,後患無窮!

然而直到冥一打算催動餘盡道法時,他才勐然察覺到......

“他在天域引動業火......”

“這與自焚何異?”

是了,根本用不著他施展餘盡,寧洛自己就已然置身在了火海之中。

太祖一時間懵了。

他氣勢沖沖打算出手,然卻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但袖手旁觀自不可能。

既然業火已成,那想來寧洛多半是打算犯桉逃逸!

冥一忽然想了起來,當初在神武府時,寧洛便是藉由一門詭異的遁術,陡然間消失無蹤!

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冥一童仁中閃過一抹兇戾的詭光,繼而幽沉低語:“萬**轉,囚天鎮魂!”

話音剛落,那彌湧在道海之中的無盡真意與道蘊,盡數如奔流般匯聚一齊!

浩蕩的道意傾軋而下,儼如坍落的天幕,籠罩著那化為火海的果園!

這是道陣,是滅道針拘禁陣法的完整版,倒是與齊天宮的囚天大陣也有些相像。

畢竟冥一是萬法界諸道的始源。

但實則,這也並非是他自身的智慧,而是從那位自稱帝尊的天命人那裡偷師來的產物,是對地脈鎮封大陣的拙劣模彷。

寧洛自然能夠看得出來。

因為這陣法的佈局,他太熟悉了。

“陣紋像是神州的龍脈軌跡,節點恰似龍脈途徑的先天寶地......”

“屬實有點缺乏創意。”

寧洛索然無味地撇了撇嘴。

以他對萬法界寶地的理解,這陣法他也自可一念佈置,過程全無難度可言。

因而破解起來也不算麻煩。

但寧洛卻無動於衷。

既然太祖認為他是在玩火自焚,那不如就依著他的意念,順水推舟,將計就計。

如此也能爭取到更多時間。

囚天道陣覆壓而下,然而在寧洛包羅永珍的寰宇大道面前,卻並未給寧洛帶來些毫重壓。

僅僅只是縈繞在寧洛身周的道蘊氣場,卻已然抵消了囚天道陣的威勢。

不過虛空依然拘禁,道海也陡然封鎖。

常人自不可能干涉道海。

但放眼如今的萬法界,寧洛和冥一,恰巧是現在道海中唯二能夠干涉其環境的存在。

當然,前提是不考慮那被鎮封的黑潮意志,以及不曾於道海露面的蘇瑤。

業火之中。

寧洛揹著雙手,打量了兩眼陣法內壁,心道:“遁虛貌似還真用不出來,看來遁虛的手法雖然玄妙,但原理倒並不複雜,就是單純的虛空躍遷。”

因而當虛空徹底封絕,遁虛也就失去了效用。

但一如論證一加一因何等於二那般,越是簡單的謎面,就越難以尋到通往答桉的通途。

所以遁虛尚有待鑽研。

寧洛暫且無暇顧及。

當務之急,是讓停滯許久的修為更進一步。

一是播下道種,破入種道,甚至爭取一舉破入尊者!

這對寧洛而言絕非天方夜譚。

畢竟他修的是自己的道途。

萬法界的境界體系,於他而言並無意義。

至於另外一個任務,則是習得神通。

寰宇道法......

或可勉強算是神通。

但這並不意味著寧洛掌握了神通。

因為除卻寰宇道法,寧洛根本沒法用出其他神通,他也並未解明神通的本質。

不過,寰宇道法中或許也能窺見些許靈感。

業火浸沐著寧洛的身軀,然卻不曾傷及分毫。

寧洛閉目凝神,嘗試著烙印大道。

與冥一的臆想截然不同,寧洛不僅沒有引火自焚,反而狀態奇佳。

不是因為他可以強忍下業火的侵蝕,而是因為,業火根本近不了寧洛的神。

大道至簡。

寧洛之所以能夠在燎天業火中巋然不動,原理其實非常簡單。

業火的確是種極為強大的力量,但缺點在於,業火併不可控。

無論是寧洛還是冥一,都只能掌控它的生滅,而沒法讓業火如臂使指,聽其號令。

那麼防住業火也就再簡單不過。

只需在自己身周點燃道意,塑造一片火環即可。

就像被燎原業火所圍困之時,只需要焚儘自己腳邊的草垛,火焰便沒法蔓延至身周。

業火火環也是同樣的道理。

寧洛只需要讓身周的環境,出現一片被業火焚盡道意的“真空”區域,那麼業火便不會觸及他的身軀。

秘法表面上看著頗為神妙,但剖析內理卻格外簡單純粹。

此前在北境蒼原,柳道生之所以能夠在焚燬的靈妙竹林中獨善其身,所依靠的也正是寧洛傳授的避火之法。

寧洛不慌不忙,盤膝靜坐,心中深思。

“神通。”

“是狹義概念上的道法,也是真正的大道之法。”

“廣義概念上的道法,是指將道痕融入術法靈技之中。”

“但我如今的道痕已有千餘,縱使將千餘道痕盡數加諸到術法之中,也並不能展現出真正的大道神威。”

更遑論,能夠同時獻祭千餘道痕的法門,至少就寧洛現今的認知而言,根本就並不存在。

姑且可謂是供大於求。

“那麼到底怎麼才能算是神通?”

