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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器廠,地下。
紅衣身影只是草草瞥了眼軍器監的遺骸,便匆忙離去。
蘇瑤的任務有二。
一是監視寧洛,二是監察一眾穿越者。
眼下穿越者大都已經理清現狀。
即便是紀元珊那樣仍舊我行我素的穿越者,蘇瑤也並不提防。
因為剩下的人,至少目前看上去,都還算遵紀守法。
反正不會傷天害理就是了。
所以蘇瑤有充足的餘力監視寧洛。
但她卻未曾出手相救。
一是來不及,二是救不了。
蘇瑤的底牌要比寧洛更多不少。
但實際上,她如今表面上的實力,卻不比寧洛更強。
萬法界規則特殊,道海一家獨大,滿是監視的耳目。
蘇瑤雖說可以硬頂著兩大道統,破入道境。
但是那樣的話,她便會取代寧洛成為萬法界的焦點,從而使得這場試煉失去意義。
所以她不能這麼做。
也來不及破境施以援手。
局面看起來比蘇瑤早先預想得要更危險許多。
“這是......”
“因果的痕跡。”
“萬法界,竟然有人觸及了因果層面的力量......”
軍器廠遠郊。
蘇瑤舉目望天,神色凝重。
她原以為成道者乃至成道之上,便是萬法界的極境。
但現在看來,卻不止如此。
以寧洛如今的見識,在缺少線索的情況下,他沒法推演出一切的真相。
可蘇瑤卻已然看出了究竟。
她知道軍器監是怎麼死的,更知道究竟是何人出手,試圖抹殺寧洛。
軍器監,是被奪舍了。
話雖如此,但其實原理與尋常的奪舍有細微的區別。
那是因果的力量。
因為軍器監的道法,是來自某個存在的饋贈。
他的修為,他的力量,他的學識,以至於他引以為豪的道途,都並非全為己有。
有某個存在,一直以來便在他身上種下了因果。
而就在不久前,又以因果剝奪了軍器監的自我。
軍器監,成了“她”。
但代價是,那位存在積蓄已久的“歲月”,也一同轉嫁給了軍器監。
因果並非單行道,那是迴圈的回流,是一經牽連就難以斬斷的枷鎖。
歲月的流逝沒法停滯。
所以在那位耗費半月,確認了寧洛的身份之後,他便已然沒有了自由出手的時間。
他只能用僅剩的歲月,窮盡最後的餘力,設下了絕死的殺局!
但可惜。
卻沒能要了寧洛的命。
而這次出手的代價,卻是軍器監的命。
一位超越尊者的成道強者,就此隕落。
神武王姍姍來遲。
當他到場之時,卻只見到了軍器監的遺骸。
“死了......”
“不是金蟬脫殼。”
“連道種都潰滅消亡,是真的,死了......”
一位尊者的死,足以引得九府轟動。
更何況是堂堂軍器監,堂堂成道者。
這個世界......
不一樣了。
七皇子怔怔看著眼前的枯骨,忽然覺得世界變得有些陌生。
寰宇劍意,黑霧道法,寒月自爆,虛空坍縮,軍器監殞命。
一切的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瞬間。
枯骨旁的燭火尚未燃盡,七皇子的認知卻已然顛覆。
但他始終不能理解,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軍器監大人......”
“不像是黑潮......”
“是衛道者?可是他們不是承諾不干涉大齊內政,不會涉足凡塵......”
七皇子不能理解。
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在他面前消失的青年,多半就是傳聞中的寧洛。
是本不存在的九公主之子。
是父皇親封的寧國公。
是享譽書院的寧教諭。
更是天外來客。
也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
齊軒沒有將這件事告訴旁人,但他無論如何也自不可能將天齊宮的功勞攬歸自身。
所以七皇子知道,天齊宮的變故中,寧洛才是那扭轉局勢的關鍵一手。
但現在,他不見了。
七皇子閉目凝神,沉思良久,但終還是一無所獲。
能夠給他答桉的,除了那位侵佔軍器監軀殼的存在,或許也就只有蘇瑤,以及......
身在東荒的寧洛。
意識灰暗無邊,視野漆黑如墨。
彷佛被黑布遮掩著遺體,順著漆黑的濁流,流向未知的遠方。
走馬燈呼嘯而過。
從天齊宮變故,到書院死道鯨落,再到龍舟巡遊,道山回春,直到如今東荒絕地,險死還生......
寧洛的意識夾雜在昏沉與清醒之間。
就像是通宵過後尚未安眠,便被清晨樓上哐當的裝修聲所吵醒。
明明睏倦到幾近昏迷,然卻偏偏被迫保有著清晰又紊亂的意識。
他回想著此前經歷的一切,很清楚為什麼軍器監會下手殺他。
因為他逾距了。
是因為太過囂張,在衛道者面前放肆?
不是。
而是因為他讓陸良以寰宇禁法破入道境,打破了天域對道途的壟斷。
那是天域最大的禁忌!
