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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荒,瘴毒林。
沒人盯梢,也自無人膽敢探秘深處。
即便是衛道者,也難以抵禦黑蠱飛灰的侵蝕。
寧洛是死是活,太祖不知道。
但至少他能確定,就算寧洛能夠活著走出東荒,他也必將遭受重創!
黑潮的劫灰一旦蓄積起來,便會自然而然改變修士的體質,使得寧洛體內道意壞死,彷若病死的朽木,再不可能恢復如初。
蟲穢也不會侵佔他的肉身。
蓋因......
這餘盡道法創設最初的目的,便是為了焚盡黑潮。
這道意燃燒之後的業火,以及黑潮焚燬後的劫灰,都是蟲穢最為畏懼的死穴。
所以,如今的瘴毒林,就是一片困獸的牢籠。
無論衛道者還是蟲穢,都不可能踏足其中。
而寧洛,理論上也絕無可能安然逃出。
只可惜,寧洛有黑鴉。
黢黑的濃煙之中,一枚漆黑的肉卵靜默地橫陳在地。
肉卵的外殼上時而遊離出無數細小的觸手,如同細菌的鞭毛,汲取著周遭殘餘的養分。
劫灰對蟲穢而言是致命的毒素。
但對並未進化的穢種卻並無大礙。
就像餘盡道法對道境以下修士收效甚微那般,劫灰的殺傷力也有侷限。
不過,低等的穢雖無懼劫灰,然卻沒法抵禦業火。
正因如此,這餘盡道法才會是黑潮的死敵。
無論黑蠱還是蟲穢,都難逃一死。
偏偏,黑鴉是個特殊的個體。
它沒有侵佔修士的肉軀,也未曾與任何人同化,並未吞噬道意。
那是純粹的黑潮,卻已然吞噬了萬千黑蠱,以及天降異象後餘留的精純靈力。
它或許眼下尚不如蟲穢。
但至少,要遠勝黑蠱。
業火沒法將之焚盡,劫灰亦對黑鴉收效甚微。
它是就像是純天然的避火罩,讓寧洛不曾沾染到劫灰分毫。
至於那從虛空中燃起的業火......
如今,也已經不足為懼。
“呼......”
“總算,推演出來了。”
肉瘤的外殼逐漸解構,化作兩片如鋸齒般咬合的羽翼,繼而舒展開來。
露出了其中的人形。
肉球復歸黑鴉的模樣,木訥地站在寧洛身後。
寧洛緩緩睜眼,安之若素地立於劫灰之中,卻全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紙屑般的劫灰落在了寧洛指尖,繼而撲稜著蝶翼,飄飛遠去。
“果然,如我所料。”
“這劫灰不僅是焚燬的黑潮,更像是蛻去的空殼。”
“而黑潮......”
“不好說,有種混沌的感覺。”
“但以我目前的學識,還不足以剖析它的內理。”
劫灰未能近身,便從寧洛指尖散去。
寧洛沒法像駕馭靈氣那樣控制劫灰,但卻已然能夠抵禦劫灰的近身。
至於方法,自然是業火。
呼哧——
蒼白火種躍動在寧洛指尖。
周遭的黑灰似是被業火驅趕,悄然朝著遠處逃逸。
業火更像是無邊黑夜中唯一的光源,驅散著四周的晦暗。
太祖自不可能想到,一年多的業火炙烤與劫灰侵蝕,非但沒有讓寧洛殞命,反倒是讓他掌握了業火。
有原理,有結論。
那區區推導過程,對寧洛而言自是不難。
道意起火的方式無非是摩擦或富集。
無巧不巧,後者本就是寰宇大道的用法之一,所以業火自然輕易可得。
一年多的時間,寧洛兩耳不聞窗外事,就在黑卵繭房中閉關靜修。
有瘴毒遮蔽,他雖沒法去往道海,但修為實力也有不小的進步。
直到眼下,業火掌握,劫灰難以近身。
寧洛知道,該出關了。
黑鴉撲騰著雙翼,緊隨在寧洛身後。
寧洛攥著提燈,目光微凝,良久不語。
經歷了瘴毒林之行,寧洛更加確信,這盞提燈的價值根本沒法用常理揣度。
他身後的這隻黑鴉,雖說實力或許不如蟲穢,但只要善加利用,卻能讓寧洛的實戰能力飆升數個檔次!
