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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州城被圍得並不嚴實,因為進攻方的兵力不足。但即便如此,守軍依然不敢出戰。
他們在城內等了一個多月,都沒等來招撫的使者,反倒是清塞、可嵐等軍不間斷的進攻。見此情形,守軍愈發絕望。
張萬進散盡家財,同時默許士兵劫掠全城,才堪堪壓下騷動——其實,澤潞二州已經沒多少財貨可劫掠了。
史建瑭現在則很有主人翁意識。
他已經是天子的人了!
沒看到聖人賞賜的駿馬、鎧甲、披風、寶劍麼?沙陀三部也不一樣了,他們現在是天子私兵,不歸朝廷節制,不聽樞密院調遣,自籌糧餉,自備器械,自己訓練。
他得替聖人好著清塞軍。
昨日城內有使者趁夜出城,欲聯絡攻城的清塞軍一起造反,結果半途被沙陀兵逮住。一番拷打之後,什麼都招了。
史建瑭已經把大營移到了城東,離清塞軍遠著點,他是真擔心有人趁機作亂。
建極六年六月初九,保寧軍出晉陽,過洞渦水,沿著蔣谷大道南行,越軒車嶺,過昂車關,中經松門嶺、三垂岡,抵達潞州理所上黨城北。
看到各部軍士在勐攻潞州之時,保寧軍上下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李存賢大駭,第二天帶著部隊南下,一直過了潞州南六十里的長平關後,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這裡已經是經略軍的駐地了,他們剛剛撲滅了高平縣的一場小叛亂,殺千餘人,主力屯駐於澤州境內。
十三日午後,保寧軍抵達高平縣,休整一日。
李存賢登上一處山坡,俯瞰位於山間盆地內的城市。
“澤州被夏人拿走了,惜哉。”李存賢嘆道。
“軍使慎言。”李嗣肱提醒道:“而今我等皆是夏人。”
“也是。”李存賢自失一笑。
他本是河南許州人。巢至河南時,被徵丁入伍,李克用大軍殺至陳許間,連破巢賊,彼時還叫王賢的李存賢仰慕克用風采,投奔過去,被收為養子。
“澤州劃歸直隸道,太行陘為朝廷所據,從今往後,河東割據不易。爾等當息了那些小心思,專心為朝廷廝殺,富貴須不比以往少了。”李存賢轉頭看著跟在身後的將校、親兵們,說道。
其實,前唐設立河陽鎮的時候,澤州一度來屬。河陽最鼎盛時,轄有懷、衛、相、澤四州(當時孟州還沒設立),後來相衛罷去,澤州仍留在河陽鎮。
直到昭義軍造反時攻取澤州,這才無奈失去,但朝廷在區劃上一直不肯把澤州劃歸昭義鎮,不承認既成事實,直到黃巢之亂後權威大喪,才不情不願地補了一道手續。
可以這麼說,艱難以後,澤州歸屬的每一次變更,都代表著中央朝廷的興衰和強勢與否。
如今,澤州又離開河東了。
“軍使說得是。”李嗣肱站出來附和道:“昨日接到濮州書信,兄長在信中直言,濮州安定數年,百姓皆言此為今上之德。又,河北平定之後,濮州作為黃河渡口,商旅漸繁,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過。他在那邊宦囊豐厚,已在城外覓地起屋,將來即便遷轉他處,濮州這處宅子也不準備讓出去了,留一子於此開枝散葉就好。”
“濮州真那麼富?”有人問道:“朱全忠、朱瑄、朱瑾反覆拉鋸的地方,能有那麼好?”
“何止!”又有人說道:“邵賊——”
“邵賊”二字一出,人人側目。
此人尷尬地笑了笑,道:“邵樹德的飛龍軍長期在濮州活動,那幫人也挺能禍害的。”
李存賢瞪了這位軍將一眼。公然直呼天子名諱,還有一點敬畏嗎?
不過他也不太敢處理此人,因為軍中太多人這樣做了,一旦處理,保不齊有人造反,他性命堪憂,因此只能警告一番。
軍將接受了警告,繼續說道:“這才七八年時間,濮州就恢復了?”
“恢復得再不好,能有澤潞差麼?”突然之間,有人冷冷說了一句。
呃,這句話確實夠“冷”的,一下子把天聊死了。
李嗣肱見狀,哈哈一笑,道:“金副將說得沒錯,河東就這麼點地方,澤潞也榨不出什麼油水了。可笑那張萬進不知好歹,妄圖割據潞州。我便要問了,即便朝廷捏著鼻子認了,讓他當潞州刺史,一年又能得幾個錢?”
