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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之前。

薄暮。

燈火夜色交相輝映。

人生的大起大落,於今夜的參賽者而言都不過是浮光掠影,驚鴻瞬間。

陳戈與冠軍失之交臂,獨坐花園,悵然若失。

徐林盛眼睛一閉一睜,視野恍惚,意識沉寂。

顧寒和張勇他們秋後算賬,攻略組分崩離析。

被鯨穢侵蝕的穿越者們搖搖晃晃,踉蹌歸林。

永城街巷人聲鼎沸,浮世上下怒火中燒,藍星各地談笑風生,雲端網路喧騰不已......

人與人的悲歡尚且並不相通。

那人與惡犬的悲歡,就更是毫不相干。

浮世永城分部的人收到新港來的訊息,不知該如何處置葉辰。

上頭說禁止葉辰回去,但他畢竟是浮世小少爺,分部的人也自不敢怠慢。

於是葉辰又回到了那個昏暗的狹間,肆意展現他心底的怯懦。

“唔,咕唔,少,唔,少爺,唔......”

“閉嘴!賤畜!”

葉辰面色潮紅,瞪著天頂那深邃的藍色熒光燈,髮指眥裂,怒不可遏。

他看到了論壇上對他的聲討和指摘,也聽聞了浮世對他的宣告與安排。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

為什麼區區一場穿越,世界就會變成這樣?

明明他才是那個受害者才對。

他記得穿越後兄長扇著他耳光,怒聲叱責:“連這都記不清,你還是不是我們葉家的種!”

他記得大哥冷眼看著他,語氣嫌惡:“多活幾天都做不到?廢物,街上找條狗訓練都比你好。”

他記得新年時節,父親論功行賞,唯獨他顆粒無收:“我們家賞罰分明,小辰你表現最差,今年依舊沒有禮物。”

他記得自己母親偷偷給他塞了壓歲錢,然卻替父親開脫:“你父親這樣做是為了激你,你哥哥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他記得兄長知情後將一切告知了父親,記得父親得知此事後暴跳如雷,當著他面輕辱他的母親。

他記著自己在新港遭逢的所有苦難。

卻選擇像鴕鳥一樣將頭埋進了沙土。

然後,將一切,轉嫁給了永城。

他接受了實驗,注射了藥液,本可以像網文男主一樣開始他人生的逆襲。

但他卻忽然發現,永城,真的好弱。

葉辰體會到了他父親施暴時的感覺。

他可以高高在上地辱罵任何人,可以像他父親那樣藉著賞罰的名義,彰顯自己偉岸的身軀。

可以按著秘書的頭,享受著她的嗚咽與悲鳴。

沒人敢反抗,也沒人能反抗。

“果然都在騙我。”

“什麼激將,呵,不過是滿足自己的尊嚴與掌控欲罷了。”

葉辰,悟了。

倘若寧洛知悉這一切,那他大抵轉瞬就能洞明緣由。

這無非是職場pua的家族變種。

透過打壓下屬與孩子的自信,否定他們的價值,摧毀他們的自我認同,以此來做到精神控制。

所謂的棍棒與激勵,實則是奴役他們精神的方式,使他們迷失自我,成為施暴者意志的延伸。

而葉辰後來的暴行,也不過是他在掙脫狗鏈之後的反噬。

他沒有從施暴者身上找回失去的尊嚴,反而選擇去掠奪無辜的旁人。

所以即便他掙脫了鎖鏈,卻也未能成為直立行走的人。

他成為了,下一條惡犬。

“呼,呼,呼......”

昏暗的狹間裡迴盪著葉辰的喘息,以及秘書的乾嘔。

地上散落著踩碎的針管,還有已經用過的乳膠製品。

不知為何,葉辰鍛鍊過後沒有像往常那般神清氣爽,反而胸中更加鬱結。

即便穿越的記憶並不完全,但寧洛居高臨下俯視他的場面,卻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間。

“懦夫。”

懦夫,懦夫,懦夫......

葉辰的意識被懦夫二字所填滿。

他的腦海中閃回著自己被赤練血魂按在手下,碾碎成血沫的絕望場面。

他不甘心,也不理解。

為什麼到了永城,都要有人來阻他的路?

為什麼父親施暴時無人制止,而他效仿卻幾經波折?

懦夫,懦夫,懦夫......

血絲爬上葉辰的眼白。

他的情緒夾雜在暴戾與怯懦的狹間,越發割裂,也越發難以自抑。

他握緊了針筒,擼起了袖管,看著自己千瘡百孔的臂膀,將超腦針劑注射入自己的靜脈。

他的意識更加通透,思考也愈發加速,但理智卻在逐漸消泯。

這不僅是超腦針劑的副作用。

只是因為一個沒有思考能力的人,自然沒法承載加速的腦力。

葉辰的思緒沒法停止,他必須要想些什麼,但他卻缺少能夠思考的東西。

於是他開始被動接受自己心底深處湧上的慾念。

也包括,那些更加清晰的受辱畫面。

懦夫,懦夫,懦夫......

“呼,呼,呼,呼......”

“唔......啊,啊啊啊!!!”