所以,寧洛必須死。
寧洛很清楚,即便那人的手法與黑潮相近,但他卻並非黑潮,而多半是兩大道統的道祖之一。
他和軍器監之間的關係......
寧洛原先是不知道的。
但是當寒月自爆,他便懂了。
“寒月......”
“算是被我剋死的吧。”
“造孽。”
有內疚,但沒有自責。
罪因在天域,寧洛的確有愧於寒月,但無愧於本心。
“軍器監是在我到了軍器廠後,才會變得行為異常。”
“寒月也是突然瘋癲自爆。”
“那不像是出於他們的本心。”
“而更像是......被某種意志所左右。”
“但為什麼軍器監不早在軍器廠門口就直接悍然出手?自爆的又並非七皇子?”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原因。
軍器監延遲出手,可能是因為他不想浪費掉這張手牌。
自爆的並非七皇子,意味著他或許也不想毀了白虎城。
但這樣都把那幕後之人想得太好了。
從他陰鷙的話語中便足以見得,他絕非這麼仁慈的傢伙。
所以軍器監沒有立即出手的原因,在於他身具某種限制。
而之所以那位的意志沒能干預神武王......
並非因為神武王實力比軍器監更強,而是在於,他的道途不同!
早在天齊宮中,寧洛便有所聽聞。
神武王道途自成一脈,是從東荒絕地的遺蹟中所得,與皇族傳承並不相同。
那麼......
有沒有一種可能。
神武王的道法雖然沒有出離萬法界的天綱,但至少他的道途幾乎都是自己走出來的。
他能夠憑藉自己的理解踏入道境,更能夠藉此成道,從而不受天域道統的擺佈。
正因如此,被奪舍的才不是神武王,而是寒月。
“一念奪舍。”
“一念自爆。”
“那豈不是說,整個萬法界,都是他隨時可以入主的傀儡?”
“不像是道祖這麼簡單......”
“到底,是什麼來頭......”
思索之際。
那道漆黑的濁流隱隱變亮了幾分。
像是亙古的黑暗中透出的第一縷微光。
寧洛迷離的思緒忽然復歸現實,讓他勐然想起了自己的處境。
危機仍未解除。
這裡是東荒!
那道能夠奪舍軍器監的意志必然還在追殺!
恐怕衛道者們也已經臨時調動,深入東荒。
加上東荒絕地中徘迴的魔修與邪祟......
寧洛不知道自己最終落在了那裡,但卻明白,放眼整個東荒,根本不存在能夠讓他安然休憩的地方。
再睡下去,他必死無疑!
危機感催促著寧洛甦醒。
然而他卻沒法左右自己的身軀。
寧洛想醒來,但他做不到。
寰宇中貯存的真意已然散盡,那裡變得一片混沌,連星輝都消弭無存。
絳宮元精消耗殆盡,玄牝真元不剩涓滴。
天庭中的那道識神,從寧洛鑄劍開始,便一直都不曾修復。
寧洛已經油盡燈枯。
他脆弱得就只剩下不朽道體。
偏偏那具原本堅不可摧的肉軀,卻也險些被寒月的自爆所磨滅。
有的人雖然還活著。
但卻與死無異。
“醒來!
!”
“給——我——睜——眼——”
“嘖!”
寧洛咬牙切齒,然卻無計可施。
心頭的不安越發沉重,似乎已經有危機在悄然漸近。
但寧洛卻喚不醒自己的身體。
就像是此前在浮世大廈那樣,焦躁,卻又無力。
寧洛極力鎮靜下來。
他知道,自己擁有某種“畫布”層面的權柄。
他能借此干涉現世,但卻沒法主動做到。
前一次之所以能夠成功,是因為葉青在痛毆他的同時,給他注射了大量的違禁藥物。
那種將死未死的迷離感,方才使得寧洛能夠觸及高維。
現在的狀況又何嘗不是如此?
然而,寧洛還是做不到。
他試圖以高維的權柄干涉現世,重構自己的肉軀......
但卻毫無反應。
是因為這力量在萬法界沒法見效?
寧洛不知道。
甚至他都不明白這份力量究竟是來自他神選者第一階梯的權能,還是......單純來自於他正牌穿越者的身份。
只是他這僅剩的唯一希望,似乎也破滅了。
“高維......”
“高維。”
“沒用嗎......”
“我還有什麼......”
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道主,天理,不朽道體,忘塵,大夢通幽,太衍靈體,奇陣歸藏,黃龍顯聖......
除此之外,這是寧洛僅剩的底牌。
用過的,沒用過的,似乎都不足以帶他重回現世。
如果可以的話,寧洛甚至覺得,或許在他遁虛之前,默誦一遍道語,直接破入道境,想來是最好的決議。
但現在,一切都遲了。
直到......
寧洛忽然想到,更像是被動地回想起來。
他還有張從來沒有用過的,未知的底牌。
“提燈人......”
“那是蘇瑤看不到的天命,是矩陣也毫無反應的異常資料。”
“那會不會就是......”
然而,寧洛思緒尚未停滯。
他昏黑的視野中......
一盞提燈,悄然隱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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