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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霧茫茫,放眼望去除卻天階,別無他路。
氤氳的霧氣有如仙境,寧洛盯著腳下,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踩在地面。
“只能前進?”
寧洛眉頭一皺,翻手取出山河圖卷。
然而圖捲上卻滿是斑駁的摺痕,墨跡也幾近消散。
哪怕寧洛瞪直了眼也看不真切,只能看到哪一塊區域的墨色更深一些, 以此判斷去路。
立柱,石碓,窯爐。
地圖上唯有窯爐的方位墨色更深。
但這意味著什麼?
寧洛不知道。
山河圖卷的作用有二。
一是勘探“能量”,一如靈氣,生氣,血泊,赤晶......
二是追蹤“紅線”,也就是天運,或者說是道器。
蒼冥界2%的天命效能,天道淪陷,看不到紅線也很合理。
但在這片只能修煉神識的世界,山河圖卷所標註出來的墨色,又到底是何用意?
或者說,那座噬人的窯爐究竟是生路,還是死路?
難以抉擇。
但寧洛也別無選擇。
只有一條路,那就走唄。
寧洛拖著羸弱的身軀,毅然邁向窯爐。
然而當他前腳剛一踏上浮升的石堆,身旁的灰霧忽然湧動起來, 繼而映現出模糊的景貌。
赤膊的男人扎著汗巾,滿臉憔悴,正推著一車黑礦走向窯爐。
不過當那道身影漸行漸遠時, 卻逐漸淡化, 眼看著便要消弭。
“這是......舊日的情景?”
寧洛眉頭一皺,當機立斷,便嘗試著快步跟了上去。
黑礦壘起的天階上下浮動,讓他覺得隨時都有可能一腳踩空,陷落下去。
不過當寧洛跟上了那個赤膊的男人,男人的身影也變得更加清晰了許多。
與此同時,灰霧翻轉,寧洛窺見了自己腳下的真容。
那黑礦壘起的天階變成了一道金屬熔鑄而成的天路,而他腳下則是一座如火山口般碩大的熔爐!
寧洛不知道他剛才如果沒有走在石路上會怎樣,但如果下面那滾燙的熔岩是真實存在的話,他現在恐怕已經淪為一抔焦炭。
火海的邊緣又出現了一道人影,貌似是看守巨爐的監工。
先前赤膊的男人推車過去,與他低聲交談。
“一天天的,就是運礦運礦運礦......遲早有一天,我們都得累死在這裡!”
“沒辦法啊,戰場上局勢你又不是不知道,誰知道會突然有灰霧這種怪東西冒出來?前線兵甲不足,神君催促趕工,我們可不就得拿命拼嗎?好好幹, 只要戰爭結束,剿除灰霧,我們都是救世的功臣!”
“去他孃的功臣!聖女呢?聖教不是號稱她言出法隨,無所不能嗎?怎麼連個灰霧都驅散不了?女人就是廢物!”
“放肆!你膽敢在背後講聖女大人的壞話,你瘋了嗎?!”
赤膊男人垂下了頭,眼中血絲密佈,神色滿是兇戾。
但最後沒敢繼續頂嘴下去。
他只是推著礦車原路返回,同時嘴裡還在不斷悄聲自語:“一群賤種,一群奴才,一群廢物,廢物,廢物,廢物......”
身影漸漸淡下,那如火山口般的熔爐也消失無蹤。
只剩下黑礦堆砌的天階,懸浮於空的立柱,還有天階盡頭的那座窯爐。
關於這裡的構造,寧洛大概懂了一些。
這似乎是被灰霧所吞噬的某片區域,但卻被灰霧解構,從而永珍錯亂。
就寧洛的觀感,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應該是一座冶鋼廠,和陸川所說的任何地點貌似都沒有關聯。
懸浮的鋼鐵立柱是支撐廠房的骨架。
堆砌成天階的黑石是剛採掘來的礦物。
腳下如深淵般悚人的火海是礦石的熔爐。
而天路盡頭的那座窯爐便是匠人的鍛造臺。
如果這麼拼湊的話,那一切就都明晰了起來。
這就是一座工造廠,只不過結構被灰霧撥亂,原本應該居於底部的工匠窯爐,卻被放在了頂端。
而剛才顯化的那兩個男人,估計就是蒼冥界古時的舊影。
那是灰霧戰爭中期時的追憶,因為蒼冥界有聖女庇護,常年無病無災。
所以當灰霧襲來,戰場的兵戈顯然捉襟見肘,有待補給。
那被稱作神君的某人命令加緊趕工,但卻引得了麾下工人的不滿。
而且那位運輸工的話語,屬實病態。
“近古時期的蒼冥......這會是什麼線索?”
寧洛困惑不解,因為這片詭境和攻略上的描述不盡相同。
攻略上說,踏入詭境就會被捲入往昔的蜃景之中,仿若真實。如果破解不了幻境,就會永遠被留在詭境之中,直到亡命。
但現在,哪有什麼所謂真實?
“不對,我或許......還沒有踏入詭境吧?”
“或許我只是被灰霧捲入夾縫,還不算真正抵達詭境。”
“而我看到的舊景也並非因為機制,還是因為,我的洞幽?”
