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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定保接到任務後,沒敢耽擱,帶著十餘家族子弟,帶上器械、食水,以及充足的馬匹,當天就東行。
如果從距離遠近來說,此時他該一路向東,穿過中京北部、銅州南部,直抵龍原府。但這片區域尚在渤海控制之中,張定保這種降人實在不敢冒險,於是只能南下,先至中京,找到夏軍護衛,再做計議。
二十八日,他抵達了中京顯德府城外。運氣不錯,渤海兵幾乎全縮回了城內,野外是夏軍遊騎的樂園,在一番交涉之後,他被將信將疑的夏兵帶到了軍營之內。
“走盧州那條線吧,那裡已被我軍攻取。”邵承節說話硬邦邦的。
張定保也不知道哪裡惹得這位不痛快,只能回道:“殿下可否派人護送一番?”
“讓銀鞍直那幫人護送,他們就在盧州。”邵承節的臉色還是很不好。
“多謝殿下愛護。”張定保鬆了一口氣。
他現在大概知道了,或許盧州被銀鞍直攻取,秦王有些不高興?真是個好勝的性子啊。
中京顯得府下轄顯、盧、鐵、湯、興、榮六州二十五縣。畢竟是早年的都城,驛路維護也還湊合,交通網不說四通八達,至少想去哪個府州,都有路通行——在山區修路,成本是非常高的,渤海國也是二百年持續不斷地努力,加上高句麗時代的遺澤,才有如今的交通網。
中京顯德府或顯州,在後世和龍市西城鎮古城村(西古城),城內有五座殿室。
盧州在後世龍井市東盛湧鎮一帶。
再加上其他幾個州,說白了中京的地域範圍大致上就是以後世延邊州的延吉、安圖、和龍、龍井以及朝鮮的茂山,但渤海國卻硬生生劃了六州二十五縣……
張定保沒在顯州多逗留,聽聞興州已經被夏軍攻佔之後,暗暗感嘆真是兵敗如山倒,隨後便一路東行,前往盧州。
盧州算是比較富裕的地方了,盛產水稻。
張定保一路行來,但見星羅棋佈的村莊之中,農人們依舊在忙碌不休。心中暗道,看樣子銀鞍直的軍紀要比那些亂七八糟的府兵甚至威勝軍強多了,到底是天子親兵,有那份驕傲勁,還不屑於欺負手無寸鐵的百姓。
二十八夜,他宿於盧州理所杉盧縣西的一處農舍內。
粗壯的大榆樹下,張定保與村中老人聊了許久。
“近幾日有貴人從北邊逃來。”老人說道:“都是上京的貴人呢,往日可少見。”
“他們在盧州?”張定保驚訝道。
“往南去了。”老人道。
那就是要去南京了!
張定保嘆了口氣,問道:“長者覺得夏人如何?”
“還湊合吧,徵糧是有的,但沒傷人。”老人說道:“也就咱們盧城比較富庶,承受得起。若換了別的地方,糧一徵,日子怕是過不下去了。”
“如果有人過來徵集兵馬,與夏人廝殺,你怎麼看?”張定保問道。
“貴人也是從上京來的吧?”老人眼神一凝,問道。
“我從西京來。”張定保笑道。
“別折騰了。”老人嘆了口氣,道:“當初與契丹人打仗,村裡被徵走了五個人,最後只回來兩個。去年說要與夏人廝殺,又徵走五個人,到現在一個都沒回來。我看上京的貴人紛紛南下,估計是吃了大敗仗。打來打去,打得過誰!”
“便是夏人全佔渤海,也沒問題?”張定保又問道。
老人沉默了很久,方才說道:“如果夏人能幫我們整治山裡的部落,便聽他們的又如何?”
