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麥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五十五章 可亡矣,晚唐浮生,孤獨麥客,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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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遠被領到了一處小院。

進來前他就看過了,挺氣派的一個農莊別院,應該是秦州某個大家族所有。別院內外全是侍衛、宮人,甚至因為住不下,還在附近修建營寨,動靜搞得是真大。

進到院子後,又發現這裡沒多少人。

一個身穿暗白色龍袍的老者坐在胡床上,慢悠悠地吃著瓜果,享受著夏日傍晚的美好時光。

這便是邵賊——邵樹德了吧,可真是會享受!

鄭遠不敢怠慢,立刻行禮。

嗯,他沒有像段義宗一樣臨時剃度,又是第一次覲見,還是需要跪拜的——自前唐以來,方外之人可免於跪拜。

“起來吧,賜坐。”邵樹德說道:“遠來是客,一起吃點西瓜。”

“謝大夏天子。”鄭遠立刻起身,坐了下來。

“使者與鄭仁旻同輩?”邵樹德問道。

宮人端來了切好的西瓜。

比起二三十年前,如今的西瓜總算有了點進步。簡而言之,瓤變多了,但還無法與後世相比。

鄭遠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瓜果,十分稀奇。但他不敢多問,聽到邵樹德問話後,立刻回道:“正是。”

“那是滎陽鄭氏在南詔的第八代人了。”邵樹德說道:“中原世族,在南詔無依無靠,與那些土著大族鬥智鬥勇。這般險境,就該投歸大國,不想卻興無名之兵,真是不知所謂。”

鄭仁旻的先人鄭回原為唐官,後被擄去,奮六世之餘烈,終於在鄭買嗣這一代做到了宰相,然後抓住南詔戰爭失敗,出現權力真空的大好機會,先立傀儡新君,然後篡位自立,可以說做到了人臣的極致。

但鄭氏在南詔的根基其實還是淺,一旦失敗,就萬劫不復。

與鄭氏相比,楊氏、段氏、高氏這些土族的根基就要深厚多了。歷史上楊幹貞篡位建立大義寧國,通海節度使段思平起兵擊敗楊詔、楊幹貞兄弟後,楊氏在大理國時期依然是一方首領,實力只是有所衰弱,但並未滅族。

這就是根基深厚的好處。有部落、有錢糧、有兵丁,別人就無法將你斬盡殺絕,就可以講條件。

當然,段氏之流也自稱是漢人後裔。比如段氏先祖段忠國(段儉魏)是南詔開國元勳,就自稱祖籍武威,是中原人士。

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往臉上貼金。但段家真有基本盤,權臣高氏篡位後,也不得不還政於段氏,更無法將他們趕盡殺絕。

鄭氏有什麼?什麼都沒有。他們的一切實力,都來自於“體制”,一旦在體制內失敗,鄭家就要面臨滅頂之災了。

“好教陛下知曉,敝國驃信追悔莫及,而今只願修好,永為甥舅之國。”鄭遠說道。

邵樹德笑了笑。

南詔曾與前唐提起兄弟之國的建議,被拒絕了。如今被大夏打成這個鳥樣,居然連父子之國都不願做,整個甥舅之國出來,還是沒死心啊。

“朕聽聞南詔、長和以來,有王畿和邊地的說法,卻不知如今哪些是邊地,哪些是王畿?”邵樹德問道。

鄭遠有些疑惑,大夏聖人沒有討論兩國議和的事情,卻問起了國中情形。

“東西二京及原弄棟節度使轄區為王畿。”鄭遠說道:“麗水、銀生二藩鎮,通海都督府為邊地。”

其實,與立國初期相比,南詔的變化也是十分巨大的。拓東鎮成了東京,弄棟鎮成了連線兩京的關鍵。也就是說,大理、楚雄、昆明已經是南詔、長和的核心重地,與以前大不一樣了。

劍川、永昌二鎮經過多年發展,城鎮日漸增多,形勢愈發穩定,已然不算邊地。

早期六節度中,只剩銀生、麗水二鎮以及設立時間不長的通海都督府還是邊地。

“通海都督府有何特異之處?”邵樹德問道。

這個都督府是南詔中後期所置,未來會升格為節度使轄區,段思平被通緝後,就躲藏在此處種地牧羊。一度被追兵大索,靠躲進佛寺逃得性命。後來他也從通海起兵,以節度使的身份攻下兩京,建立大理國。

通海都督府治通海城(今通海縣),轄區大致為後世雲南東南部的紅河州、文山州大部,有驛道通往安南,是一個部落密集區域,開發程度很低。

“通海都督府有安寧城(今安寧縣),西可進洱海,南可通交趾,實乃四面八方交匯之所。又有五鹽井,人得煮鬻自給,諸部蠻人亦食安寧鹽。”鄭遠說道。

東京(昆明)城南幾十裡就是蠻獠聚居區,這開發程度,絕了!

邵樹德想了想,又問道:“通海都督府有多少城池?”

