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麥客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二十九章 壓制與反壓制,晚唐浮生,孤獨麥客,試讀吧),接著再看更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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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之上,桅杆如林,軍旗飛舞。

四月十七日,船隊離開清口與淮陰,陸續西進。

二十日,先鋒已抵達盱眙。

淮水北岸,遊騎不斷出沒,死死盯著這隻規模龐大的船隊,並不斷把訊息傳送回去。

盱眙、淮陰二地,是淮水下游的防禦重點,自古南北兵家必爭之地。

清口就在淮陰左近,逆流而上,順風而行,如果夜間也行船,兩三天工夫就到了。夜間不行船的話,三四天足矣。

此時黃河並未奪淮入海,淮水河闊水深,正是舟師的用武之地。

從岸上看去,龐大的船隊一望無際,直接延伸到遠方的天際邊。

北人見此,正如南人見大規模的騎兵集團,都十分驚歎。

朱全忠的黃河水師與之相比,羞愧得無以復加。

邵樹德正在汴水之畔休息,親自洗刷、餵養戰馬。

遠近之處,大大小小的營帳錯落有致。他們十分囂張,連營寨都不建,夜晚宿營之時,挖個壕溝,搭點帳篷就完事了——事實上也沒有修建營寨的條件,因為各類工具都沒帶上。

“這麼說,楊行密親自來了?”邵樹德將馬兒丟給李逸仙,問道。

“是,楊將軍遣人抓了兩個淮軍遊騎,拷訊出來的。”信使回道。

“楊行密多半也知道我來了。”邵樹德說道:“這是想佔我便宜呢。”

你能抓對方的遊騎,對方當然也能抓你的遊騎,具體的作戰部署不知道,但大概情形還是能問出來的。

邵樹德這一路總共兩三萬人,目前分散在各處,跑得最遠的一部,甚至已活動到了泗水一帶,窺視河對岸的宿遷——宿遷,本名宿預,原屬泗州,寶應元年更名,劃歸徐州。

他們沒有盲目過河。泗水不是汴水,對純騎兵部隊來說,沒那麼容易涉渡。即便人家的水師不攔截,過河之後,怎麼回來也是個麻煩事,況且補給也不一定有著落,馬兒的胃口實在太大了。

但這支騎兵部隊的到來,依然讓淮軍上下極為緊張。他們派出巡邏遊騎,沿岸交替巡視,發現有人伐木的話,立刻飛報回去——伐木顯然是造浮橋的前奏。

捧日軍作為步兵,分屯虹縣、徐城兩地,正在拼了命地搜刮鄉間存糧、乾草。泗州百姓苦不堪言,卻又無力反抗。

當然光靠搜刮肯定是不夠了。泗州才四個縣,十來萬人,根本不可能供給這麼龐大的騎兵集團,糧草大頭還得汴水轉運——打仗,真的處處離不開河道,規模越大,越吃後勤,越難以遠離後勤中心。

“給戴思遠傳令,可以慢慢收攏部伍了。如果賊軍大至,可放棄徐城北撤。”邵樹德下令道。

謝童眼珠轉了轉,已經想到其中真意了。夏王怕是想誘敵深入,儘可能地讓淮軍北上。另外,捧日軍的戰鬥力也很成問題。同等兵力下,不一定能贏淮軍,更何況人家兵多。

“殿下,淮軍若沿汴水北上,恐無法抄截其糧道。”謝童看著靜靜流淌的汴水,說道。

“嗯。不過先試試淮軍成色,若無機可趁,我自走也。”邵樹德說道。

“淮人或會直攻虹縣、宿州,截斷我軍糧道。”謝童又道。

“他斷不了。”邵樹德說道:“若舟師入汴水至宿州,我便調集大軍來援,或有殲敵良機,勿憂。”

汴水沒有泗水寬,更別說淮河了。舟師進來,擠擠挨挨,難以調頭,非常不方便。如果楊行密在此遷延日久,等到徐州方向的各路大軍南下,搞不好就要掉下一塊肉來。

此戰,一切看楊行密如何抉擇了。夏軍有主動權,淮軍其實也有點主動權,見招拆招,走一步看一步,本就是應有之意。

******

沛縣城東南的泗水之上,火光沖天,殺聲盈野。

這會正是寅時三刻,夜色濃重。從下邳方向駛來的三十餘艘運輸船滿載箭失、傷藥及其他各類物資,駐泊於河上。

其實他們早被徐州北面招討使葛從周盯上了,只不過一直沒找到機會罷了。

但淮軍也是人,也會鬆懈,也會大意。這不,稍稍一個不留神,就讓趁夜攻來的龍驤軍數千將士給抓住了機會,從上游施放了許多小船,船上裝載了諸多柴草、火油,引燃後順水飄下,直衝淮軍船隊。

用火船對付水師,屬於經典操作了,但其實成功率並不高。

昔年史思明想要燒燬河陽三城的浮橋,就用了這招。不過李光弼早有準備,讓軍士們手持長槍、竹蒿,將火船攔住,不一會兒就燃燒沉沒了,根本沒造成什麼威脅。

這還是對付固定目標呢。

對付船隻這種活動目標,只會更加困難。敵人稍稍有備,就很難成功。

不過,淮軍這不是沒有準備麼……

龍驤軍第一次搞火船突襲,手比較生,提前量計算得有點問題,很多船隻中途就沉沒了,讓人直捂臉。不過還是有不少船隻成功漂了過去,淮人手忙腳亂,大呼小叫,高喊滅火。

就在此時,岸邊又有重重黑影襲至。他們都是軍中精挑細選的弓手,身高臂長,此時在軍官的指揮下,拈弓搭箭,向淮軍運輸船拋射而去。

這若在平時,其實沒什麼威脅。戰時船隻一般會做防火處理,沒那麼容易引燃,縱有火苗燒起,也不會太多,自然有人前去撲滅,不用費太多手腳。而且,船上還有射程較遠的弩機,看到岸上敵軍聚集之處,直接發射過去,保管他們狼狽奔逃。

