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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筱錯愕地看著寧洛。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
因為古蓬萊雖算不得什麼沉晦的隱秘,但至少不是可以隨口說出來的事情。
蓬萊沉墜,鎮封鯨淵,當年血債雖罪因大周,可最後蓬萊沉墜卻也是整個天下迫於無奈的殘忍決定。
彼時為了儘快填上鯨淵的裂口,蓬萊萬民的屍骨甚至都來不及收拾,便與浮島同葬於深邃的海底。
只留下恰巧離家的島民。
蕭筱心中有幾分遲疑,她不知道寧洛為什麼要問這些,但對方畢竟是師叔,想來本就對此有所瞭解。
她沉吟片刻,最後點頭道:“回師叔,蓬萊沉沒之處離岸較遠,大概得東去百餘里。”
百餘里,也就是幾十千米,的確不近。
寧洛追問道:“只有模糊距離,沒有什麼辨認位置的方式?”
蕭筱道:“有的,蓬萊沉墜之處有道巨大的漩渦,遠遠便能看到。”
寧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詢問下去。
這樣蕭筱反倒有些疑惑。
師叔為什麼要關注蓬萊沉墜的位置?
蕭筱忍不住問道:“師叔問這個做什麼?”
寧洛並未隱瞞,僅是平靜道:“想去看看。”
蕭筱怔住了。
她終於意識到,寧洛雖然實力誇張,但年紀的確不大。
他的認知與心性都並未達標,因而才會有這種……與其說是狂妄,倒不是說是愚蠢的想法。
蕭筱不知道寧洛為什麼想去蓬萊,但多半是為了失落的古陣法傳承吧。
但想要再見古蓬萊,無疑是天方夜譚。
因為鯨淵所在的位置起碼有數萬米深,那壓力根本不是常人有可能承受的。
蕭筱出於好意,提醒道:“師叔,蓬萊島可不興去。當年蜀山那位九境劍仙,他潛入鯨淵取劍歸來,不過多久便力竭而亡。”
寧洛挑了挑眉毛。
九境力竭?
原因他大致能猜想到,無非是缺氧或者被碾碎。
海底並非完全無氧,但在過於深邃的區域,基本大部分地方都是缺氧的絕死禁區。
又因為它數萬米的深度,在半空中根本不可能辨認出有無植被的區塊。
因而深潛對體修極不友好。
即便體修的肺部足夠強韌,但缺少靈脈的支撐,他們很難一口氣憋到海底。
而煉氣士雖然擅長鯨吞吐納,也能夠儲存更多的氧氣。
但煉氣煉的終究是靈氣,那是一種干涉事物的能量,沒法用來調節自己體內的氣壓。
在難以調節內壓的情況下,深海的壓迫足以碾碎煉氣士脆弱的身軀。
畢竟哪怕是人類的骨骼,它也最多隻能承受1100個大氣壓,也就是萬米的深潛。
當然,實際上遠在此之前,人類就會因為五臟被碾碎而死。
修士雖然肉身更強,但煉氣士的體質終歸是薄弱項,他們的身體不足以支撐他們撐到蓬萊的遺蹟。
但,寧洛可以。
拋開神識不談,寧絡的功法已然一統。
他既擁有強壯的肺部,也擁有卓越的吐納儲氣能力,更能夠以實質的氣血調節內壓,同時肉身也完全足以抵禦深海的壓迫。
在塵淵界,深海是修士的禁區,是比天穹更神秘的存在。
但於寧洛而言,卻並非如此。
寧洛瞭解了情況,也未有過多解釋。
他僅是回了句“好吧”,便默默去找陳叔結算貢獻。
陳叔抿了抿被海風吹得乾裂的嘴唇,盯著那座海禍的屍山,只覺得有些魔幻。
“這麼多……還都是整隻整隻搬上岸的?”
“那倒不是,我練拳的時候打壞了不少。”
陳叔:“……”
寧洛倚著屍山,笑問道:“這些貢獻足夠去藏書閣換術法了吧?”
陳叔怔了怔:“您,您還修術法?可您不是……”
話說到一半,寧洛掌心凝聚出的靈氣團,打消了陳叔的疑慮。
但轉眼,就讓他更加困惑了。
您怎麼還會煉氣啊?
這還是人嗎???
陳叔沒敢多問,趕忙道:“足夠了足夠了,這海禍的殘軀神機院有用,所以您帶回的這些屍體,其價值遠比常規討伐更高。這麼幾十頭海禍,放眼藏書閣,就沒有您換不了的東西!”