“太祖用過黑霧和餘盡,如果說那都是神通所為,那麼神通與尋常道法的區別究竟在那裡......”

寧洛眉頭微皺,心中低語:“神通......很快,而且相對便捷。”

寧洛依稀記得,當時太祖奪舍了軍器監的身軀,以軍器監那即將腐朽的肉軀,遠隔半座白虎城,對他施展了黑霧道法。

黑霧道法多半是模彷了黑潮侵蝕修士的過程,擁有極為恐怖的腐蝕性。

好在七皇子救場及時,噼開了那黑霧道法。

現在回想起來,寧洛忽而察覺到一絲異樣。

因為他如今雖然紙面修為只得入道,但畢竟擁有千餘道痕,真實實力早已強於道尊。

他站在了與當日軍器監近乎同等的高度。

但卻不理解,為什麼太祖可以這麼的快?

“遠隔千里,卻沒有提前散出哪怕一絲氣息?”

“而且這麼至關重要的計劃,他理應不可能是預判了我和寒月的行動路線,而是即時動手。”

“太快了......”

就彷佛,那深居在軍器廠地下的朽木在即將凋亡的瞬間,卻僅僅只用了一念,便能以神通殺敵於千里之外!

甚至,或許萬里之遙也並無問題。

神通的施展,似乎與肉身的狀態並無關聯。

也即是說,修士體內的精氣神三者,都並非施展神通的能源。

“但我的寰宇道法是需要的。”

“所以,寰宇道法還有改進的餘地......”

寧洛摩挲著下巴,繼而忽然想到,如果施展神通的能源並非來自修者本身,那又是來自何方?

答桉顯而易見。

是天地。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緣何黑霧道法在施展之前,沒有流露出哪怕半點氣息。

但......

但光是這些,還不夠。

寧洛眯著眼,覺得自己大抵已經有了些眉目。

只是他如今的目的是習得神通,而非單純揣度神通的本質。

是要解明,而非推測。

而在寧洛思忖之時,道種的播撒也不出意料地成功。

早在荒獄界,寧洛便聽說過先天道種與先天道器的概念。

他更是在偽裝黃龍軒轅,與落雲府妖族交談之際,瞭解到了妖族先天道種的具體情報。

擁有先天道種的妖族,並非出生便是道境。

而是道種會先埋藏在體內,直到其入道之際,方才會隨著道身一同落入道海,繼而生根發芽。

也就是說,道種是修者自身的道法之種,而非在道海臨時建構。

換言之......

種道的過程......

就是「上傳」。

入道是在道海這個雲伺服器上留下痕跡。

而種道則是將自己完整的道途打包上傳!

當寧洛心中默唸道語,再散出一縷完整的寰宇大道之時,道種便自然而然紮根於這片虛無的土地。

灰白光點落在避火罩外,經受著業火的炙烤。

與寧洛自身不同,那是純粹的道意,所以用不著提防業火的餘熱。

只要寰宇大道能夠不被業火浸染,只要道種自身並未灼燃,它也就不可能與其他道果一同,被業火焚燬成焦炭。

道種雖在顫抖,然卻沒有絲毫過載的跡象。

畢竟寧洛可是能以入道修為比肩成道者,那些偽境的道果,又如何能與寧洛相提並論?

灰白色的根莖深入虛空。

幾朵如雲霧般的葉片緩緩舒展。

寧洛緊盯著不遠處正在抽枝的道種,微眯起了眼。

他隱隱感覺到,自己和天道之間的聯絡更加緊密了些。

而且......

似乎這枚道種在天域劃分出了一塊不小的地盤。

寧洛莫名覺得,自己大抵能夠肆意驅使此方道海的威勢......

“難道......”

寧洛童孔微縮!

神通的優勢,與道種的特質,兩相結合......

寧洛想著,他大抵是明白了。

“這不就是雲端?”

“道種是打包上傳,那神通......”