“這話說得在理。”李存賢嘆道:“我等武夫,提頭賣命,不就是為了家宅、錢財和女人麼?投了夏國,這些都會有,何必再反呢?南下之後,諸位靈醒著點。軍中如果有謠言傳播,立刻阻止並上報。有人串聯,剛出苗頭之時,就要上報。石紹雍什麼下場,沒人不知道吧?今上是厚道人,觀其對待晉王遺屬便知。錢財和女人,以後都會有的。但得先確保有命享受,言盡於此,諸位多想想吧。”
李存賢、李嗣肱二人雖然都在替朝廷說話,但說得有理有據,都是事實。眾人心中縱然一時沒轉過彎來,有些彆扭,但也聽進去了,紛紛答應。
中上層軍官的利益,與下級軍官和大頭兵,本來就不是一回事。
經歷了這麼一番教育,想必軍官們一時間沒太多不該有的心思了。接下來就要嚴密監控士兵們的狀態,確保不出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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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井關外,商旅、行人排著隊等待通關。
他們有從洛陽、孟州方向走一等國道過來的,也有濟源方向斜穿山間小道過來的。但這一大一小兩條路,都繞不開天井關——這就是太行陘長達數十里,為何卻在天井關這裡修關城的原因:道路交匯處、山上有泉水、地勢也足夠險要。
天井關這兩天正在過兵。
有懷州商徒問了熟悉的軍士,大概要明天(六月十六)才能過完,後天才輪到他們過關北上。
訊息很快發散了出去,眾人聞言,盡皆哀嘆。
關南山道旁做買賣的驛站、食鋪、茶肆、客棧倒是樂開了花,這些人多留一天,就能多賺一些錢。
“丘指揮來啦!”天井關東谷口外,驛將韓二郎親自打招呼,十分熱情。
“韓隊頭不用如此。”丘增祥擺了擺手,道:“當年若無你援手,我早死矣。”
韓二郎笑呵呵地坐了下來。
他今年與邵聖同歲,卻已鬚髮皆白。當初與丘增祥同在突將軍中為隊正,戰場上救過這個新來的武學生一命。
河東降順之後,他退出了突將軍,帶著妻子兒女來到天井驛,當上了驛將,至今不過月餘。
說實話,天井驛是個肥缺,因為往來商旅實在太多了,生意好得飛起。原來的河東驛將還不想讓呢,結果經略軍出面,拿出官方牒文,勒令其滾蛋。在武夫刀槍的威壓下,河東驛將也不敢說什麼,灰熘熘走了。
這就是與大夏“一起進步”的好處。高官大將有的有爵位,有的有官位,沒有爵位和官位的,俸祿也多。底層武夫敢拼命搏殺的,如果有運道活下來,也能得到不小的好處,比如韓二郎。
丘增祥在乾寧五年(898)的時候,與同窗們一起參加了聖人授劍儀式,到突將軍當隊正。而今已過去八年,他調到了經略軍,積功升任左廂步軍第三指揮指揮副使。考慮到他才二十九歲,真是前程遠大了。
“驛站一切還好吧?”丘增祥仔細看了看,問道:“若有人找事,招呼一聲就行了,怎麼著也能把挑事之人送到北平。”
韓二郎大笑,道:“沒不開眼的人。縱然來了,也不懼他。”
丘增祥點了點頭,又指著驛站旁邊一堆席地而坐的出家人,問道:“怎麼來了這麼多僧道?”
“去給李克用做法事的,等著通關呢。”韓二郎說道:“天天過來化緣,唉,給不是,不給也不是。”
出家人旁邊還有外鎮、外州官府的小吏,應是陪同(監視)他們北上的人。
“聽那些人的口音,還有外鎮的?”丘增祥仔細聽了一會僧眾的交談,問道。
“有。”韓二郎說道:“那個契此和尚,來自吳越。還有個貫休法師,聽說詩寫得極好。甚至連外邦僧人都有,不過前幾天北上了,這會卻見不到。”
“怎還有外邦僧人?”丘增祥奇道。
韓二郎指了指北方,道:“都是去五臺山的。”
丘增祥恍然大悟。
五臺山在佛界之中,幾乎是聖地一般的存在,來往外國僧人極多。
最初可能源自後周(北周)時的傳說,即“文殊師利化為梵僧,來遊此土,名清涼山。”
信這個的很多,甚至包括天竺來的梵僧。比如“(釋迦密多羅)肘膝而行,血流骨現”,還有人攜帶天竺佛教經典,來五臺山翻譯、巡禮。
自唐以來,釋迦密多羅、佛陀波利、靈仙、貞素、圓仁、普化等外域僧人在此長住,使得五臺山的地位越來越高,甚至有“願身死作中華鬼,來生得見五臺山”的說法。
“可有日本僧人?”丘增祥忽然想到一事,突然問道。
“有一人,帶著兩位弟子,兩日前已入關。”韓二郎說道。
丘增祥聞言大是興奮,霍然起身。
唐武宗滅佛之前,日本來唐僧眾很多,比如著名的慧萼法師,在會昌元年(841)入唐,在五臺山住兩月有餘,“求見文殊”,不果。後為求五臺山供養費,遂回國。
會昌四年,他籌集到了經費,皇太后橘嘉智子親自繡制繡文袈裟、寶幡、鏡奩,並以金幣付慧鍔,令其再次入唐佈施五臺山。
會昌五年滅佛,慧萼不得不裹頭假還俗。
僖宗以後,因為中原大亂,來華僧眾漸少,一直到大夏建立之後第四年,才漸漸有外國僧眾來華。
丘增祥知聖人很關心此事,因此一直在留意,沒想到真讓他遇到了。
當下也不耽擱了,匆匆離去。
哪曉得那幫和尚也是眼尖,知道他身份不一般,立刻起身呼喚。
他有些不耐煩,問道:“爾等為何不從河北入五臺,至代州?那邊有普通院一路提供食宿,不是方便得很?”
“河北茫茫,滿目塵埃,入不得眼。”
“離亂之地,當知深隱。肅殺之所,自應遠避。”
“避亂無深淺,行路無遠近。”
丘增祥被和尚們的話逗樂了,笑道:“原來法師們也怕……罷了,其實成德之亂快平息了。我今日得到訊息,鎮州羅城守軍內訌,為王師攻破,而今只餘子城、衙城。賊人心惶惶,破之必矣。不過你們確實不一定趕得及。罷了,我帶你等從東谷入內。”
說完,當先引路,帶著一干人等入內。
天井關內,河東軍士源源不斷南下廝殺。
東谷之內,使者僧眾陸陸續續北上治喪。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邵樹德已經完全拿捏住了河東,北地一統即將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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