“那就行。”寧洛頓了頓,轉而問道,“不過神機院要海禍屍體幹什麼?”
陳叔搖了搖頭,也是不知。
一旁的蕭筱上前解釋道:“回師叔,是因為不久前蜀山的劍隱師伯將半卷元磁陣解送還給我們,所以我們對古蓬萊技術的重現也有了些進展,但研究需要消耗大量靈石與獸血。”
“書院這邊離荒山太遠,捕獵很不方便,等到那邊的兇獸運過來,氣血都失活了。”
“所以我們決定用海禍的血做實驗,因為海禍的血液活性更強一些。”
寧洛聞言眉頭微皺。
雖然他終於知道了劍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海禍的血液活性更強?
那能叫活性嗎?
那是黑潮,那就是近乎活物的存在啊!
寧洛不知道神機院的人會不會惹出什麼事,不過這不是他現在該在意的事情。
既然眼下書院貢獻和副本的討伐積分都有了,那他當務之急,是該去完成此次書院之行原定的最後一個小目標。
火靈術法。
……
問道書院。
寧洛先回了躺天陽院,上藥治療了一下手腕的骨傷。
然而當他前去查閱術法典籍時,卻恰巧遇到玄胤院的封南。
或者不能說是恰巧。
因為封南拜寧洛的神勇之舉所賜,賺了一大筆貢獻點,自然會回書院修習研讀。
藏書閣的二樓,封南倚著圍欄,儼然一副土大戶的姿態。
“不瞞你們說,我這一趟出海啊,足足賺了四萬貢獻!”封南得意道。
財不外露的道理封南自然懂,但這裡是書院,不是江湖,沒人能夠從他手裡搶走這些貢獻。
周圍一眾學生張口結舌,滿臉難以置信:“四萬?!”
他們本想質疑封南吹牛,然卻話語尚未及嘴邊,便被封南給堵了回去。
“怎麼,不信?”
封南張狂道:“那這樣,下級的術法你們隨便選一個,貢獻算在師兄頭上!”
一眾學生皆是心驚莫名。
因為即便是下級的術法,那也得花兩三百貢獻。
在場近十人,數千貢獻,封南說拋就拋,這讓他們還怎麼不信?
“封師兄,往後您就是我大哥!有什麼需要用人的地方,小弟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我,我也是!”
“算我一個!”
一時間,封南儼如眾星捧月,風頭無兩。
然而,當他眼角的餘光瞥見寧洛的身影時,卻一改散漫張揚的態度,立刻站得筆直。
簡直就跟壞學生見到老師一樣。
寧洛徑直走了過來:“封南,你對藏書閣很熟對吧?”
封南立正稍息,肅然道:“回師叔,不算很熟,但的確來過很多次!”
周圍的一眾學弟看著封南這乖巧鄭重的模樣,只覺得他們大抵是認錯了人。
他剛才分明還仰著脖子,儼然一副高傲的態勢,現在怎麼乖巧得跟個剛入學的新生一般?
這小不點又是什麼人?
書院裡有這麼小的師叔嗎?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想在同伴中尋得答案。
可惜無果。
畢竟天陽院的弟子本來就少,況且,天陽院的匹夫也不可能來藏書閣……
因而無人知曉寧洛身份。
封南趕忙推開眾人,畢恭畢敬地介紹道:“這位是天陽院的寧師叔,他拳打蛟龍,腳踢海禍!一人獨闖深海獸巢,活生生揍死了近百海獸,那神勇之姿令我輩心馳神往!五體投地!歎為觀止!望塵莫及!”
這一通專業對口的吹噓,讓寧洛尷尬癌都要犯了。
還近百海獸呢,你這四捨五入倒是學得挺精?
學生們大張著嘴,看向寧洛的目光如見神明。
他們現在哪裡還不明白,封南的那些貢獻,分明就是跟著這位“傳奇小師叔”背後混來的!
但這也足以證明寧師叔的實力。
眼見眾人打量的目光投了過來,寧洛臉色一沉,冷聲道:“藏書閣內,禁止喧譁,都給我好好修行去!”
話語一出,全員噤聲!
一眾學生哪還敢看寧洛一眼,盡皆老實巴交地專心修行。
寧洛心裡卻是樂了。
權力這東西,倒是真好用啊!
緊接著,寧洛招手道:“封南,你跟我來!”
封南看寧洛這嚴肅的態度,心知自己剛才的表現過於輕浮,興許惹了師叔不快。
於是他立刻點頭躬身,訕訕跟在寧洛後面。
直到周圍清淨下來,寧洛這才低聲問道:“告訴我,書閣之中最高階的火靈術法在哪?”
