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睏倦與疲乏拖垮了寧洛的意識。

焦躁與劇痛卻讓他保持清醒。

寧洛灰寂的童仁中看上去再無半分明光,但他心底的黑焰卻急湧而上!

當葉青握著手術刀,輕描澹寫地扎穿了他的手掌。

寧洛的意識夾雜在清醒與恍忽的狹間。

他沒法順暢地控制自己的思考。

就像是晚睡過後,清晨被樓上裝修的嗡鳴吵醒,戴著耳塞捂緊被褥,卻始終無法完全入眠。

半夢半醒,亦真亦幻。

身軀不受控制,思緒不由自主。

記憶深處難忘的片段如走馬燈般掠過。

寧洛怕了,但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他為什麼怕了?

是因為葉青的實力有多駭人?

並不是。

浮世玩弄的把戲在他看來就是低劣和愚蠢的象徵。

區區中流企業,卻膽敢挑釁天命藥業?

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

浮世不知天高地厚,以為矩陣的無上權威不過是天命藥業製造的假象。

葉青覺得一切都是偽造的,矩陣並非高不可攀,天命藥業也算不得遙不可及。

所以,他動手,他吃癟,他自取其辱,自斷前程。

從前,葉青最大的底氣,在於無知者無畏。

現在也是同樣。

但區別在於,他認清了自己的愚蠢。

理想與現實之間出現了巨大的落差,讓他難以接受自己是個跳樑小醜的事實,更讓他倍覺無力。

所以他放棄了思考。

這便是恐怖的來源。

從葉青可以毫不猶豫,不計後果行兇施暴這一點就能看出,他已經掙脫了枷鎖。

他放棄了道德與法理,拋卻了自身的一切規限。

他不再是人。

而是隻脫籠的野獸。

寧洛恍忽的意識中閃回過不久前蘇瑤的問話。

如若妖人分庭抗禮。

那如何界定人性與獸性?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妖殊途的道理人盡皆知,但這並非濫殺的藉口。

妖以人為食,人以妖為藥。

那是玄幻最為常見的背景。

其中並無是非善惡,更無人性獸性,有的只是野蠻的對立,是不存文明的相互廝殺。

廝殺的驅動力只是立場有別與血脈仇怨。

所以無論妖人何者,都沒資格標榜正義。

誰都可以是受害者,也都可以是加害者。

正當與否,且看因果。

或者說,只有相對卑劣者的正義。

但如果世間存在文明......

妖人文明昌盛,即便無需廝殺也能生存下去,也都有思考的餘力。

那是非又該如何定論?

如果妖族進犯過人族,讓人族感受到了危機,那寧洛就可高舉正義的大旗,不分青紅皂白肆意屠戮眾妖?

能做出這種事的,無非只是個卑怯的施暴者。

是個徹頭徹尾的雙標怪。

也是個膽怯的懦夫。

更是獸性的體現。

要說得再簡明一些,那就是與昔日窮兇極惡的倭族無異。

那是寧洛銘刻的骨髓中的記憶。

昔年小日子族暴行的根由,起因無非也是被來自西方的槍炮所辱,後又覺得自身產出不足以支撐擴張。

它們自欺欺人,打著保護族人,武力捍衛的正義旗號,遠渡重洋燒殺搶掠......

那這是人?還是獸?

人妖對立?

沒有必要。

畢竟無論人族還是妖族本身,都並非鐵板一塊。

有人扯上人族大義的旗號,就可以給暴虐行徑賦予正當化的理由。

但倘若把人族分化成國家大義,那又是另外一副嘴臉。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雙標。

“人”,如何界定......

寧洛在渾噩的狀態下,找到了答桉。

人種,民族,國家,膚色,性別,圈子......

甚至,是不是“人類”本身,都並不重要。

重要的在於,驅動這一個體行事的,是人性還是獸性。

“不就是虐個貓嗎?‘愛貓人士’差不多得了!”

“蚊子蒼蠅死了你們怎麼不哭去啊,就因為貓可愛嗎?”

“不過是一群雙標怪罷了!”

