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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樹德原本打算四月十五大朝會後前往關北巡視,結果耽擱到了五月。
五月十五朔望大朝會,在京九品職事官盡皆參加,會後又召開問對,議南方之事。
淮南已平,剩下的就是派遣官員,安撫地方,梳理民政了。
宰相們爭來爭去,有人說該把浙東、浙西二鎮恢復成江南東道,邵樹德點了點頭。
又有人說該把浙西所屬的蘇州、常州、潤州、升州等地合併置一府,以為南京轄地,邵樹德又點了點頭。
還有人說該罷淮南道,因為此道在如今只剩下揚、楚、除、和、廬、舒、濠七州,申、光、壽歸了河南道,安、黃、蘄歸了湖北道地方不大了,建議裁撤,邵樹德還是點了點頭。
他這麼做,群臣有點整不會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邵樹德看他們茫然無措的樣子,心中暗暗發笑。
從體制上來說,他並不像明清的皇帝那樣直領六部,集權程度不深。
朝官們按理來說應該對宰相負責,而不是對皇帝負責,但所有文臣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包括宰相,這種感覺很爽。
一朝一代,也就開頭幾個皇帝能沾上點這個邊。甚至於,這是開國皇帝獨有的殊榮。
吵到最後,定下來的只有一條:置南京江寧府。
析上元縣西境置金陵縣。金陵、上元二縣附郭南京。
又以宣州之當塗縣、揚州之六合、揚子二縣來歸。
於是,南京江寧府將轄上元、金陵、句容、溧水、溧陽、當塗、六合、揚子八縣。
以牂州刺史、魏王邵勉仁為江寧尹、南京留守——這個職務本是留給齊王的,因為某些原因,邵樹德把魏王從黔中撈了出來,出任南京留守,齊王邵觀誠升任海州市舶使。
文臣們一臉問號地退走後,邵樹德又喚來了樞密院的諸位官員。
“仗也打完了,還剩多少人?”他問道。
李唐賓不說話,朱叔宗比較積極,稟報道:“廣捷軍尚餘一萬三千眾、落雁軍餘萬人、平盧軍還有一萬四千多、可嵐軍不足八千、天成軍剩七千多。”
大家都知道聖人關心的是參戰的各路雜牌,朱叔宗也不廢話,直接挑重點說了。
“損失有點大啊……”邵樹德面無表情地說道。
李唐賓抬起頭,似乎想笑,又忍住了。
朱叔宗則心中一凜,老兄弟一個個離去,聖人展現出來的溫情是越來越少了。
“從可嵐、天成、廣捷三軍之中,揀選精銳五千,補充禁軍各部缺額。剩下的兩萬多人,整編為廣捷軍,以李嗣源為廣捷軍軍使、劉彥琮為副使、許德勳為都虞候、康義誠為都遊奕使。趙匡凝還是回樞密院吧,總是遙領也不是個事。”
“周德威調入禁軍,任經略軍副使。”
“以史敬鎔為鐵林軍右廂兵馬使。”
“升劍南道都指揮副使石君立為都指揮使。”
“罷李從珂顯淥招討使之職,出任遼東道都指揮副使。”
“允李存孝致仕請求,耀州刺史之職仍可由其遙領,蘇州刺史楊師厚接替之。”
“高思綸既已病歿,平盧軍副使之職由王濟川接任。”
命令下達得又快又急,顯然已經考慮多時。朱叔宗默默品味,大概已知其中門道。
晉系兵馬在南征時勞苦功高,無論是征討淮南還是湖南,確實算賣力的了,因此需要酬功。
新廣捷軍整編後,以晉兵、荊南兵、湖南兵為主,總計步騎兩萬三千餘人,編制很大,幾乎追上禁軍了,李嗣源、劉彥琮、康義誠都是河東將領,在大裁軍的背景下依然可以掌握部隊,相當不錯了。
周德威更是此戰最大的贏家,一躍而入禁軍系統,是晉系將領中地位最高者,堪稱門面般的存在。
史敬鎔因積極配合清塞軍最後一部分人在穆州安家,這次也得到獎賞,擔任禁軍武職。
石君立在劍南配合燕王邵明義征討蠻人,屢建功勳,轉正是正常的。
李從珂雙手沾滿靺鞨人、渤海人、高句麗的鮮血,升官也是必然。
平盧軍一下子走了兩位主官,錢鏐降將楊師厚此番戰功卓著,得其一,先後擔任相州州軍指揮使、安東府州軍指揮使的王濟川得了另外一個官位——王濟川是王遇之子,是聖人嫡系。
“談完這些,再說說降兵吧,這次又給朕塞了多少包袱?”邵樹德換了一個姿勢,坐穩了後,問道。
李唐賓還是不說話。事實上,他並不太管事,聖人也沒要求他管事。
