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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木崩摧,草屑橫飛。
遠揚的塵灰遮蔽了天日,有如萬獸遷徙,於林葉中開闢出一條零落的坦途。
灰髮的男人身材健碩,暴露的著裝與髮梢的血色挑染尤為醒目。
因此無論走到哪裡,世人都能辨認出他的身份。
問道書院的匹夫,赤蠻。
書院身處中州腹地,雖在大夏屬地之內,然卻不干涉大夏朝政,也不聽從大夏調遣。
據說書院存在的歷史似乎更久遠一些,甚至早在大夏尚不是大夏,書院便已然存在。
只不過那段歷史早已塵封,難為世人所知。
而書院的教學涉獵頗廣,意為替天下培養人才,自然也包括體修。
也就是蕭忘口中的書院匹夫。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他們煉的不僅是肉軀,也是怒意。
正因如此,書院的體修沒少惹事。
一如現在。
赤蠻的狀態有如怒目金剛,他掄動右拳,出拳時掀起破風的巨響,彷彿音爆一般!
拳風撕裂周遭的靈蘊,一縷縷如青花瓷般破碎的靈蹟映現在地脈的紋路之中。
寧洛作壁上觀,悄然觀察。
“唔……明明不修靈氣,但他每一拳掄動,地脈的靈氣都會提供助力。”
“有意思,這是因為共鳴?”
“還是說,單純以強橫的氣血裹挾著靈氣?”
寧洛尚無頭緒,因此仍在偷師,暫無出手的打算。
赤蠻的拳風摧毀了成片靈木,然而一道身影不停騰躍挪移,始終未有被拳風命中。
那是周槐。
照理來說,周槐不應在這個時間節點出現在臨安城,所以這想來也是徐林盛的手段。
周槐境界更高一籌,身法也強於赤蠻。
加之荒山中有靈木得以借力,因此他能夠輕易閃過赤蠻的重拳。
那為什麼不跑?
原因也很簡單,不只是因為周槐憤怒於赤蠻的滅門之舉。
更是因為,周槐他跑不掉。
他的身法更強,境界更高,可要單論直線奔逃的話,他絕無可能逃出赤蠻的追殺!
畢竟赤蠻是體修,論爆發的速度與持久力,他沒理由輸給一個偏科的煉氣士。
這也是寧洛想要解決的問題。
塵淵界的煉氣士攻高防低,機關術只要能夠命中,就足以輕易破防。
而體修雖然搏殺能力極強,可缺點在於手段單一。
氣血只存於體內,雖然可以離體,但體修也沒法憑空喚出一團氣血。
因而不可能做到御物馭劍。
除此之外,體修的靈覺也相較煉氣士要弱許多,只能透過氣息法來查探敵人的位置。
在面對上週槐這種擅於隱匿氣息的殺手,體修很難確定他的方位。
所以赤蠻才會肆意破壞周遭環境。
因為這樣拳風波及範圍更廣,也讓周槐失去了可能的藏身之處。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身影忽然衝出濃煙,朝著赤蠻急襲而至!
“喝啊!”
赤蠻面不改色,僅是怒吼了一聲,於是身周爆發出濃郁的氣血,輕而易舉便震飛了那道身影。
那不是周槐,而是一具枯骸。
與此同時,周槐不知何時出現在赤蠻的身後。
靈氣匯聚與短刀之中,周槐瞳仁中閃過一道厲色,猝然間揮刀斬落!
刀光冰冷,破風而至!
然而。
啪!
赤蠻驟然轉身,雙手合十,空手接住了短刀!
與此同時,他手腕一顫,氣血共振,磅礴的巨力霎時震斷了刀刃!
周槐瞳孔驟縮,雖然第一時間就脫手後撤,只可惜為時已晚。
斷刀的瞬間,赤蠻緊接著箭步上前,彙集腰身之力,一拳驟然轟出!
拳風穿雲裂石!正中周槐的小腹!
周槐只覺得一股恐怖的力道頃刻震碎了他的肝腎!
他的身子弓成蝦狀,整個人如離弦之箭般倒飛而出,一連撞斷了十餘株靈木,最後去勢不減地嵌入了山石之內!
周槐面色慘白,嘴角血沫不斷流溢。
他想要掙脫山石,但卻已然失去了行動能力。
他有雙刀,就他原本的打算,即便這一刀失手,他也可以在後撤的同時將另一柄短刀擲射而出。
但他錯估了赤蠻的力量與反應速度。
這倉猝的一拳直接震碎了他的腎臟!
那是下丹田的位置,也是修士口中的所謂氣海。
失去了氣海,煉氣士的修為就跌落了大半,眼下的周槐甚至不如二三境的修士。
留給他的選擇,就只剩下引頸受戮。
“畜生,去死!!!”
赤蠻瞳仁中血絲交錯,悍然衝向了失去抵抗之力的周槐!
然而,寒芒一閃!