葉辰十指扣著自己面頰,痛苦地咆哮著。

癱倒在地的秘書眼眶通紅,牙關戰慄,慄慄危懼。

她知道,這次葉辰注射後的副作用要比此前嚴重得多。

這驚惶的模樣被葉辰看在眼裡。

他在秘書的臉上隱約幻視到了曾經的自己。

是啊,他的確,就是個懦夫。

但他也可以不是!

怯懦與否不就是看孰強孰弱嗎!

寧洛那個雙標狗無非是仗著自己更強,才能按著他的頭,貶斥他為懦夫!

而他也正是因為比秘書地位更高,實力更強,才能高高在上地掌控這一切!

所以沒什麼怯懦與否!

弱者就該淪為玩物!

只有弱者,才是所謂懦夫!

葉辰的理智逐漸淪喪,人格也愈發扭曲。

“寧洛,你很囂張?”

“可你也不過只能在遊戲裡囂張!”

“哈哈哈哈哈哈哈......”

“離開了遊戲,你什麼都不是,你屁都不是!”

“你才是廢物!”

“你才是懦夫!”

歇斯底里的咆哮與嘶吼響徹房間,黏稠汙濁的涎沫拉著絲,從他的嘴角漫溢而出。

葉辰拾起了尖刀,也拋卻了人智。

終歸淪為,一隻行走於人世的穢。

......

天宮公寓。

外賣未至。

蘇瑤難得沒有吵鬧。

她默默吃著零食,瞟了眼正刷著其他賽區新聞的寧洛,心中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寧洛,會成為意外嗎?

蘇瑤不知道。

她原本沒打算告訴寧洛這麼多。

之所以多費口舌,是因為蘇瑤隱約看到了一絲希望。

從他對葉辰說的那些話裡足以看出,這個莫名出現在塔外的神選者,不僅並非黑塔刻意的安排,也與那些愚庸大不相同。

他也是個另類。

而黑塔需要另類。

關於黑塔的詳貌,以及自己的出身,蘇瑤從未告訴過寧洛。

因為蘇瑤說不了,也不想說。

黑塔之中,情報都是需要買的。

所以依照購置的契約,蘇瑤沒法對尚未真正加入神選的寧洛透露黑塔的內情。

她也沒有告訴過寧洛,自己並非被神選所淘汰,神選也本就沒有所謂淘汰的機制。

她是被逐出的。

因為太過異類。

一如穿越錦標賽的宣言,覲見黑塔真的能獲得一切,字面意義上的一切!

權欲,財富,尊嚴,甚至永生......

只不過這一切,都需要爭。

而蘇瑤的存在,卻泯滅了旁人爭奪的可能。

神選者間殺戮不限,可惜沒人能殺了蘇瑤。

所以他們壓上了自己所能接受的最大籌碼,用一紙賭約將蘇瑤送出了黑塔,且禁止再參與入塔的遴選。

如此一來,礙事的絆腳石也就不復存在。

但不巧,蘇瑤找到了寧洛。

更不巧的是,蘇瑤發覺寧洛也是個異類。

蘇瑤沉默良久,忽然問出了個有趣的問題。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神選者裡也有諸如葉辰這樣的惡犬,你會殺了他們嗎?”

寧洛怔了怔,木訥道:“啊,殺......你該不會指,在現實裡殺人吧?”

蘇瑤默然點頭。

“呃......”

寧洛張口結舌,被蘇瑤這問題給整不會了。

確實,神選者間殺戮不禁,那他遲早要面對這一切。

雖說穿越時的確常有殺戮,但在現實裡動手,怎麼都感覺有點怪怪的。

可能還是骨子裡守法公民的慣性思維吧。

況且寧洛在遊戲裡殺人,他知道那都是假的。而現實里人死了,可就真的沒命了啊......

寧洛躊躇再三,知道蘇瑤不是在開玩笑,於是認真答道:“如果讓系統來做,而不是我親手來,我應該可以。”

蘇瑤搖了搖頭:“矩陣沒這個功能,你也沒有足夠籌碼能在契約書上,讓一個神選者自裁。”

“那就......只能動手嗎?”

“沒錯,只能動手。”

“那我,我......我可以找旁人代勞!比如你!”

“你一個大男人好意思嗎???”

寧洛:“......”

這問題,至少現在的寧洛尚且難以回答。

不是敢不敢,也不是聖母心,而是他真的沒做過這種事,也不想在現實中開這樣的先例。

寧洛終於意識到,他的前路似乎不止是神選那麼簡單,要考慮的東西也不止穿越模擬器。

但他忽然想起蘇瑤說的大前提。

倘若遇到的是葉辰那樣的惡犬......

寧洛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如果真的是令人作嘔的存在,那我大概......”

【叮咚~】

【尊敬的k1224客戶,您的外賣已送達指定地點,請輸入取件碼】

外賣打斷了寧洛的回應。

寧洛沒有將這個嚴肅的話題繼續下去,而是鬆了口氣,起身走向門口。

什麼神選不神選的,哪有乾飯重要?

然而,當寧洛毫無防備地開啟房門。

唰——

寒芒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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