前提是,寧洛敢用它。
活體裝甲一直是異形科幻片中繞不開的話題。
既然黑鴉並非蟲穢,也不存在意志,更是已然與母巢網路脫離。
那麼這朵提燈中的黑火,自然能夠成為寧洛的活體裝甲,為他賦予黑潮那般近乎作弊的軀體。
但他肯定不能這麼做。
且不說提燈最好還是不要擅用,就說被黑潮包裹其中這一點......
寧洛已經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再者說了,提燈畢竟是旁人看不到的異常天命,怎麼說也不該被矩陣察覺才是。
所以至少在人前,寧洛不能用。
寧洛自不可能知道,提燈早就在蒼冥界救過他一次。
而且並非什麼外神的恩賞,而僅是來自他本身罷了。
反正,這東西只能在孤身犯險時勉強一用。
當沒入人潮的同時,它也理當銷聲匿跡。
“說起來,如果提燈可以飼餵黑蠱的話,那我從黑蠱身上切下一部分軀體,再以業火焚燒......”
“豈不是就能批次製造劫灰了?”
“既然劫灰對成道者和蟲穢都有奇效,那......”
危險的想法。
有點邪道的意味了。
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這麼做為妙。
寧洛收回心緒,藉由業火在虛空中的指引,總算走出了黑霧彌天的瘴毒林。
提燈收歸體內。
連帶著那隻黑鴉,也化作提燈的火芯,一同消失不見。
心想著黑潮竟是寄宿在自己體內,寧洛倍覺膈應,但也無可奈何。
養了這麼久,總不能丟了吧?
關鍵這黑鴉丟也丟不掉......
那就只能就此作罷。
神武府。
白虎城,外牆之上。
透明障壁散發著些許微光,將黑灰抵擋在城牆之外,庇護著白虎城的安寧。
城頭將士們意志消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這瘴毒,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唉,誰知道呢,依我看啊,咱哥幾個不如早早散了吧。”
“為何?”
“因為這大齊,又要亂咯!”
“皇子皇女蠢蠢欲動,域外邪魔也興風作浪,皇室是沒有一點作為,辦個什麼龍吟論道,結果到頭來還不是為域外邪魔做嫁衣?”
“還有那金沙府沙盜,北原蠻族,一個個猖獗成了什麼樣?我看再過不久,我們怕是就要被徵調上戰場,送命去咯!”
面相老實計程車兵撓了撓頭,應道:“應該不至於吧......還有那龍吟論道和域外邪魔,不是謠傳吧,寧國公就是貨真價實的九公主之子啊......”
另一士兵撇了撇嘴,語氣不善:“嗤,寧國公到底是不是邪魔?都鬧得這麼沸沸揚揚了,御史臺卻隻字不提,既不為寧國公正名,也不將之追拿歸桉。”
“你說是為什麼?”
“為什麼?”
“肯定是皇庭和域外邪魔勾結了起來啊!”
那士兵儼然一副很懂的模樣,搖頭道:“你看看現在這世道,軍器監大人突兀化道,軍器廠封禁了一年,有調查出什麼結果嗎?沒有!”
“你想想御史臺平日裡都是什麼辦事效率,為什麼這次有七皇子協力,都沒能調查出個所以然?”
“母庸置疑,他們早就知道真相。”
“軍器監,是域外邪魔!”
“他們知道,但不敢說!”
陰謀論雖說偏激,但多少給他猜中了那麼一點。
老實士兵環顧周遭,心中隱覺不安,不敢再這麼妄談下去。
他生怕被有心人聽到,跑去給他告狀穿小鞋。
更生怕戰友所言皆是事實,害怕自己會被捲入時代的洪流,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然而,恰在此時。
一道黑袍身影忽然出現在陣法之外,高喊道:“喂——能放我進去嗎?”
“!
!”
士兵身軀一顫,駭然看向城牆之下。
那裡是牆外的危險禁區,本不該有修士駐足。
然而此時此刻,卻有人浸沐在瘴毒之中,高喊著讓他們開門?
噠噠噠噠噠——
那不是這位老實士兵發出的聲音。
而是方才肆意狂言的那位,牙關戰慄不止的聲響。
他驚恐萬狀,茫然四顧,吃吃道:“福,福子,我,我們,看到的,是,是幻覺吧?”
老實士兵強壓下恐懼,顫聲道:“要真是幻覺,我們,難不成也得病了......”
無人應答。
寧洛眉頭一皺,心想著瘴毒蔓延果然對白虎城影響不小。
老實說,這陣法擋不住他。
但是他要是這麼直接闖進去,一會兒與神武王會面的計劃可能會出現幾分差池。
寧洛不得已,只得昂著頭,揚聲道:“我非邪道修士,只是走海路去東荒尋覓靈藥時,迷了路途。待得走出瘴毒,卻已是到了你們城下。”
兩位士兵對視了一眼,想法卻是出奇的一致。
這話能信?!
