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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又是哪位?

柳道生看著那滿懷激動的求道者,腦子越發混亂。

怎麼著突然又換人頓悟了?

柳道生確信,這人昨日便在,並非半途加入的可疑人物。

他困惑地皺了皺眉頭,打算先聽聽那求道者的說辭。

後者捂著胸口,大口喘著粗氣,沉默良久,繼而說到:“我明白了!水火是心腎,金木是肺腑與肝腑,鉛汞相投意思是精氣匯聚於脾腑之中,風雷知命指的是讓神識遍及周身!”

柳道生:“?”

怎麼看出來的?

張口就來是吧?

你說肝臟屬木我能理解,但肺為什麼會屬金啊?

一個煉氣的臟腑,要是屬金的話,那煉出來的豈不都是金行之氣了?

見鬼了。

柳道生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

然而當他抬眼環顧四周時,卻錯愕地發覺,周圍眾人竟儼然都是一副徹悟的模樣!

寧洛狀若痴傻,看著自己的胸口,似乎在思忖著什麼。

青林拳頭死死攥緊,敲打著自己的頭蓋骨,看上去格外興奮。

其餘眾人也大都激動得手舞足蹈。

唯獨柳道生,又是個局外人。

柳道生:“?”

短短兩日,他莫名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個世界所拋棄。

他和在場的一種求道者總是格格不入,以至於柳道生甚至都開始懷疑起了自己。

為什麼呢......

到底是為什麼呢......

“是,是在我閉關的這段時間,神州道法又有新的進境?”

“莫非是我錯過了什麼,所以道法理念有些落後......”

“不對,絕無可能!”

“天綱沒有變化,道法一切如常。”

“那憑什麼就我沒法理解?!”

柳道生焦躁不已。

他唯一能夠為自己辯解的說辭,無非是這幫求道者都見識淺薄,所以聽風便是雨,方才露出了這麼一副頓悟的表情。

但實際上,他們什麼都沒能理解。

這所謂寰宇禁法,也絕無可能修成!

這麼一想,柳道生心裡便暢快多了。

然而他同時也明白,寧洛一定混跡在人群之中,想來無論如何都要教會這幫人禁法。

那二者就衝突了。

要麼是寧洛壓根沒有出手,要麼就是他柳道生道學淺薄。

兩個推論他都沒法接受。

然而困惑之際,討論再復繼續。

“可是隻搞懂理念也並無意義。”青林回過神,搖頭道,“這五臟調和說著輕鬆,但具體又該如何做到,還是一大問題。”

“五臟都是內腑器官,更多是煉體的範疇,如何能夠與煉氣強行關聯起來?”

“如若處理不當,那豈不是會靈血衝突,導致走火入魔,靈脈寸斷,肉身重創?”

眾人勐然醒覺!

確實如此。

精氣衝突一直是修行中繞不開的話題。

因為靈脈與經絡雖有重合,但終歸併不相同。

靈脈為虛,但靈氣卻是半虛半實。

如若內靈在行徑中與氣血交匯甚至阻路,那後果之嚴重,不言而喻。

柳道生挑了挑眉毛,心想也是。

就說嘛,一群連道境都沒有的尋常弟子,如何能夠擁有比他更為卓越的道學見解?

果然,他們的思路根本修不成禁法!

然而,正當柳道生如此心想著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忽而從遠空傳來。

“這一點,用寧教諭留下的培藥之法,便足以解決。”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道白髯身影飄然而至,落在石桌之旁。

青林童孔驟縮,當即拱手行禮:“學生見過宗銘教諭長!”

那是江南書院的五位教諭長之一,宗銘。

他從未離開過飛雲城。

不是因為在等待著江南書院重建,而是在等一個人。

寧洛。

宗銘沒法從人群中分辨出誰是寧洛,但他也不能再沉默下去。

他親眼見過寧洛突破之時,引得天道饋賞,死道鯨落的場面。

以他的修為,自然能夠窺見些毫端倪。

他知道,天上有人。

更知道,那人死了。

因為寧洛的突破,導致那寄生在道海中的某種意志,隨著鯨落的死道,一同隕落世間。

他窺見了些許真相,更親眼看見衛道者的觸手。

正因如此,教諭長們和書院山長,才會不見了蹤影。

他們不是放棄書院,而只是帶著自己窺得的秘密,暫且避避風頭。

但現在,當書院學子都復歸道山之旁,求學論道,探討禁法。

那他堂堂教諭長,又豈能再袖手旁觀?