洞幽,那是寧洛很早就得到的天命,可以施展瞳術,追尋靈氣的痕跡,洞見往昔的舊景。
但寧洛可以確信,自己沒有施展瞳術,也根本不會瞳術。
再加上蒼冥界中,天命收效甚微。
所以他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想。
不過寧洛又想起蘇瑤所說,蒼冥界裡,一套低配天命或許會比滿配s級更為有用。
那洞幽的強勢,或許也可以解釋得通。
寧洛一知半解,就這麼雲裡霧裡地逐步向前。
然而他每走片刻,周遭便會又有舊景浮現。
還是那座解構混亂的冶煉廠,只不過出現的身影不再是那位赤膊的壯漢,而是其他的工人。
“神君大人又要我們趕製三千架破風弩,一個月時間,三百架都吃緊,三千架怎麼可能趕得出來?”
“老子反正不幹了!就說是祝融神君那裡的問題,是他們的黑金礦供給不足!”
“那不行啊,到時候給查出來怎麼辦?”
“我們自己把礦石給埋了不就是了?到時候蓐收神君過來詢問,我們大大方方把庫藏給他看!”
“不夠就是不夠,呵,還能賴到咱們哥幾個頭上?”
“張兄妙計!”
......
“哎,聽說了嗎,灰淵那裡的守軍好像擋不住了!”
“一群廢物!咱們送了那麼多兵甲過去,合著養了一群酒囊飯袋?”
“現在不是罵他們的時候吧?據說灰霧湧出灰淵之後,直接就消失不見了。而且我早上聽人說,句芒神君的屬地裡憑空冒出了一片灰霧!雖然裡面冒出的怪物不怎麼厲害,但還是在神君趕到現場前殺了不少人!”
“嘖。”
“張哥,要不咱這幾個加把力,多趕趕工?”
“加你孃的力!那群飯桶打不過還能是我們的問題?主力又不是士兵,不還是得看那群得到聖女賜福的教徒?”
“教徒打不過,幹咱們屁事?”
“臭婆娘就是沒用,要老子也是天生言出法隨,灰霧早他娘沒了!”
“呸!”
......
“救命,救命啊啊啊——”
“灰霧,灰霧湧過來了!”
“張哥救......唔?!張哥,你,你幹,什麼......”
身影或近或遠,聲音或重或輕。
寧洛每走幾步,時間似乎就會推移數年。
直到冶煉廠被灰霧侵吞,寧洛恰巧走到了窯爐面前。
這不該是巧合。
所以也印證了寧洛的推測。
舊景來自洞幽瞳術,而他面前的窯爐,才是踏入詭境的入口。
隨著寧洛走近,窯爐中火光越發黯淡,如燭火搖曳。
爐壁緩慢地蠕動著,形如血肉,更像是一張猙獰的巨口。
向前與否,毋庸疑慮。
“這裡是詭境和靈村之間的夾縫,就像是公交站臺。”
“我一路走來看到的,便是那片詭境的過往,或許也是線索。”
“而山河圖卷指向的這座窯爐,便是詭境真正的入口,是座傳送門,也可以說是載我去往目的地的公車。”
“看來,我只能上車。”
寧洛深吸一口氣,邁入了窯爐之中!
就在他腳尖及地的瞬間,窯爐的四壁驟然拉長,像是被黑洞吸入般不斷延伸!
搖曳的燭火化作鋪天蓋地的灰霧,如風暴般呼嘯而出,湧向寧洛身後!
寧洛不得已抬起手臂,遮住雙目,屏息靜候。
然而當他再睜開眼,入目所見卻不再是灰霧瀰漫的夾縫,而是一座忙碌的冶煉廠。
他不知何時褪去了上衣,瘦骨嶙峋的上身暴露在熱浪之中。
周遭沒有灰霧,也沒有光怪陸離的幻景。
只有忙碌的工人,以及鍛錘砸落的聲響。
這才是,真正的詭境。
但並不全是。
工人推著礦車,路過寧洛的身旁,漠然開口,語氣鄙夷:“長得跟個乾屍一樣,也想來這撈錢?還看!看你爹呢?!幹活不知道嗎?”
寧洛眉頭一皺。
看你一眼你是會少塊肉還是怎麼的?
不過這人他倒是挺熟,因為這工人顯然就是他在黑石路上見到的第一個人,是那個傾倒礦石的礦工。
“所以,我是回到了過去。”
“或者說是,被灰霧重現的過去?”
寧洛思索著提起推車的把手,嘗試推動。
不過以他如今這瘦弱的身板,推車並非易事。
寧洛咬牙堅持,艱難推動,同時心中沉思。
“照論壇所言,詭境分為兩部分,一是虛妄的蜃景,一是真實的詭域。”
“只有找到破解蜃景的方法,才能離開這片幻夢。”
“否則我就會被一直困在這裡,直到入夜,成為詭異乃至鬼神的食糧。”
“而且詭異在蜃景當中可以幻化成任何物事,如果不破除幻境,就算我神識拔群,也很有可能遭到毒手。”
“看來得儘快找到......”
然而,寧洛想到一半,忽然瞥見身旁又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此前記憶中的老張,那個提議將黑金礦埋藏在地下,謊稱祝融神君供貨不足的傢伙。
只不過這時的老張尤為年輕。
寧洛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老張,心道:“不對,這兩人不是一個時代的人,怎麼混到一個劇本里來了?”
恰在此時,一道雄渾的聲音若洪鐘大呂般響徹工廠!
“工造廠裡有噬咬黑金的鼠類出沒,抓到有獎!”
那是蓐收神君的聲音,也是掌管這座工造廠的主人。
看來捕鼠就是破解蜃景的方法。
然而寧洛卻眯起了眼。
鼠類?
遲疑僅僅只有一瞬,寧洛便果斷地放下推車,悄然拾起路旁的鐵鍬。
然後,走向了老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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