近似這樣的畜生髮言,寧洛曾經見過太多太多遍。

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有力反駁,只能在心中惡毒地詛咒那群披著人皮的野獸。

但現在,他有了答桉。

貓狗中自然有惡貓惡犬。

畢竟獸性是它們的本能。

但如若家寵為人馴服,它們受到規則的約束,不會傷害旁人,從不作惡多端,不敢隨心所欲......

那它們,也就被抹去了先天‘獸性’。

從而,有了“靈性”。

反之,那些凌虐施暴的惡徒,才是純粹的“獸”。

卡!

寧洛內心深處的某道枷鎖忽然斷裂!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不是聖人,他也不會成為聖人。

畢竟他也自私,他也貪心,他也是個老色p......

他不可能做到清心寡慾,也不可能大談什麼人類命運,為了旁人奮鬥終生。

他做不到。

但寧洛很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

這或許也是他社恐的一部分原因。

至少他不想被人扣上千奇百怪的帽子,不願意被定性為三觀不正。

所以他不像葉青。

他會猶豫。

動手之前,他會思考自己行為的正當性。

行兇之後,他會反思自己所為是否合理。

他不敢做得過火,不敢從心所欲。

因為他生怕自己做錯了事,淪為了“雙標”的典例。

但現在,他心裡有了答桉。

當然並非真理。

而是,屬於他自身的準則,他的戒律!

“無論種族。”

“無論身份。”

“無論因果。”

“從來沒有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

“有的只是,該殺的獸。”

“或者說是,文明的膿瘡,以及......”

“寄生在這個世界的蟲!”

寧洛抬起了頭。

四目相對。

那是看死人的眼神。

葉青歪了歪頭,他沒有懼怕,他只是不解。

為什麼到了這種地步,他還是不怕?

明明疼得面頰變形,顫抖不止,為什麼仍然毫無畏懼?

葉青的臉色,黑了下來。

“無趣。”

他索然無味地癟了癟嘴,隨即抓起一把針筒,板著臉走向寧洛。

他不想再玩下去了。

一隻不會恐懼的獵物,根本沒法引起他施虐的快感。

該結束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

結束的,或許並非寧洛。

當心神沉靜,意識迴歸,枷鎖掙斷,戒律重塑......

寧洛的內心變得敞亮,視野也忽然開闊起來。

他終於解開了心中的鬱結,想明白此前困阻他前路的根由。

他缺少的,是道心。

而不是那些花裡胡哨的詞條。

當道心塑成,寧洛忽然意識到,眼前的局面根本不是死境。

或者說,他從未踏入過絕境。

破局之法一直都是有的。

只是他此前從未想過,也不敢擅用。

但現在,不一樣了。

過往的一切如走馬燈般掠過。

蘇瑤說過,神選之地分為大都會和天域城,那裡不止有神選者。

她還說過,第一階梯權能可以強制向低位者發起挑戰,後者無權拒絕。

她也曾言,天域城的掌權者藉此橫行無忌,那是她最深惡痛絕的存在。

“唔......”

寧洛還記得,他第一次參與序列之爭時的場面。

那時蘇瑤一聲低語,白霧遮天,光影變幻!

流光溢彩的霓虹燈牌,燈紅酒綠的窄巷后街......

所有的一切都彷若被虛無生生吞噬。

儼然像是踏入了裡世界。

那裡,被稱作為「神域投影」。

那是與現世割裂的世界。

只要抵達神域投影,寧洛就算是到了安全屋。

他可以拖延時間,可以等待救援,但......

他不打算那麼做。

因為,那不是他的道。

寧洛拖曳著疲憊的身軀,釋然一笑。

“眾所周知......”

“黑潮可以致人腦死亡......”

寧洛盯著葉青喪心病狂的面容,以及周遭那些早已理智淪喪,神志不清的研究者。

破局之法不止一條。

但他的選擇卻只有一個。

他是人。

除的是獸,也是蟲。

解答葉青疑惑的,只是一聲彷若穿越了亙古長夜的幽沉低語:

“發動第一階梯權能。”

“申請,序列之爭!”

-

-

-

第二卷懸命(完)

下一卷:第三卷(問道)

------題外話------

開殺-、-

預告:下一卷相對較短。

是一次性大世界,長劇本,道境副本。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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