他忍不了。

寧洛心中微微一笑。

昔日播下的種子已然萌芽。

他的目標也已經達到,即便他不再做出任何干預,江南書院也能夠重振。

不過,那需要時間。

而寧洛不打算繼續耽誤下去。

寧洛抿了抿嘴唇,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摩挲著下巴,語氣懇切:“敢問宗銘教諭長,寧教諭如今不知所蹤,宗銘教諭長可否代為傳道?”

代為傳道?

宗銘看了眼發聲之人的儀態,瞬間明悟了一切!

那是寧洛授學傳道之時,最為常見的姿態!

既如此,那宗銘的回應也母庸置疑。

“可!”

寧洛面露狂喜,激動地搓了搓手心。

可以看得出來,他在強忍著歡愉的情緒,儘可能喜怒不形於色。

但此刻的欣喜,卻已然超出了忍耐的範疇。

柳道生默不作聲,只是錯愕地看著眼前的變化。

“宗銘。”

“原來一直躲在這飛雲城中?”

“難道他也是寧洛提前找好的後援?”

柳道生不知道,但卻明白,寰宇禁法的傳授,他是阻止不了了。

此後數日。

寧洛白日參加集會論道,夜裡以大夢通幽之法遍覽周遭寶地絕地。

柳道生日夜盯防,但卻越發懷疑自己的推論。

青林看上去一如往常,還是在徹夜苦修。

而楚風依舊是保護著傳功玉符,只不過在每日入睡之前,會先再鑽研一會兒功訣。

前者演技實在太好了些,至少看不出什麼破綻。

而後者更是看不出些毫破綻。

並不是演得有多麼天衣無縫,而是楚風的一切疑點都在合理的範疇之內。

他最多就是與寧洛達成了交易,從而被差遣著組織了這次集會論道。

但卻絕無可能是寧洛本人。

“宗銘多半也和寧洛有幾分關係。”

“他答應得太果斷了,就像是,他原本的目的便是傳道一般。”

“他是帶著任務來的。”

“只能作此解釋。”

甚而......

寧洛究竟在不在現場?

這也成了一大問題。

柳道生有些懷疑,可能寧洛本人根本就不在道山旁,而是在別處參悟大道,只是全權委派旁人來組織了這場論道。

嘖!

挫敗感急湧而上。

柳道生滿心煩悶,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

半月之後。

道山旁的講壇已然彙集了數千人。

後續匯聚於此的,大都是原先江南書院的學子。

蓋因旁人聽到有人聚眾推演禁法,都不太願意牽連進去。

只因這所謂禁法,在他們看來,與東荒邪道多半也是一類東西。

但書院學子他們親眼見過寧洛授學傳道,他們心知寧洛才學如何,更知道那一定不會是什麼所謂禁忌之法!

歸來的不止是書院學子。

更有大量的教諭,包括五大教諭長其中之三,以及一直在暗處守著書院遺蹟的山長。

人越來越多,同樣意味著,柳道生暗中下手的空間也越來越少。

擁有天域至高傳承的柳道生,實力自然遠勝尊者。

只要他全力出手,區區書院山長,根本不是他的敵手。

但他畢竟不能這麼做。

衛道者不適合站在明面上,此前書院變故已是破禁,現在他們自不可能為了寧洛,而完全曝光衛道者的存在。

柳道生,急了。

“嘖。”

“不妙,坊市人多眼雜,不便監視。”

“更有兩位道尊,我的神念一旦籠罩四周,他二人多少都能察知到些許蹤跡。”

“調配援兵......”

“不行!”

堂堂衛道者九府領袖之一,竟然在誇下海口之後,還要請求支援?

柳道生自不可能這麼做。

這次的行動,幾乎已是要以失敗告終。

但柳道生沒有退離。

他甚至未曾將道山旁的局勢向道統言明。

柳道生僅僅只是虛張聲勢,假惺惺地借符籙問詢屬下,看看可否有在元樞府各處寶地發現寧洛的蹤跡。

繼而便接著混跡在求道的人群之中。

因為,他也想學寰宇禁法。

不知從何時開始,柳道生忽而也明悟了幾分。

就像腦子開竅了一般,也像是在求道的人群中耳濡目染,受大道至理薰陶,竟是也豁然開朗。

甚至......