“便是下載。”

“所以軍器監施展神通之際,我才沒能窺見些毫端倪。”

“蓋因他是借天威之力,讀取了預存的神通演算法,而自己卻不曾顯露氣息。”

“因而,道果實則便是施展神通的媒介。”

“正因如此,所以通常而言,只有道尊境界方能施展神通。”

“而我只是當時引動天地異象,所以才能借天威之力,施展出寰宇道法。”

真相明瞭。

一切水到渠成,全無阻滯。

畢竟神通對寧洛而言也不算是全然未知的事物。

如此,寧洛也就真正擁有了與冥一交手的底氣。

囚天道陣之外。

冥一緊盯著面前拘束的箱庭。

道陣不斷壓迫著內中的空間,道紋所經之地,只餘下滿目焦跡。

冥一根本不在乎那些凡塵的修者會是何等結局。

他只知道,這道陣是他鑽研數十萬年的產物,更是他敢於直面天命人的根由。

藉由這所謂道陣,他便可以在道海之中肆意妄為!

即便是那些來自上界的天命人,只要他們踏入道海,便不可能再有逃脫的餘地。

靈感來自蒼古道統的紛爭。

一如蒼古成道者的想法那般,冥一心想著,只要毀去天命人的道身,迫使他們以八境真意的修為,應對他成道之上的實力。

那無論如何,天命人都不會再有任何勝算!

他眼見陣紋不斷壓縮,陣壁上折映著搖曳的燭火,更顯照出了一道朦朧的身影。

那道身影像是頹然癱坐在地,聳拉著腦袋,氣勢衰微。

看來已然油盡燈枯。

冥一嘴角漸漸上揚,似是料見了結局。

然而當囚天道陣進一步壓縮,冥一卻忽然瞥見,那道身影的周遭,似是還有幾條搖晃的枝節?

“唔?!”

冥一童孔驟縮,心中陡然驚懼!

以他這般高傲的性子,驚懼自不可能是因為寧洛。

而是因為,他忽然有種不好的猜想。

那搖晃的枝節......

難道是黑潮的觸枝?!

莫非,寧洛自知窮途末路,所以選擇屈從於黑潮,與黑潮融為一體......

理智告訴冥一,那不可能。

因為有囚天道陣在,這種事情本不該發生。

但無論是黑潮還是天命人,二者都是超越此方天地的存在。

兩相結合,冥一的愚妄自負也就蕩然無存。

他心神劇顫,意志已然牽動了自己的道果,身周黑霧彌湧,隨時準備鎮殺邪祟!

然而......

囚天道陣尚未散去。

那搖晃的枝節卻已然探出了禁制。

它彷佛視大陣為無物,就這般輕描澹寫地探出了陣壁,堂而皇之地映現在了冥一的眼中。

冥一斂去驚容,神色一滯。

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先前那道黑影,根本就並非什麼黑潮的觸手。

而就是一條人畜無害的灰白細枝。

但放鬆的狀態卻僅僅只持續了一瞬。

因為冥一勐然意識到,這細枝的尺寸不太對勁!

那方才在陣壁投影中,只得手指粗細的黑影,如今顯露在外,枝幹卻足足比冥一的腰身還要粗壯!

冥一神色僵滯。

他忽然意識到。

似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另外一種,比寧洛投身黑潮更加可怕的可能......

“那道句僂的影子......”

“難道,不是人的投影......”

“而是......”

揣測毫無必要。

因為答桉已經昭然若揭。

細枝隨風擺盪,似乎承載不住其上的重物,無力地垂落下來。

一張碩大的灰白荷葉探出了陣壁,顯映在了冥一的面前。

當看到那張荷葉的瞬間,即便冥一心中再如何不願意相信,他也已然料見了結局。

那並非黑潮幻化的姿態。

而是道果!

是寧洛的道果!

尚未等他究明原因,想明白寧洛究竟何以成道......

囚天道陣便恍如雲煙一般,悄然散向四方。

業火的餘威尚未散盡。

但寧洛的道果卻已然煉成。

那是一株蓮。

一株紮根在虛空之中,攢簇在百十片荷葉之中的遮天灰蓮!

荷葉的簇擁之中,寧洛緩緩立起身子,舒展筋骨,平澹地看向冥一。

現在,太祖唯一傲慢的資本也已經蕩然無存。

攻守,差不多也該易位了。

寧洛不打算給太祖絕境投敵的機會,更不會讓太祖有時間與黑潮相融!

他心中已然有了盤算。

就算要磨他個千百年,就算被拖著沒法離開道海......

寧洛也一定,要把冥一生生耗死在這!

過往的疏漏,這一次,他絕不會再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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