“原有通海城、安寧縣、八平城(今箇舊雞街鎮)、江川縣(今江川縣)四座城池,另有館驛土城數處,沿館置驛卒,遷移百姓屯墾,亦稍沐王化,計有矣符館(今屏邊縣)、曲烏館(今屏邊北新現鄉)、祿索州(今屏邊洗馬塘村)、思下館(今蒙自市區)、沙只館(今蒙自西北倘甸鎮)、南場館(今建水南莊鎮)、曲江館(今建水曲江鎮)、進寧館(今晉寧)等地。部落主要是翰泥蠻、鳩僚、西原俚等。”鄭遠答道。

邵樹德讓人拿來一幅地圖,攤開後指著其中一塊,問道:“安寧縣、晉寧館等地應屬於鄯闡府吧?”

“通海都督府、鄯闡府原本都是拓東節度使轄區,而今拓東鎮早就名存實亡,區劃變來變去,一會隸此處,一會隸彼處,實乃尋常。”

“原來如此。”邵樹德點了點頭,笑道:“使者有問必答,可賞。”

鄭遠臉有些紅,現在整得像是君臣問對一樣,有點怪怪的。

邵樹德讓人拿來毛筆,在圖上一劃,把安寧縣、江川縣等地劃入鄯闡府,又在南場館那裡點了個黑點,寫上了幾個字:“建水郡王。”

鄭遠偷偷瞄了一眼,頓時臉色發白。這是何意?難道驃信要被降格為大夏的郡王,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去?這——怎麼可以!

“吃瓜,吃瓜!”邵樹德看著地圖,不忘抬頭吩咐。

“謝陛下。”鄭遠忐忑地拿起西瓜,用勺子挖了一口慢慢嚼吃,味道不錯,挺甜的,不由得想大長和國能不能栽種此物。

“再說說麗水鎮吧,有幾城?”邵樹德繼續問道。

“麗水節度使治麗水城,又名尋傳大川城。此外還有牟郎城、金寶城、門波城、安西城、香柏城、鎮西城、摩零都督城等十六座城池,其境西接大、小婆羅門,北通吐蕃,西南與驃人諸國相鄰,系前漢蜀身毒道之必經區域,後漢永昌郡之徼外區域,部落主要是哀牢夷。”鄭遠回道。

“口氣不小嘛,哀牢人都被稱為夷人了。”邵樹德笑道:“南詔當初為何想置麗水鎮?”

這都整到緬北去了,節度使理所在克欽邦,且城池居然比東京附近的通海都督府還要密集,有點意思。

或許正如鄭遠所說,從蜀中到印度去做生意,必經此地,西漢年間商人就是這麼走的。

“昔年南詔置永昌節度使,開拓西南。麗水節度使實為永昌西進之續勢。後因地接驃人諸國、大小婆羅門,有商賈之利,且發現了大金礦,故節度使屢次南下,擄掠驃人諸國百姓而回,至麗水淘金。”鄭遠說道。

邵樹德又拿毛筆在麗水城那裡點了一點,寫道:“麗水郡王。”

鄭遠有點懵。

難道鄭氏不是封在通海都督府,而是麗水鎮?這地方倒是比通海富庶多了,但——或許是段氏、趙氏、楊氏、董氏、高氏之類的大族封地?

他有些搞不懂了,同時還有個隱隱的想法:莫非這是大夏宗室的封地?

“說下永昌鎮。”邵樹德像對待臣子一樣,自然而然地說道。

鄭遠似乎也被繞進去了,老老實實地答道:“永昌節度使治永昌城(今保山),有永昌、越禮、長傍、押西等七城。唐開元年間,盛羅皮主詔時就西進永昌,皮邏閣繼之,閣羅鳳之時,西南諸夷已漸就柔服。開元十七年,皮邏閣部將張羅皮立下戰功,被唐廷冊封為永昌都督,正式經營永昌鎮。天寶年間,南詔築大厘、永昌二城。永昌城便是在原拓俞城的基礎上加築外城。”

“南詔後期,在麗水、永昌、銀生三節鎮及通海都督府上面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不斷遷移百姓,或將當地蠻人遷走,或遷來外地人口,同時大築城池,大修館驛,以加強對諸部蠻獠的控制。城鎮館驛派駐軍士,移民屯墾,管軍又管民,至今百餘年矣,甚少有動亂。”

“這些藩鎮的城池如何?”邵樹德問道。

“以永昌鎮軟化府(今騰衝)為例,有兩城,大城城周約五里,小城城周不足二里,相當於中原一個縣城大小。”鄭遠說道:“此城與洱海等地的城池不一樣,雖多取石料,質地堅硬,但並未有什麼城防設施。”

“為何?”邵樹德問道。

“當年閣羅鳳定永昌,發現西南夷人散居山谷,其男女漫山遍野都是,亦無君長,實好統治。”鄭遠說道:“城內共十一條街道,有金輪寺、黑塔寺、豹子窩、檬果園等多個區域,城內及城外附郭百姓近萬人。”

“如此繁榮,怪不得永昌鎮不算邊地了。”邵樹德說道。

說完,又在永昌城附近寫了“永昌郡王”四字,不過打了個問號。

銀生節度使轄區同樣寫了“銀生郡王”四字。

鄭遠看得面如土色。

“看明白了?”邵樹德瞟了他一眼,道:“朕就直說了。鄭仁旻既來犯邊,便是取死有道。若主動來降,或可得體面。若死不投降,下場堪憂。大長和國,可亡矣。”

說完,又將一份軍報甩在桉几上,道:“朕中午收到的訊息,東川節度使、會川都督楊幹貞已率部投降,併為王師先鋒,渡過瀘水,攻入弄棟鎮。形勢若此,使者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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