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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門前,皓日當空。
一隊身著蒙古服飾的隊伍,緩緩在正門前停下。
為首者乘著馬車,衣著華貴,身材壯碩,滿臉的絡腮鬍子,在兩名侍女的服侍下,走下馬車,面色謙遜,道。
“蒙古大汗帳下,孛兒只斤·滿都魯,奉大汗之命,前來大明踐行與貴國皇帝之約。”
鎮南王的案子結束之後,陳懋等人固然是保住了爵位,但是薛瑄和楊善這樣的文臣,可就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直接被削去了官職,打發回了老家。
所幸,鴻臚寺沒有大理寺換的那麼勤,還是有人能夠頂上的。
這次負責過來迎候的,就是代掌鴻臚寺事的少卿齊政和禮部侍郎王一寧。
他二人聞聽此言,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脫脫不花派遣使團入京的訊息,倒是早就傳到了鴻臚寺,但是他們卻從沒聽過什麼約定啊。
這邊愣神著,另一邊,一位身著內侍袍服的宦官便笑眯眯的上前,道。
“見過貴使,咱家御用監掌印太監王誠,奉我朝陛下之命,在此迎候,不知貴使,可帶了貴部大汗的信函?”
那名蒙古貴族行了個禮,從侍從手中拿過一個匣子,道。
“這是大汗給貴國皇帝的書信,除此之外,我察哈爾,土默特,科爾沁,阿速,鄂爾多斯等五部首領,俱致書貴國皇帝陛下,在此一併奉上,請公公代為轉交貴國皇帝陛下。”
兩位老大人面面相覷,看著王誠和這位蒙古特使言笑晏晏,臉上的笑容不由有些僵硬。
沒記錯的話,他們才是朝廷派來負責接待的官員吧……
不過他們在旁聽著,卻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作為專門負責接待使團的官員,齊政和王一寧兩個人,自然是對於蒙古的貴族以及這次使團的名單,有過詳細的瞭解。
別的不說,這次的正使,也就是他們面前的這個綴金飾玉的蒙古貴族,身份可就不一般。
他是韃靼前一任大汗阿寨臺吉的幼子,也就是脫脫不花的親弟弟,可以說在韃靼,他的身份地位,僅次於脫脫不花本人。
這次由他親自過來,可見脫脫不花對此次出使的重視。
更何況,他剛剛提到的幾個部落,如果沒記錯的話,正是韃靼帳下超過萬人的幾個大部落。
一時之間,兩位老大人不約而同的交換了個眼神,進一步提高了心中對於這次接待的重視。
僅僅只是禮節性的迎接,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寒暄過後,齊政等幾個人,便帶著蒙古使團進了鴻臚寺。
與此同時,蒙古遣使向大明求和的訊息,很快也隨著使團入京,在京城當中不脛而走……
武英殿中。
朱祁鈺負手而立,他的面前,是一副大大的邊防圖。
在他的身後,站著幾個大臣,分別是兵部尚書于謙,戶部尚書沈翼,內閣首輔王翱以及武英殿大學士俞士悅。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人身著一品武官袍服,一人白髮蒼蒼,臉上皺紋如同刀劈斧鑿,望之便令人心生敬畏,另一人正值壯年,精幹堅毅。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回京不久的昌平侯楊洪和靖遠伯範廣。
幾個人各自按照位次列好,唯有于謙站的稍稍靠前些,正指著邊防圖開口。
“瓦剌一戰,我軍雖勝,但也同時暴露了我邊防各處的許多問題,匯總下來,大約有三點。”
“其一乃屯田廢弛,軍紀渙散。”
“其二乃邊軍逃亡,空額嚴重。”
“其三乃關隘繁多,各自為政,兵力分散,互援不及。”
“若此三點問題能夠解決,則我大明邊防可無憂矣。”
雖然說開年以來,于謙接連受了罰俸,禁足等等一系列的打擊,但是他不僅沒有因此而頹廢下去,反而狀態好了不少,幹勁兒十足的。
如今楊洪歸京,他徹底交卸了京營的差事,目光和精力更是迅速彙集到了邊防之上。
畢竟,土木之役的大敗,帶給朝廷的震撼很大,所以如何整飭邊防,也就成了他這個兵部尚書考慮的重中之重。
聽了于謙的話,朱祁鈺的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拋開其他的不堪,于謙的對兵事的熟稔瞭解,在朝中絕對是數一數二的。
他提出的這幾個問題,全都是亟待解決且直指根本的問題,如他所說,一旦這幾個問題解決了,那麼大明的邊防便會重新穩固起來。
擺了擺手,朱祁鈺開口道。
“諸位卿家都是對兵事慣熟之人,對於於尚書所說的這幾個問題,大可暢所欲言。”
如今在殿中的大臣,除了沈翼之外,于謙本身就是兵部尚書,俞士悅早年在都察院多次巡邊,王翱更是在遼東提督軍務數年之久,親自上過戰場。
武將這邊,楊洪和範廣更是久歷邊鎮,都是慣熟之人。
當然,于謙所說的這幾個問題,都牽涉很廣,並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所以大家都並沒有立刻開口。
於是朱祁鈺只得開口點人:“首輔,你之前在遼東提督軍務,想必對於邊境的事務多有了解,便談談自己的看法吧。”
有這麼個間隔,王翱也差不多整理好了思緒,拱了拱手,便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於尚書所說的三點當中,前兩者其實是互為因果的關係。”
“洪武之時,太祖皇帝以本地軍戶及有罪戍邊之人,常鎮邊境,大開屯田,輔以中鹽法,不靡費朝廷物力而強邊軍,使迤北各部,無人可輕攫我軍鋒芒。”
“至永樂之後,太宗皇帝屢次北征,邊軍和各地軍隊的調動越發頻繁,其後,太宗皇帝以邊軍久鎮一地,世代相傳,恐有晚唐割據之禍,故命各地軍隊輪調戍邊。”
“輪調戍邊長途跋涉,辛苦異常,因此,邊軍多有出逃,又因邊軍調動頻繁,屯田之時,兵士多不肯用心,屯田亦開始廢弛。”
“除此之外,邊軍輪戍,但邊將卻往往一鎮數年,因此,對於手下兵卒,往往苛待煎迫過甚,剋扣軍餉,侵佔軍屯為私田,擅自挪用官軍的行為比比皆是,又反過來增加了出逃邊軍,長此以往,邊境局面方糜爛至此。”
不愧是在邊境待了這麼久的大臣,王翱的這番分析十分深刻,讓朱祁鈺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但是他的這番話,卻引起了一個人的不滿。
楊洪黑著臉,開口道:“王大人此言,未免偏頗了,邊境如今的狀況,豈能全歸罪於邊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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