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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初春。
東海沿岸。
燻然的暖風拂過岸邊林立的桅杆,闖入高聳的木屋集落。
那是書院幫凡民建起的漁港,而平海殿也重新修整得富麗堂皇。
這一切都益於寧洛的貢獻。
寧洛前些年苦修之時,為了掌握書院所有高階術法,於是下海狩獵了足足小半年的海禍。
而且還是專挑六境以上的獵殺。
所以自那以後,海邊就變得安生了不少。
等到寧洛習得術法,拿來練手的物件也無疑是那些深海的異變體。
這樣既能練手,也能確保結算的分數。
這也是他一探鯨淵的倚仗。
因為書院並不是“結局”式的副本。
與蜀山不同,寧洛即便死在了海底,時間也不會就此停止。
而他眼下所獵取的海禍數量,也已是魏海風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趕超的程度。哪怕魏海風破至九境,結果也會是同樣。
事實上,魏海風本就沒打算掙扎。
他早已認輸,或者說是看淡了輸贏。
寧洛此前覺著魏海風之所以沒能超越凡俗,多半是因為他缺了些意志。
他沒有求索之心。
雖然魏海風說是要看遍各界的風景,聽起來挺高大上的。但實際上他不過是從心所欲,隨波逐流。
他一遍又一遍地穿越,但卻已經很久沒有為了看那些所謂風景而真正做過努力。
一如世人從未涉足冰川,也未曾攀過險峰,更沒有穿越過落日熔金的大漠,沒有將自己置身於漫無涯際的黃沙之中……而這樣的人卻言稱自己早就看膩了風景,言稱何方天地的朝旭與暮雲都是一般無二。
魏海風也是同樣。
魏海風沒有做錯什麼,但他也的確沒有失意的理由。
畢竟他從未求索攀登過。
那些風景不是不存在,只是他並未看到,所以他此前的失足就顯得理所應當。
而眼下魏海風選擇了另一條路,他選擇了與自己和解,拋卻贅餘的念想,去真正沉浸在這個世界中。
雖非昇華,卻也是一種解脫。
這是他的選擇,無關對錯。
所以勝負早在寧洛打醒魏海風的那一刻就早已註定。
青年的寧洛站在岸邊,遙望著晨霧逐漸散去的江海。
他的修行體系已然完整,至少並不存在任何明顯的短板,面對葉辰也絲毫無懼。
只是寧洛這些年來始終有種不安的預感,他覺得淘汰賽興許不會這麼簡單,黑潮的出現便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寧洛不喜歡面對未知,所以鯨淵與蓬萊,他得去看看。
“呼……”
寧洛深呼了一口氣,身後斜揹著一把將近兩米的細長苗刀。
那是三四十年後,塵淵界修士為了對付穢而特意設計出的武器。
他不知道海底究竟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旁人有沒有成功抵達過鯨淵,但準備萬全總歸沒錯。
畢竟那裡是黑潮的發源地,也是數萬米深的海底。
倘若那裡真的有海禍,甚至於穢,那它的實力一定遠超此世之極!
這一年。
書院眼看就要復原元磁陣解。
劍隱師伯召回弟子重建蜀山。
大周率眾殺向大夏都城崇安。
聖主得到無鋒劍後不知所蹤。
而海邊的寧洛氣血彙集,靈氣流轉。
他的腳尖輕點在海面之上,渡水絕塵如履平地,百餘里海路倏而掠過。
寧洛踏空而起,俯視那片深晦的瀚海,終於在眼角的余光中捕捉到了蕭筱所說的那個漩渦。
之所以能夠輕易覺察到,是因為那個漩渦的確足夠大,而且大到出奇。
寧洛凌空而立,眉頭漸漸皺起。
他起初從未懷疑漩渦的存在,因為他知道鯨淵是海底的一道裂口。
那麼東海就如蓄水池一般,當水池的塞子拔起,它理所當然地會形成漩渦。
雖說這種現象本該源於藍星自轉,但既然塵淵界的季節時序都跟藍星一致,那麼出現這種情況也就合情合理。
可當親臨之後,寧洛察覺到了異常。
“這股力量……不是自然生成的?”
“像是靈氣,又不像靈氣,古怪。”
寧洛微眯著眼,以他九境的修為以及寬闊的識海,自然能夠感知到那漩渦周圍的異常之力。
他確信那絕非自然生成,但卻沒辦法解析。
那種力量形似靈氣,可又並不完全一滯,更像是靈氣透過術法而產生的轉變,或是……
道意法則對現世造成的干涉?