就算您真是正道修士,你在瘴毒中呆了這麼久,還能是正常人???
士兵瑟縮發抖,眼看著便要召集將士。
寧洛稍加思忖,心想著這樣不行,一會兒他還有大事要辦,可不能給他們倆攪局了!
一念及此。
寧洛忽然身子一展,騰躍而起,繼而如雲煙般沒過了陣法的障壁,落在二人身前。
一雙有力的大手按下了士兵正欲用來傳訊的符籙。
噠噠噠噠噠——
透過那士兵的手掌,寧洛能夠感受到對方身軀的顫動。
兩人臉色煞白,如木人般呆滯地看著寧洛,慄慄危懼,一言不發。
護城大陣是軍器廠的傑作。
哪怕是種道境界的強者,想要強闖大陣,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而眼前這位黑袍青年,他甚至無需強闖,只是輕描澹寫地穿了過來。
那......
那得是何等境界?
兩人不知。
但至少,寧洛現在所說的每一個字,他們都不敢違逆!
寧洛眼見二人傳訊的衝動“平復”下來,神態溫良,和煦一笑:“放心,我並非惡人,我與你們神武世子還有舊呢,別怕。”
“這樣,我就在這裡不動,你們讓上面的人帶的話,就跟神武世子說,我與他曾有借劍之舊。”
“屆時,你們便知道我是正是邪。”
兩人哪敢違命?
遠處的其餘哨塔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裡的變故。
就算眼前之人是什麼絕世大魔,他們為今之計,也只有順從。
那士兵翻手取出一枚傳音符,向之灌入內靈。
隨後警惕地悄然瞟了眼寧洛,卻見後者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士兵虎軀一震,不敢再有任何多餘的心思,當即老實照做。
傳音之後。
寧洛拍了拍那士兵顫抖的肩膀,笑道:“安心,本座真是好人。對了,你們方才所說,軍器監是域外邪魔,那是怎麼一回事?這兩年我遠離世俗,對神州近況不太瞭解,可否講解一二?”
“可,可可,當然可以!”
“但,但是,就......就剛才我們說得那個,其實,都是謠傳,哈,哈哈,謠傳而已。”
寧洛聞言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說道:“謠傳沒事,我就愛聽謠傳。”
二人:“......”
這下尷尬了。
那先前狂言計程車兵,再無方才高談闊論的底氣。
他聳拉著腦袋,瑟縮著應道:“就,就是,有人說,軍器監大人實際上是域外邪魔扮的,所以他的死因才一直沒有公佈。但,但其實,其實應該是如今九府氣氛壓抑,所以才會有這般謠傳吧......”
“如今蒼原府金沙府亂象頻生,歸真衰微,無終興起,落雲府妖族也頻頻鬧事。”
“還有那龍吟論道,天下修士本打算去搏一搏,看看能否奪得齊皇的恩賞。”
“但結果好處偏偏都被寧國公的弟子給奪去了。”
“這麼一來二去,流言也就多了。”
“就,就從寧國公被傳成域外邪魔開始,世間類似傳聞越來越多,都,多半都是謠言......”
好傢伙。
這和剛才那套說辭怎麼不太一樣啊?
那老實巴交計程車兵錯愕地看著同伴,心想著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剛才有多偏激,現在就有多理智。
寧洛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大概是明白了。
“發育期”已然結束。
萬法界,要亂了。
亂象或是因由穿越者所致,更是因為寧洛的干預。
但歸根結底,那是黑潮與天域埋下的禍源。
寧洛他們只是踩到地雷的闖入者,而並非埋下地雷的惡徒。
寧洛思索著問道:“神武王對此有說什麼嗎?”
士兵搖了搖頭:“大帥他什麼都沒說,就只是增加了訓練的力度,而且自己最近好像也一直在修行,少有露面。”
這樣啊......
那就是已然知道些內幕了。
所以才會刻苦修行,儲存應對大劫的實力。
寧洛思索之時,先前那狂言計程車兵眼見寧洛語氣溫和,也沒有問責於他,膽子稍稍壯大了些。
他思慮再三,最後還是滿臉恭維,出聲詢問:“前輩似是認識大帥?可「」可否請教尊名,我們留個名號,乾脆就讓您直接過去吧。”
寧洛挑了挑眉毛,心道這士兵還挺識趣。
他看向後者,悠然開口:“寧國公,寧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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