作為南衙兩位樞密使之一,牢牢把著印鑑,該簽字用印的時候簽字用印,不該的時候什麼都不要做,如此就可以了,也更能讓聖人滿意。
李唐賓是個驕傲的人,他對朝中情況洞若觀火,只是不愛說罷了,也不願意結交逢迎什麼人。
不是看不起誰,事實上在他看來,很多人都是垃圾,根本不配有這麼高的官位。
朱叔宗還是很盡職盡責的,也很熱衷各項事務,只聽他說道:“徐州行營尚未裁撤,近日樞密院派人點檢,罷遣了部分兩浙老弱殘兵,得步兵三萬七千、馬兵三千。”
“南衙是什麼打算?”邵樹德問道。
“恭候聖裁。”朱叔宗答道。
“抽調七千人編入寧遠、清海二軍,令其編制補足兩萬。”邵樹德說道:“此兩軍主官也調換一下,以顧全武為寧遠軍軍使、呂師周為副使、歐陽思為都虞候,以黃璠為清海軍軍使、胡璟為副使、王華都為都虞候。”
“臣遵旨。”朱叔宗應道。
寧遠軍原有兩萬人,基本都是步兵。清海軍也是兩萬,可以說是步兵,也可以說是水師。
這兩支部隊本就以五管、福建、湖南降兵打散混編而成,從去年開始先後鎮壓了嶺南西道、東道的叛亂,然後攻入安南,擊破當地土豪,平定了局勢。
既然有戰鬥,當然就有戰損,更何況在安南還吃過敗仗,故急需補充。
顧全武是錢鏐手下頭號大將,跟著一起投降了。
胡璟是錢鏐的侄女婿,也熟悉武藝、軍略,有過多次戰陣經驗。
他們兩個出任武職,算是給吳越系降人分的蛋糕了。
王華都是王審知的族人,但又是從淮西光州投奔過去的,本身與聽望司有千絲萬縷的聯絡,攻劉隱之時屢立戰功,身份十分巧妙,於是火箭升官,擔任清海軍都虞候。
湖南馬殷系的另外一個降人楊定真被安排出任勝捷軍(蜀兵)都虞候,前邵州刺史姚彥章因為在戰場上露了一手,大敗勝捷軍,於是出任右廂兵馬使。
勝捷軍這支部隊,對邵樹德而言也是“老大難”了。
二郎邵承節的鍋,在蜀中拉丁入伍,與李茂貞大戰,兵力膨脹到十幾萬,最後揀選精銳四萬人,編為勝捷軍。打著打著,該部又收編黔中武泰軍及蠻獠降兵,再度膨脹。打到現在,還剩四萬二千眾,分為左右兩廂。
軍使是原從馬直軍將邵知言,副使邵知為,左廂兵馬使是李茂貞降將、合州人張武。
“再抽調其武勇都精銳萬人併入落雁軍。”邵樹德又道:“餘眾兩萬三千,自成一軍,賜軍號‘天威’,以馬賨為軍使、許再思為副使,關守謙權代都虞候之職。”
馬賨是馬殷之弟,許再思為吳越精銳部隊武勇都(以蔡賊為主)大將,關守謙是經略軍軍使關開閏的次子,武學生出身,擔任過鄂州州軍指揮副使,資歷比較淺,所以權代都虞候之職。
“九支部隊、十八萬餘人……”邵樹德看了看樞密院的兵籍文件,滿心煩躁。
這還沒算淮南降兵呢!
其實,我真的很努力地在消耗了,奈何這年頭各路軍閥都他孃的窮兵黷武。能裁汰、遣散的已經搞了,比如江西兵幾乎一個沒要,全部罷遣。剩下的都是不能裁的或短期內不好裁的,只能慢慢消化。
“這些部隊,一年發三次軍賞,每次賞錢一緡、絹一匹、毛布一匹。每月給糧數不變。此訊息暫不宣佈,待整編完成後再說。”邵樹德吩咐道:“如果武夫們不滿,那就打,打到他們服為止。”
“臣遵旨。”朱叔宗應道。
本來雜牌部隊的待遇就不如禁軍,現在又削減賞賜,已經直逼州軍了。這一招下去,可想而知會軍心動盪,至於會有什麼後果,只能拭目以待了。
“陛下,都到這份上了……”待機半天的李唐賓突然說道:“整編完成後,操練數月,讓兒郎們互相熟悉一下,然後清理蠻獠吧。王師攻淮南、湖南、五管,勢如破竹,聲威震天,南兵又素來聽話,短時間諒也無人敢反,不礙事的。打完蠻獠,大夥也累了,劃一些建立州兵。南方諸州,過去幾年州縣兵也被拉上了戰場,多有缺額,屆時讓他們當州兵,估計有不少人願意。”
“李卿此策不錯。”邵樹德說道:“就這麼辦吧。先鎮之以靜,待時機成熟,就讓他們動彈一下,最後徐徐消化。”
北方那麼多降兵,也是這麼過來的。現在直接遣散風險有點大,那就先打,打到他們受不了為止。
總之,天下太平了,無需養那麼多兵,這些雷他都要一個個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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