張定保一怔。
他當西京留守時,就知道內遷的靺鞨部落與渤海人之間的矛盾。
畢竟渤海人是“國人”,佔據著最好的土地、水源、牧場、山林。
而內遷的靺鞨部落屬於渤海歷代君王“北略”的戰利品,怕他們造反,所以內遷到腹地,如五京——他們屬於“野人”。
國人與野人之間,顯然不是那麼和諧的。
渤海國力強盛之時,野人部落還不敢妄動,但衰落之後,或許會有想法。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地方上的矛盾竟然如此尖銳了?已經勢同水火?
天可憐見,這還是內遷的熟蕃呢,北邊的生蕃會怎麼仇視他們?
國朝二百年,以粟末靺鞨為主體,吸收了高句麗人、漢人、粟特人及少量契丹、奚人,形成了渤海人這個族群,卻沒能消化大量黑水靺鞨,不得不說是一個重大的失策。
他們不納賦稅,不上戶口,過著艱苦的漁獵生活,山林是他們最好的庇護,默默蟄伏,等待時機。
張定保突然之間有些恐懼,渤海亡國之後,不會有人跟這些野人部落攪和在一起吧?那可真要惹得聖人大怒,興兵征討了。屆時定然血雨腥風,慘不忍睹。
不過一想到自己馬上要內遷到中原了,又覺得似乎沒什麼影響。只是,心中終究還有些許放不下。
心事重重的張定保第二天就走了,至盧州城外,遇到了銀鞍直的人。驗明正身之後,一位名叫李小喜的軍校帶著五百人護衛他東行,這讓張定保有些受寵若驚。
從盧州到龍原府治慶州並不遠,大概二百餘里的樣子。沿著山間河谷的驛道,方便快捷。再加上馬匹眾多,他們在七月的第一天抵達了慶州郊野。
一路上遇到了少許渤海遊騎。
銀鞍直的武士們十分“粗魯”,二話不說,上去就殺。他們技藝精湛,盔甲精良,龍原府的兵馬在他們手裡佔不到任何便宜。
張定保嘴上不說,但看著自己的“祖國”被欺負成這般模樣,心底還是直嘆氣。
打不過,如之奈何!
不過越靠近慶州,渤海遊騎越少,到最後幾乎看不見了,這讓張定保很是疑惑。直到東京城遙遙在望時,他才終於明白了過來:靺鞨部落造反!
黑壓壓的人群圍在慶州城外,附郭房屋被焚燬一空,男女老少被抓了起來,在營地中哭哭啼啼。
部落野人大包小包,搶得不亦樂乎。有人身上甚至披著花花綠綠的綢布,也不知道從哪個女人身上扒下來的,看著頗為滑稽。
他們遠遠看到了衝過來的銀鞍直,驚訝之下,大呼小叫衝了過來,有人甚至還遠遠放箭。
“披甲、執槊!”李小喜冷冷看了他們一眼,下令道。
張定保心下大定,默默看著五百銀鞍直武士下馬,然後取下馱馬背上的盔甲,以一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兩兩互相披掛,然後扛著粗大的馬槊,一一上馬。
果是強兵!