“最高階的?”
封南怔了怔,他從寧洛的反應中能夠看出來,這位寧師叔多半是第一次來藏書閣,至少肯定來得不多。
也就是說,他連低階的火靈術法都不懂,就打算直接學高階的?
封南雖然不敢嗤之以鼻,但心底反正是不信的。
人無完人。
寧師叔一拳打爆海鰻的那一幕,還依舊烙印在他記憶深處。
那神勇的一拳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彼時他入目所見除卻滿眼赤芒,就只剩下寧洛身後那緋色的流光。
兼具暴力與美感,也自然更讓人難以忘懷。
這樣的寧洛,且不說煉氣與煉體本就難以同時修習,但至少無論如何,寧洛的煉氣天賦都不可能如他煉體那般誇張。
那裸學高階術法,也就無疑是個妄想。
但封南可不敢回嘴,於是肅然道:“回師叔,高階的術法都在藏書閣地下的練功房內,因為那些術法典籍是禁止借出的。所以想要修習,就只能去地下練功房內閉關。”
寧洛恍然。
“我就說呢,怎麼頂層沒找著,原來是這麼個理。”
他原本習慣性地以為好東西要麼放在最頂層,要麼就放在某個蒙塵的角落。
而且那術法無論放在哪裡,都多半是“很強,只可惜是殘卷”,或者“很強,只可惜沒人能學”。
但是他想多了。
聽封南這麼一說,寧洛恍然。
放在地下練功房不僅是為了防盜,更是為了方便練習。
畢竟高階術法威力強大,要是胡亂嘗試的話,指不定能把整座藏書閣都給揚了。
地下層。
寧洛總算是看到了為數不多的高階術法。
封南沒有離開,因為他也有自己的小聰明。
他想著寧師叔看起來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指不定在修習高階術法時也不會屏退他,所以他有機會偷窺一二!
高階術法看一個時辰就需要萬餘貢獻,能偷窺一小會兒都是血賺。
因此封南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老實巴交地跟在寧洛身側。
寧洛徑直找到了最高階的火靈術法,書封上赫然寫著「離火」二字。
翻開書頁,內容寧洛就很熟悉了。
簡而言之,就是逐幀的靈氣軌跡。
根據典籍上所述,寧洛很快理解了術法的原理。
就是“輻射”與“共鳴”。
當靈氣在體內勾勒出的隱含天地大道的軌跡,修士便可以藉此共鳴天地,輻射外靈。
而這種特殊的虛無軌跡,便被稱作“道紋”。
每一種道紋,都是先輩經由萬億次嘗試才偶爾發覺。
即便寧洛理解其原理,但以他現在所掌握的知識,卻也沒有自創術法的能力。
因為道與意,尚且是他的知識盲區。
他也沒可能跟塵淵界先輩一樣消磨大量時間瞎蒙,那樣效率太低,也全無意義。
總之,離火術寧洛能學,但他目前無法創新。
“所以說,我只要模擬這上面的軌跡,在體內勾勒出「離火」的道紋。”
“然後給這種‘道紋程式碼’設定一種起爆的咒語或者手印。”
“隨後在我的境界能夠干涉到的外靈範圍內,尋一處共鳴的座標。”
“最後催動術法。”
“體內道紋成型,外界道紋共鳴。”
“從而以我的內靈輻射天地外靈,使離火映現於世。”
“那麼術法唯一的難點,就是道紋唄。”
寧洛神色古怪,因為這所謂的難點,對旁人來說的確不算容易,但於他而言,卻根本毫無難度。
畢竟,他有神識練功房。
寧洛閉目沉凝,識海翻湧,轉瞬凝聚出自己的神識幻形。
與此同時,他體內的靈脈也同步到那道幻身之上。
一切準備就緒,寧洛淡漠地睜開雙眼,走馬觀花般掃過了離火術的典籍。
封南抿了抿嘴唇,一臉激動地盯著書中的畫面,試圖盡力記下來些許。
哪怕只記下來一兩頁,那也血賺了!
然而他只看到寧洛糊弄般地快速掃了一遍,隨後便將典籍合上放回。
封南神色一僵,呆滯地看向寧洛。
他眨了眨眼睛,臉上寫滿了困惑。
“小師叔,您,您不學了嗎?”封南怔怔問道。
寧洛回過頭,並未解釋什麼。
只是他指尖奔躥的火苗,便已然說明了一切。
區區離火,已經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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