“超綱了啊……”寧洛不安自語。
因為他認知到,塵淵界不僅隱藏著像黑潮這樣上位的力量,也存在著更加沉晦的隱秘。
但來都來了,豈有退縮的道理?
寧洛目光一沉,體內氣血湧動,周身青筋虯結,悍然扎入了水中!
洶湧的渦流吞噬了寧洛的身影,一圈圈水流如刀般割過寧洛的軀體,然卻沒法於他身上留下哪怕一絲的痕印。
雖說寧洛不覺得這漩渦會是一個威脅,但渦流的速度與力道的確有些詭異。
直到寧洛深潛至海面約莫三千米之下,一點熒光在他指尖迸發,勉強照徹了昏暗的深海區。
漩渦到此為止。
寧洛的眉頭皺得更深,因為他並未看到漩渦生成的緣由。
這般規模宏大的漩渦,卻在這裡莫名止住。
就像是有人拿地圖編輯器刻意安置上去的一般,生硬,且突兀。
只是寧洛能夠隱約感知到,似乎在海底極深的地方,有一股力量隱隱傳來,那或許就是漩渦的真正成因。
也是,鯨淵所在。
寧洛不再遲疑,繼續下潛。
五千米,海水的壓力隱約傳來,但對寧洛全無作用。
一萬米,寧洛只覺得海水像是一隻包攏住他的大手,讓他隱隱感覺到些許壓迫。
三萬米,壓力從四面八方猛然襲來,讓寧洛也有些難以招架。
並非因為體魄不足,只是因為氧氣吃緊。
海水的擠壓讓避水符的水罩都破碎裂解,即便寧洛擁有術法,但靈氣坍縮後的空洞與外界海水壓強不一,致使其完全撐不住海水的強襲。
寧洛不得已放棄了避水符,只能靠自己肺部殘存的氧氣艱難存續。
他釋放出竅穴內的精血,使之分解為靈與血,充盈周身血管,並加速迴圈。
咚,咚,咚!
寧洛的心臟有如天鼓雷擊,震顫不止!
血液如狂瀾翻湧,甚至讓他的面板都變得通紅一片,顯得莫名猙獰。
虯結的青筋也被奔騰的氣血所覆下,讓他整具身體看著仿若赤魔。
海水的壓力減緩了大半。
因為寧洛體內與體外的壓力逐漸趨同,這也是深海之所以會有生物存活的原因。
“氧氣最多支撐半小時,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呼,大不了就是死!”
寧洛一咬牙,排浪的術法自身後爆發,整個人如箭般直直衝向海底!
沒有了避水符的庇護,他的速度反而更快了許多。
即便是深海的游魚,也遠不如此刻的寧洛靈巧。
寧洛已經不存顧慮,他現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解開心中的疑慮。
漩渦究竟如何形成?蓬萊血祭到底有什麼隱秘?而鍛造九劍又意義何在?
一切真相都埋葬在這片禁忌的海底。
直到深海五萬裡,那一抹微光映入了寧洛的視野。
生命還剩下十分鐘。
但寧洛終於抵達了終點,那是蓬萊,也是鯨淵裂口的封禁!
只是蓬萊的面貌與寧洛想象中有些區別。
舊日的浮嶼不僅完好如初,而且還燈火通明,照徹了此方海域。
其內廊橋高閣色彩豔麗,似乎未曾被海水所腐蝕,也從未經受過歲月的侵襲。
“這,怎麼可能……”
寧洛的背後是沒有半分光亮的死寂之海,而眼前卻是雕樑畫棟的蓬萊舊景。
他嘴唇翕動,瞳孔地震。
讓他面露駭然的不僅是那座嶄新如初的沉島。
更是那道包囊著整座蓬萊,裹覆著整座大陸的漆黑身影!
黏稠的流質攀附在蓬萊的底部,像是隻怪誕而壯碩的活物,託舉著這座舊日的浮嶼。
蓬萊的街景似乎也成為了一道分割線。
上方流光溢彩,下方昏沉無邊。
萬千猙獰的海禍徘徊周遭,如同拱衛君王的哨兵。
數以億記的觸鬚緩緩地擺盪著,似乎隨時都可以把這座浮島從鯨淵的裂口上撐起。
蓬萊,早就鎮不住鯨淵了。
寧洛攥緊拳頭,瞳仁震顫不止。
當他回過神,他才終於意識到,最可怕的其實並非那像一座大陸般盤亙在海底的穢,而是它背上的蓬萊。
因為那不是蜃景!
蓬萊真的被人修復如初。
寧洛知道,如果自己的猜想為真,那麼那個人的身份就只有一種可能。
“蕭忘和穢……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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