張定保遭過毒打,對夏人的戰鬥力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信心。這幫野人,就該被王師好好教訓一番。
五百騎分成三股,從山坡上緩緩衝下。
張定保找了個便於觀察的位置,仔細看著。但見五百鋼鐵洪流下了山坡,衝到了平緩的草地之上,如離弦之箭般插入亂哄哄的野人陣中。
沒有任何意外。五百騎一個照面就打穿了靺鞨部落兵薄薄的防線,然後斜斜劃過他們人最多、最密集的一處陣勢外圍。
馬槊挑起人的屍體,不斷甩落在人叢中,製造著混亂。
一波衝完之後,第二批又殺至,百餘根馬槊肆意戳刺著靺鞨人紙湖般的皮裘,屍體如雨點般被甩飛。
第三波接踵而至,又是一番衝殺,再度挑起數十人。
好傢伙,三批人輪番衝擊,仗著兵甲精良、武藝嫻熟,如同剝皮般肆意蹂躪著靺鞨人的陣型。
靺鞨人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先有人前出阻擋,後面的人快速列陣,但在五百騎的衝鋒下,依然亂作一團,前後死傷了兩三百人,士氣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鼕鼕冬……”城頭戰鼓擂響,慶州城門大開,千餘渤海軍士從城內殺出,趁著靺鞨部落兵被打懵了的瞬間,從側後勐擊之。
李小喜在遠處收攏部眾,見馬力還充足,又帶著騎士返身衝了回來。
這一下前後夾擊,可真要了靺鞨人的老命了。全軍當場崩潰,包袱扔了一地,所有人都失去了鬥志,爭相奪路而逃。
城內又衝出來兩千多兵,大部分人沒有軍服,手裡的武器也很簡陋,但他們士氣高昂,追著靺鞨人勐砍,似乎在發洩心中怒氣一般。
李小喜緩緩收攏部下,脫離了戰場,退到遠處。
“走,過去匯合!”張定保策馬衝下了山坡,到銀鞍直陣前。
“今日方知銀鞍武士之威名,斷無虛傳。”張定保讚歎道。
他身後的子侄、隨從方才也看呆了,這會見到渾身浴血的銀鞍武士,心中歎服、畏懼,甚至不敢與這些殺神對視。
“少說廢話,那些人是友是敵?若不停下,老子沖垮他們。”李小喜馬槊一指前方,道。
張定保轉頭望去,卻見城內出來了百餘騎,為首一人有些眼熟。
“將軍放心,龍原尹竇進乃我內弟,定然說其來降。”張定保信心十足地說道。
李小喜點了點頭,還未說話,卻見對面單騎衝來,於七十步外勒住馬匹,高聲喊道:“可是大夏王師?降了!降了!”
張定保目瞪口呆。
“你自過來即可。”李小喜穩穩坐於馬上,高聲回道。
騎士聞言,直接下馬,步行而前。
“竇枚?”待來人走近,張定保高呼道。
“姑夫?”竇枚驚訝道:“你怎來了?糟,莫非降錯了?姑夫,這……西京何時有如此強軍?”
“沒降錯……”張定保一臉苦笑,道:“姑夫也降了,今日是來勸降你阿爺的。”
“還勸啥……”這個竇枚看樣子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只聽他說道:“旬日之前,不斷有船自率賓、定理二府南下,北邊全亂了。黑水五部造反,越邊牆南下,懷遠、安遠、安邊諸府大崩潰,而今唯東平府尚在堅守,餘皆淪陷。阿爺又聽聞上京被圍,思慮著這一關怕是過不去了,於是打算舉四州十八縣之地降夏,沒想到那些蠻子又作亂,東京兵將已大部西調,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唉……”
“這……”張定保也是第一次聽聞北邊諸府的訊息。
黑水五部,早不反晚不反,莫不是夏人招來的?不過現在不是糾結這個事情的時候了,最重要的是統一龍原府四州十八縣上下的思想,別有的人降了,有的人不願降,那就不美了。
另外就是南京南海府的事了。
“南京那邊,可有辦法?”張定保問道。
“咱們降了,南京能怎麼辦?”竇枚說道:“孤懸於外,難不成降高麗?”
張定保搖了搖頭,道:“弓裔那樣子,也就是個賊帥罷了,降誰也不能降他啊。率賓府、定理府情勢如何?”
“一片混亂。”竇枚說道:“蠻子太多,生蠻、熟蠻互相勾結,形勢大壞,非得大軍征討不可。但如今這情形,又哪來的兵馬?沒了,什麼都沒了,百餘年北略的成果,要毀於一旦。”
“可惜!”張定保聞言嘆息,心中若有所思。
聖人對靺鞨諸部是什麼看法?未必就是正面的。這些人大舉南下,燒殺搶掠,激起國人的恐慌和憤怒,若能平定之,或對大局有助益。
或許,該與內弟聯名上書,向聖人痛陳利害?
不,最好親自去面聖。
上京這會多半還沒陷落,如果他和竇進分別以西京、東京主官的身份,至上京城外勸降,說不定還能立下大功。
想到此處,張定保已經有了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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