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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大夏第六屆科舉考試如期舉行。
今年的考試和往年還是有區別的,因為邵樹德親自主持了殿試。
殿試這種新事物,發源於唐代——“武后載初元年二月,策問貢人於洛城殿,數日方了。殿前試人自此始。”
但殿試並不是固定考試環節。準確地說,舉行的次數很少,全看皇帝個人興趣,有時候連續幾十年都沒殿試——“隨其人主臨時所欲。”
原因也很簡單,大臣們反對啊——“貢士既試於南宮,已精其較選,而又試之殿廡,是以南宮為不足信邪?”
群臣認為禮部已經考完了,天子再考一遍,是不相信我們嗎?
邵樹德表示,禮部錄取名單不變,他只是想重新定下名次。
於是三月初加殿試,邵樹德親自閱卷。
後宮的才女們嘻嘻哈哈,對卷子品頭論足,最後挑選了幾份出來,說水平都差不多。
邵樹德查了下考生資料,最後欽定深州安平人、三十七歲的崔梲(zhuo)為狀元。
三月初六放榜,轟動一時。
成德鎮的學子考上了狀元,他媽的一定有黑幕!但這又是天子當的考官,誰能送禮送到皇宮?有這關係,還考什麼試?
崔梲也很無奈。
我們家三代前就已遷居長安。祖父當過安、濮二州刺史,後入朝。父親當過唐刑部郎中。他本人大部分時候住在長安,連河北話都不會說,正宗的關西口音,毛的深州人!
所以說,邵樹德欽點的這個狀元還是很巧妙的,屬於關西、河北都能接受的人物。
三月初八,詔授崔梲秘書郎,從六品上,正兒八經的狀元起點——人人都知道,現在的秘書省幾乎就是天子的私人,草擬詔書的權力,一部分已經被秘書省的人攫取,若要進步,去秘書監盧嗣業手底下混是條不錯的路子。
處理完這一檔子,邵樹德的主要精力就放在完善討伐契丹戰略的細節上了。
其間,他抽空參加了五女兒、曲陽公主邵思的婚禮。
邵思是皇后所出,生於前唐文德二年(889)十月,虛歲十九,出降東京武庫丞(衛尉寺屬官、從八品下)任瞻。
任瞻今年二十,北衙樞密副使任遇吉嫡子、襄州刺史任振之弟,蔭官出身,曾在河南府州軍任職,去年轉任東京武庫丞。
安邑龍池宮時代,任瞻以勳貴子弟的身份與皇子、皇女們一起學習。
邵樹德對他還是比較瞭解的。其人天資不差,但也好不到哪去,中上之資吧。勝在細心、嚴格,在武庫當官正合適——三京武庫的主官是武庫令,“掌藏天下之兵仗器械,辨其名數,以備國用;丞為之貳。”
當然,他能獲得曲陽公主的青睞,除了同學情誼外,人長得不賴也是重要原因。不然的話,同學那麼多,憑什麼選你?
皇后之女與元從勳貴之子的結合,標準的關西集團內部政治聯姻,總之還不錯了。
說起來,邵樹德現在也有不少孫輩了,主要外孫、外孫女。回樂公主邵果兒與梁漢顒育有四個子女,河陽公主邵沐與禁軍將領野利克成育有一子。
趙王妃月娘也懷孕了,大概五月份臨盆。
孩子們都很努力,邵樹德也不差。他最近剛把何皇后的肚子弄大,有了新年第一個戰果。
不過他的時間不多了,秦王邵承節剛被委任為安東行營都指揮使,走陸路前往安東府,統率安東州兵、府兵及正開往直沽坐船的清塞軍三萬餘人,是為伐契丹的一路人馬。
邵樹德將於四月初一離京,前往營州和龍宮,算算時間,也就半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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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天空之下,軍旗獵獵,武夫雲集。
邵樹德又換上了大紅色的戰袍,策馬檢閱天雄軍、銀鞍直三萬將士。
賞賜已經發下,眾軍士氣爆棚。邵聖所過之處,萬歲之聲不絕於耳。
“久戍在外,天雄軍兒郎們可有怨言?”邵樹德問道。
軍使臧都保、副使李仁軍相視一笑,道:“陛下,天雄軍若還有怨言,那就不是天雄軍了。”
邵樹德亦笑道:“朕有數十萬兵,然若說哪支部伍最如臂使指,唯天雄、鐵林、武威、銀鞍寥寥數軍也。”
武威軍在外征戰很長時間了,已在年前返回鄭州休整,取代他們的是休整完畢的突將軍,駐防鎮州。
與之一同離開的,還有久戰疲憊的控鶴軍。
這兩軍有一些戰損,邵樹德下令從可嵐軍、清塞軍中挑選兩千精兵補入。
晉兵現在要求降低了,能當禁軍也不錯。兩千人高高興興地收拾行裝,到武威、控鶴二軍報到。
可嵐、清塞二軍之前圍攻潞州許久,死傷不小,這次被抽走兩千人,目前只各剩八千、九千兵,實力大為縮水。
填補天雄軍空檔的則是關開閏的經略軍,該部離北平府只有數日路程。
河東有直隸道、關北道州兵土團駐守,最近剛剛把佑國軍也派過去,替換久戍歸家的土團鄉夫。
洛陽周邊有返回休整的武威、控鶴、鐵林、天德、銀槍等軍。
河北有突將、經略、天成、可嵐四軍彈壓。
龍驤軍葛從周部已經前往蜀中,替換鎮守龍劍年餘的義從軍。
這麼多兵馬留鎮後方,完全夠了。
而征討契丹,本著獅子搏兔的精神,邵樹德調動了絕大部分機動性較強的部隊至北平府集結——黑矟、飛熊二軍近三萬人即將抵達。