融入了求道者之中!

柳道生沉思良久,忽而開口:“如果要這麼說的話,那這寰宇禁法,其凝練玄丹的位置並非氣海,而是在膈膜之下,腎腑之上的問題。玄丹沒有取代氣海,而是作為一個融合了精氣神三者,包括真意與大道的內腑,不曾取代任何臟腑的職責。或許只有這樣,這寰宇禁法方能功成?”

宗銘教諭長面露驚訝,隨即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道友所言甚是,想來也是一位道學大家,敢問道友尊號?”

柳道生神色一滯,趕忙掩飾道:“山林閒人,垂柳道人爾。”

垂柳道人......

沒聽過。

與其說是從未聽聞過這一名諱,倒不如說是,聽得太多。

叫垂柳道人的強者數不勝數,但其中有名者卻寥寥無幾。

所以宗銘也看不出柳道生的身份。

只是此刻的柳道生,卻是萬般尷尬。

我是誰?

我人在哪?

我在做什麼?

柳道生徹底懵了。

他為什麼要主動加入論道之中呢?

還有,他心底這種異樣的成就感又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來獵殺寧洛的啊!

怎麼開始真的用心鑽研起寰宇禁法了???

不對勁!

很不對勁!

但是......

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因為柳道生細細一想,他也沒虧什麼啊......

他是在獵殺寧洛,但是人家就不在這裡,那又什麼辦法?

禁法歸禁法,但是他還真的有所收穫,道法也真的有所進境。

那,那,那......那何樂而不為呢?

白給的道法。

你就說你學不學吧!

那肯定是學啊!

“這下策反了。”

“看來衛道者的道心也不是很穩固嘛。”

寧洛微不可察地瞟了眼柳道生,心中腹誹。

原因無他,畢竟柳道生並不是批次製造的工具人,而是真正的成道者。

只是為了保命,也為了長生,所以才淪為了天域道統的鷹犬。

他的忠誠,只是獻給了自己的利益。

僅此而已。

而就在集會論道三個月後。

有人,修成了。

並非旁人,而正是陸良本人!

陸良有薪火培藥法的基礎,修習寰宇禁法本就要比旁人輕鬆太多。

當然,寰宇禁法終歸與寧洛的寰宇丹法有別。

畢竟六腑秘藏理論,對於萬法界土著而言,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接受,乃至修成的。

他們也不可能造就出內腑寰宇。

畢竟這裡沒有科學。

萬法界修士不懂什麼粒子加速,粒子對撞。

甚至就連五氣朝元和三花聚頂,都得費好一番功夫去了解。

即便理解,以常人的體魄,也不足以支撐煉成內腑寰宇。

但卻足以改造玄丹!

當五臟之氣匯聚於陸良的內腑玄丹之中......

內竅化釜,血軀作爐,五氣朝元,三花聚頂!

虛實相生,陰陽合道!

他以淬鍊道器之法煉化玄丹,最終,煉成了寰宇黍珠!

嗡——

磅礴道蘊陡然間盪滌開來!

天象驟變,濃雲盤卷!

但又轉瞬恢復如常。

陸良盤膝靜坐,眾人眼見天色陰晴不定,變化不斷,神色都有些困惑不解。

唯獨柳道生對此心知肚明。

他知道,那是天域的大人們在拒絕陸良。

眾所周知,想要成道,必須在道海中留下自己的痕印。

可是如今的道海卻已然歸屬兩大道統。

他們雖然不能完全支配大道,但卻足以橫加干涉。

只要是異端道法,皆不準入駐道海!

但可惜,他們攔不住。

因為寰宇禁法,太過高深。

濃雲忽隱忽現,不僅沒有消散一空,甚至越發厚重。

天道像是不甘被旁人支配,更像是個叛逆的稚童,在屢次三番的阻攔之下,最終嚎啕大哭!

紫氣化液,道蘊如雨!

柳道生童仁怒張,滿臉震悚!

“不可能......”

“這,這不可能!

!”

“他,他突破了天域的禁制?!”

“他,他竟是,竟是在天域的阻隔之下,成了道......”

柳道生當年沒做到的事。

如今,陸良做到了。

寧洛心滿意足,微微一笑。

他知道,傾天計劃的第一步......

總算,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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