周槐身首異處,連帶還被人掏走了儲物袋。
那是寧洛。
赤蠻怔住了,他有些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場景。
他不認識寧洛,也不知道寧洛為什麼要殺周槐,但他知道自己很難捕捉到寧洛的氣息。
那寧洛多半也是殺手!
“你找死!!!”
赤蠻怒意更甚,繼而連身周的氣血都更濃郁了幾分!
他腿部驟然發力,整個人如同炮彈般彈射而出!
濃稠的氣血撕裂了空氣,彷彿一串火焰的尾跡!
寧洛目光一凜,立刻滑步側身避開。
然而拳風的餘波掀起靈壓,震得寧洛五臟六腑翻滾不止!
他只是區區五境,赤蠻竟然也對他毫無保留地使出了全力?
看來他和殺手間的確有著血海深仇。
而赤蠻同樣心中震悚。
因為他這一拳全力施為,七境之下理應無人能擋,五境更是連閃躲的餘地都沒有。
然而寧洛剛才那身法卻頗為玄妙,彷彿仙鶴展翅,也像是龍戲於水。
荒山這險峻的地形於他而言如同一馬平川,不存些毫阻滯。
這絕不是五境該有的實力!
難道這殺手擁有隱藏靈蘊的手段,刻意斂藏了氣息?
赤蠻心中存疑,但沒有繼續思考下去。
體修的搏殺講求一鼓作氣,氣勢絕不能斷!
不管寧洛是何境界,是何身份,但至少赤蠻能夠確認,寧洛並不友善。
他想要復仇,想要殺死周槐,然而卻被寧洛搶了人頭。
如果只是見財起意,那麼一個低境的修士犯不著冒險,所以不管寧洛是不是為了給周槐一個痛快,他都絕對與殺手有所牽連!
赤蠻怒不可遏,氣息驟然暴漲!
他渾身的力量匯聚至腿部,繼而傳導向地面!
轟!
氣浪爆散!大地龜裂!
蛛網般的裂紋蔓延開來,轉眼便覆蓋了十餘丈長寬的地面。
赤蠻縱身一躍,猛地騰躍而起!
他腳下的地面淪為一塊碩大的陷坑,看著令人心驚莫名。
這是體修的踏空之法,說白了就是立定跳遠。
寧洛只覺得整座矮峰都顫動了兩下,他嘴角抽搐,心道不妙!
“這力道好像比我同境都要強不少。”
“到底誰開掛了啊!”
寧洛經歷過黑潮之後,原以為普通模式的怪都是臭魚爛蝦,跟黑潮模組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但現在,他還是狹隘了。
至少赤蠻的實力屬實出乎意料。
如若不是絕塵,他可能連方才那一拳都沒法抵禦。
雖然眼下立刻撤退無疑是上上之策,但寧洛不想就這麼空手而歸。
因為他想要洞悉赤蠻的煉體技巧,這能為他完成靈血合一提供理論支撐。
寧洛目光閃動,騰躍之時忽然一個滑步,與此同時將機關安置在落葉之下。
鎖矛深入地面丈許之長,驟然迸發出海膽般的尖刺,就像是在風浪中固定船隻的船錨。
當赤蠻從天上悍然砸落,遠處三束鋼索陡然射出!
鋼索纏縛住赤蠻的身子,如同韁繩一般勒住了暴衝而至的赤蠻。
寧洛立刻轉身,正待反攻,然而瞳孔卻驟然一縮!
“喝!!!”
赤蠻虎軀一震,輕而易舉地震碎了鋼索!
那足以限制周槐行動的鋼索,於赤蠻而言,卻不過是稚童手上的玩具。
這是機關術的缺陷。
“嘖,就算有二階火浣丹,估計也不可能傷到他。”
“體修真特麼難纏!”
寧洛狠狠一咬牙,他現在才理解,為什麼當初自己第一次穿越時,聖主最後選擇了撤軍。
因為體修真的太賴了。
體修要說有多強,那倒不至於。
畢竟體修的手段要比煉氣士少太多了。
但體修可以以力破巧,所以除非境界碾壓,否則在死斗的情況下,煉氣很難敵得過體修。
畢竟就塵淵界的煉氣士而言,他們只要腎臟受傷,那一身修為便無處施展。
而對於體修,哪怕五臟碎裂,卻仍有一戰之力。
因為心腑相比於腎臟,其功能更偏向於樞紐,而血肉才是氣血的主要載體。
寧洛很冷靜。
他知道,生擒赤蠻抓去研究這個想法可以收收了。
他不是不能贏下赤蠻,但和赤蠻戰鬥容錯率太低,因為寧洛確信自己不可能完好接下赤蠻一拳。
而他也沒必要與赤蠻死鬥,畢竟寧洛想要的只是一份實驗樣本。
“呼……冷靜!”
“我有玄煞,所以只要能傷到他就是血賺。”
寧洛心念急轉,抽身飛退的同時,計劃已然成型。
他目光偏向不遠處熟悉的巢穴,心中低語:“貴客臨門,老夥計也該出來見見客人了。”
不過多時,獸吼驚天!