他們將由邵樹德親領,與天雄軍、銀鞍直一起,東進營州,伺機北上。
如果算上橫野、大同、萬勝黃頭三軍五萬一千人的話,這一路將有步騎十一萬,是當之無愧的主力。
這個出征規模,與當年李世民征討高句麗差不多了:“發天下甲士,召募十萬,並趣平壤,以伐高麗。”——加上隨徵的突厥、契丹、奚、靺鞨甚至是從西域調來的罽賓等部兵馬,差不多也是十幾萬的樣子。
這個規模剛剛合適,最好不要超過二十萬。畢竟從幽州往遼東運輸物資,可沒那麼容易,損耗是相當大的。
“臧卿,朕意四路伐契丹。第一路由梁漢顒為都指揮使,統率飛龍、金刀、鐵騎三軍五萬人,自草原驅趕牛羊進兵,攻平地松林;第二路由秦王承節統率,發安東府兵一萬五千、州兵兩千並清塞軍九千,計兩萬六千人;第三路為渤海國大軍;第四路便由卿為都指揮使,統兵逾十萬,如此重任,不可輕忽啊。”邵樹德語重心長地說道。
“臣領旨!”臧都保心中湧起一股豪氣,單膝跪地,大聲應道。
能指揮十萬大軍的,天下屈指可數。他很清楚,這是鯉魚躍龍門的關鍵一步,跨過去了,他就是李唐賓、盧懷忠、葛從週一類的人物,跨不過去,天雄軍軍使也別想做了,“年邁不堪驅使”,能到地方上管管州兵就已經是聖人開恩了。
“好!”邵樹德親手將他攙扶而起,道:“朕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卿放手施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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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全忠呆呆地看著手裡的長矛。
他已經被徵發為土團鄉夫,押運糧草前往營州。考慮到自己契丹人的身份,他不由地有些苦笑。
“走了!走了!”來自濮州的州軍小校西方鄴揮舞著刀鞘,大聲怒吼。
他的心情也不太好。
正月還沒過完,他就跟著上官,帶著三千多濮州夫子渡河北上,押運著數萬捆箭失前往北平。
他是喜歡打仗的,因為可以博取富貴,但問題是此番多半沒有他表現的機會——押運糧草,能有屁的機會!
因此,這會他真是憋著一股氣,看到呆頭呆腦傻站著的夫子就是一頓打,無論是本鄉本土的濮州人,還是別的什麼地方的土團,他都照打不誤。
“啪!”耶律全忠的後背捱了一下,火辣辣地疼。
他不敢痛叫出聲,只能跟上西方鄴,大步前進。
押運糧草的不止州兵,也有土團鄉夫中的佼佼者。耶律全忠十八九歲,身高體壯,土團訓練時表現也很不錯,因此縣裡發了套皮甲,外加一根長矛,讓他脫離了苦役,成為押運士兵的一員。
西方鄴手下有五百兵,其中三百濮州州兵,外加兩百幽州土團精壯,負責沿途巡視,支援可能遇襲的運糧隊伍。
耶律全忠是真不想幹這活,但命運就是如此捉弄人,又有什麼辦法?
“飛熊軍!”北邊過來一支龐大的隊伍,引起了識貨之人的驚呼。
耶律全忠轉眼望去,呆住了。
武士騎在馬上,漫步徜徉。
每一名武士身後,還有兩名隨從牽著數匹馬步行。
有的馬兒空跑。
有馬背上馱著馬槊、甲胃、短刃等器械。
有的馬裝著行李,鼓鼓囊囊地垂在馬鞍兩側。
這是何等豪奢的隊伍!
關鍵隊伍還很長,一眼望不到頭。
“別數了,三千戰兵、六千輔兵,兩萬匹馬。”西方鄴的神情不再暴躁,他看著這支趾高氣昂走過去的部隊,酸熘熘地說道:“其實是花架子。一年到頭都打不了一仗,聖人養具裝甲騎虧大了。”
西方鄴並不孤單,事實上很多禁軍將士都這麼評論飛熊軍。
這支部隊的駐地在汝州,家人也生活在那一片。汝州有廣成澤牧場,地域遼闊,水草豐美,也只有這種地方,才適合作為飛熊軍的駐地——平時可以放牧馬兒,節省開支。
飛熊軍三千戰兵,人馬具裝,衝起來威風無比。
但禁軍將士非常看不起這支隊伍,因為隨便哪支禁軍或州兵往那一站,他都衝不動,也就只有勇氣不足的土團鄉夫可能會被他們沖垮了。
機動性又很差,長途行軍比步兵還慢——其實冤枉了他們,事實上所有騎兵的長途機動性都比不上步兵。
使用場景還十分單一,敵人騎兵看到扭頭就跑,你追不上。如果沒有蕃兵輕騎護衛側翼,對方的騎兵甚至敢用騎弓挑釁你。也就只有硬碰硬對沖的時候無往不利了,但這種機會並不多。
養這麼一支“廢物”,還不如給大夥發賞。
但耶律全忠不懂這些。他只看到這支部隊甲胃精良,士氣高昂,那粗長的馬槊舉起來,哪支契丹騎兵扛得住?
這一次,契丹八部真的危險了。
大夏的戰爭機器發動起來,輕步兵、重步兵、騎馬步兵、輕騎兵、軍屬甲騎、具裝甲騎,甚至還有源源不斷打製出來的偏廂車,遼東可能還有水師參與,這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壓過去,足以毀滅整個契丹。
罷了,我已是夏人,又操哪門子心?耶律全忠自嘲一笑,扛著長矛,步履沉重地跟上了車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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