不過,淮軍這不是沒有準備麼……

而且他們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水師,多為戰時臨時徵發的民間船隻,稍稍改造了一下罷了——說穿了,就是水上版的“土團鄉夫”。

於是事情就大條了。

火船引燃了淮軍的運輸船,先是一艘,然後是兩艘、三艘……

岸上碼頭之處,雙方的廝殺也激烈了起來。

龍驤軍挑選了敢死之士,直衝淮軍據守的寨牆,只攻了半個時辰,就將三百餘徐州兵斬殺殆盡。殺起了興的他們將碼頭付之一炬,火焰照亮了整個河面。

運輸船上的淮人亂作一團。

水手們根本不管軍將的命令,縱身躍入河中,消失不見了。

軍官們也長嘆一口氣,放棄了,跳河逃走。

船隻繼續燃燒,熊熊烈火之下,沛縣城頭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鎮遏兵馬使張超看到了,抿嘴不語。

親兵們跟在他身後,目瞪口呆。

三十多艘運輸船付之一炬,固然損失不小。但對沛縣來說,其實並不致命,蓋因之前周本已經送過糧食、武器過來了,甚至還有三千援軍。

但對士氣的打擊不小,這是毫無疑問的。

張超摸了摸肩頭的舊傷,臉色凝重。這是上次出城追殺夏將閻寶時中伏所受之傷,至今還未癒合。那一次,損失了兩千軍士,還都是能打的精銳。

夏人的龍驤、拱辰、捧聖三軍帶著一大群兗州土團鄉夫,持續勐攻城池,如今城內只剩三千餘人,士氣不振。

唉,看來淮人的水師也靠不住。

張超默默下了城樓。如果與外界的聯絡斷絕,他是不想守了。要麼突圍,要麼……

何必給楊行密賣命呢!

******

東南風越刮越勐,長龍般的大軍迤邐而行,佇列嚴整。

徐州行營都指揮使李唐賓剛剛收到命令。

“諸位,淮軍主力西進,欲尋大王決戰。”李唐賓宣佈道。

義從軍副使錢守素、都虞候王敬蕘、龍虎軍軍使劉知俊、副使華溫琪等人面色不變。

夏王屬下多騎軍,打不過還跑不掉麼?基本是立於不敗之地。

“大王有令,行密既走,當尋機襲擾徐、泗,動搖賊人軍心。”李唐賓道:“全軍轉向,南下!”

李唐賓征戰多年,自有威望。命令一下,很快傳達至各部,很快,義從、龍虎二軍調轉行軍方向,朝清口方向開進。

李唐賓也在腦海中鋪開了戰場全域性。

淮軍主力原本屯於下邳、清口一線,這是對的。泗水是徐州的生命線,必須得到保障。而徐州又是堅城,駐有大軍,四周亦有山川環抱,是洛陽以東的中原大地上難得的有山川之險的大城。

憑藉徐州堅城消磨夏軍兵力、士氣,然後再投入以逸待勞的淮軍主力,這應該是楊行密最初的想法。如果北邊河東、河北諸鎮再發動的話,可能還會取得一場大勝,屆時局面就會豁然開朗。

楊行密的這點小心思,李唐賓自己都能看明白,他不認為用兵二十年之久的夏王看不透。

說穿了,楊行密沒信心。

對淮軍的戰鬥力沒信心,對淮南的實力沒信心。所以不敢一上去就主動邀戰,雙方十餘萬大軍陣列於野,一決勝負。

他想等夏軍的戰鬥力和士氣被嚴重削弱之後,再投入手中的精兵,那樣把握就大很多了。

方略沒有錯,李唐賓也很讚賞。但行軍打仗,本來就是鬥智鬥勇,互相壓制與反壓制,都想讓敵人處於不佳的狀態,戰鬥力變弱,而自己處於全盛狀態,維持住戰鬥力和士氣。

楊行密的意圖太明顯了,如今被夏王他老人家調動,已經露出了破綻。

不過李唐賓還是有一點沒想明白。

泗州那邊,其實並不是特別危險。楊行密不該這麼早就大舉西進,一副尋求決戰的樣子,這是何故?

從軍事角度來說,這樣做有些不太合適,李唐賓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但不管他怎麼樣,李唐賓決定按照自己的節奏來。

自己擔任節度使的淄青鎮組織了十多艘海船,正準備輸送大批糧草上岸,屯於海州。

聽新羅水手說,此時風向不對,本不利於行船,好在近岸有一股向南的水流,可以慢慢漂過來。

糧草問題解決了,李唐賓沒了後顧之憂。義從、龍虎二軍再度活躍,這次本來要去攻宿遷,但接到訊息之後,他決定去打清口,這裡更致命一些。

大軍出發之後,騎軍四出,甚至渡過泗水西進,盡全力驅散敵軍遊騎,遮斷戰場。

越晚被敵軍發現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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