檮杌現在初入八境,實力顯然不會弱於七境的赤蠻。
體修以力破巧,而體修最怕的同樣也是蠻力。
“呼……”
寧洛灰頭土臉,吐出一口濁氣。
眼下檮杌和赤蠻纏鬥在一起,他總算有了些喘息的餘地。
兇獸都是氣血之獸,而檮杌更是一頭蠢獸,因而當檮杌感受到赤蠻的氣息,必定會優先鎖定赤蠻。
赤蠻怒意更甚!
他還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
面對一個氣息不過五境的殺手,他卻既沒能追上,還被各種戲耍。
赤蠻暴怒難以自抑,甚至逐漸失去了理智。
他的氣血濃郁到升騰起來,遠遠望去,小半座山林裡都是絲絲縷縷的血霧。
而當山裡的林葉觸及血霧,卻像是被灼燙一般枯捲起來。
這是沸血的效果。
寧洛眉頭一皺:“怎麼感覺他的功法和兇獸很像?而且不是一般的像!興許書院的煉體功法也是透過兇獸得到的啟發。”
山林之中,暴怒的赤蠻逐漸佔了上風,眼看著檮杌節節敗退,竟是有些不敵。
然而赤蠻身周的氣血也變得虛浮起來,似乎難以為繼。
寧洛知道,是時候了。
荒山是他的主場,有山主和絕塵在,只要脫離視線,赤蠻就再難捕捉到他的蹤跡。
寧洛孤身立於山頭,靈劍懸於身前。
他閉目凝神,體內三丹田流轉,靈氣順著靈脈與血管周遊,渡過12對肋骨,最終匯聚於胸骨之處。
胸骨自上而下,呈劍之形。
而寧洛的胸骨更是如同一柄尚未開鋒的仙劍。
那便是劍骨!
劍意蘊養了五年,雖然寧洛尚且不懂劍意,也不知道該如何修煉它。
但是他能夠動用。
這是他最強的力量,是五年沉澱,打磨出的一柄劍!
寧洛覺得他胸口的劍骨越發灼燙,甚至開始壓迫他的呼吸!加快他的心跳!靈氣如狂瀾翻湧!
最終,匯於一劍之上!
寧洛睜開了眼,也接過了劍。
七境?
體修?
這一刻都不足為懼。
他僅是高舉著劍,深吸了一口氣。
他彷彿要傾盡這副身軀的最後一絲餘暉!揮劍力劈而下!
赤蠻已經失去了理智。
七境也想勝過檮杌,那總得付出些代價。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受到身後傳來某種恐怖至極的氣息!
一道寒意瞬間澆滅了他的怒氣,勉強讓他恢復了些許神志。
檮杌停下了手,赤蠻也駭然回過了頭。
但他最終卻什麼都沒能看到。
因為當他回過頭時,映入他眼簾的,就只剩下一片盈滿視野的刺目白光!
劍光過處,生機不存!
赤蠻畢竟是人,也暫且恢復了神志,他早有防備地縱身一躍,勉強避開了要害。
然而半空中的他卻少了一臂。
斷臂切面光滑,不過赤蠻看不到。
因為他現在眼角淌下了兩道血線,視野中除卻白光與紅斑,再無他物。
他只能依稀感覺到自己少了一臂,但僅存的神志迫使著他狼狽逃離,就連給手臂止血的時間都沒有。
他不知道出劍的人到底是誰。
但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那是不屬於此世的劍,是他身為凡夫,不僅不能理解,甚至連觀摩資格都沒有的一劍!
赤蠻所能做的,只有逃!
莽,不意味著蠢。
即便無知如蟲豸,也知道有些偉岸的存在,是渺小的它們所不能招惹的禁忌之物。
可惜,要是赤蠻雙目並未失明,意志也並未崩潰。
他或許會看到,不遠處的山石上,少年雙臂鮮血淋漓,跪坐在地。
而他面前是一柄斷成千萬粒碎鐵的殘劍。
“臥槽……”
“玩脫了……”
寧洛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天命這玩意,也是有可能噬主的。
要不是他有劍骨護體,這蘊養了五年的劍意在斬出的瞬間,就能先一步把他自己給揚咯。
休養了許久之後,寧洛艱難地支起身子,一步一瘸地踉蹌著走向案發現場。
檮杌這隻蠢獸是避也不避,直接就被這道不屬於此世的劍光給切成了兩半。
玄煞之體自行催動,蠶食著縈繞周遭的氣血。
然而寧洛忽然察覺到,現場的氣血似乎不止一道?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赤蠻雖然逃遁,然卻留下了一臂!
赤蠻斷臂,檮杌伏屍,劍意的威力出乎意料,也給寧洛帶來了意外之喜。
“這下煉體的資源和實驗樣本都有了。”
“荒山也不缺天材地寶,研究的環境算是搞定了,呼……”
寧洛扶著一株老木,按揉著逐漸傷愈的胸口,沉默許久,最後咬牙道:“真特麼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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