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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渤海國相走了?”折芳靄從後宅轉出,問道。

“去長安面聖了。”邵樹德說道:“這宅子可還滿意?下了血本了。”

折芳靄笑著轉到邵樹德身後,替他揉按肩膀,道:“妾十餘年前嫁過來時,可沒想到有今日。夫君真是這世間,第一等的豪傑。”

夫人的馬屁拍得邵樹德心花怒放。

“夫人當知我欲將天子百官遷來洛陽。”邵樹德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輕輕放下,道:“天子東遷之後,承節可為西京留守、京兆尹。這是我本來的方略。今日面見烏炤度,我又有了新想法。”

折芳靄手一頓,沒有問。

“夫人覺得,承節是繼續在長安好,還是去遼東好?”邵樹德問道。

“夫君自己拿主意便是。”折芳靄繼續揉按。

邵樹德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承節還是繼續當西京留守吧,李茂貞已平定東川,他後面該做好入漢中的準備了。諸葛仲方,算是他的第一道磨鍊。遼東之事,我打算讓嗣武過去。”

遼東那地方,畢竟與中原隔著海。讓哪個方面大將過去,邵樹德都不放心。最好的辦法,還是讓親兒子過去掛帥,哪怕只是名義上,也得讓士兵們知道主帥是誰。然後還得給嗣武安排個副手,最好是有點政治頭腦的那種。

這事他其實早就決定好了,之所以當著妻子的面再說一次,也是出於尊重罷了。

“嗣武明年十七歲,成婚之後,便可出去歷練了。邵家的兒郎們,一個個都要長成了。”折芳靄笑道。

“確實。”邵樹德嘆了口氣,道:“這個家,我戰戰兢兢,一個人頂到現在,終於可以輕鬆些了。”

“遼東之地,靠打打殺殺可不成,還得有人幫著治理。”折芳靄又道。

“夫人有此見識,便勝過了很多武夫。”邵樹德讚道:“李克用也是近些年才明白這個道理。”

安東都護府故地,確實需要一套文吏班子,部分從中原調撥,部分吸收當地人參政,組成利益共同體嘛,這樣能更好地站穩腳跟。

他屬意杜光乂出任安東府尹。是的,安東本為都護府,行政級別相當於藩鎮一級,但他現在打算降格為府,就叫安東府。以後控制的地盤多了,再慢慢拆分為幾個州。

杜光乂先在自己身邊當秘書,後來又出去當監軍,勞苦功高。治理地方的一應人才,讓他爹杜讓能想辦法。

這其實是一種獎勵。因為邵樹德聽聞河西節度使杜讓能身體抱恙,他今年五十八歲了,已是風燭殘年,一不留神就會故去。

杜讓能在河西幹得不錯。尤其是廣推教化、編戶齊民兩事,更是他的拿手好戲。河隴那地方,缺的就是這種化夷為夏的人才。杜讓能這些年的工作是合格的,甚至可以稱得上優秀,獎勵一下沒有問題。

對了,安東府尹是夏軍內部職務,對外還是要遮掩一下的,免得引起渤海國上下疑懼。

至於軍事將領,邵樹德其實也已經有人選了,即歸德軍軍使符存審。

由他率歸德軍一萬步卒,外加龍武軍一萬一千人,組成安東行營的主力。

另外,龍驤、捧日、拱辰三軍的騎兵也加強過去。這樣一來,安東行營大概便有兩萬步兵、兩千五百騎兵,完全夠了。

以後渤海國每年會送戰馬過來,屆時你新建騎兵也好,讓步兵學騎馬,改成騎馬步兵也罷,隨便。

烏炤度打得一手好算盤,想讓夏軍替他們火中取栗,我偏派遣大量步兵過去,先穩住陣腳,擴大地盤,設立官府,編戶齊民,發展生產。

時間一久,便在遼東紮下根了,想趕都趕不走。與虎謀皮這四個字怎麼寫,好好學學吧。

離開府邸後,邵樹德自召集銀鞍直士卒去禁苑打獵不提,這邊烏炤度已與高元固回了長壽寺,兩人都很興奮。

遼東那個地方,見天被契丹抄掠,當地百姓早就對渤海國失去信心了,不知道多少人要轉投契丹。夏人一來,契丹大驚失色,定然調集重兵圍剿,渤海國也就緩解了壓力。

“老成謀國者,非烏相莫屬。”高元固恭維道:“讓契丹與夏兵廝鬥去,咱們大可休養生息,積蓄實力,屆時再向契丹討回公道。”

烏炤度的臉上也有了笑意,道:“也是沒法子了,只能行此險招。老夫也是為了延續渤海國祚。契丹兇狠,夏兵也需索無度,讓他們先打吧。若打得兩敗俱傷,中原再有變故,那就是上蒼卷顧我渤海二百年基業。”

眾人聽了紛紛大笑,一個接一個上前敬茶。

烏炤度心情很好,笑道:“此番帶你等來,也不純是為了遊歷的。我看洛陽也新修了國子監,待此間事了,你等便去洛陽國子監求學。大唐素來不為難我等外邦學子,定無問題。學成之後,爭取高中進士。有了功名傍身,回上京之後,我也好替你等謀個實缺。”

“多謝國相栽培。”眾人喜氣洋洋,紛紛應道。

“萬不可被新羅人比下去了。”烏炤度又叮囑了一句。

******

還真有很多新羅人來了洛陽,不過非為求學而來,而是為了造船之事。

領頭的便是大唐賣物使崔玄。

他最終在禁苑林地之內找到了邵樹德。

彼時邵樹德正帶著銀鞍直及宮廷衛士互相操練。兩軍對壘之下,鼓聲陣陣,殺聲震天。

從廣勝軍提拔進銀鞍直的將校陳章勇不可當,連續數次馳馬衝陣,生擒兩人而還,打得慕容福的宮廷衛士灰頭土臉。

“陳夜叉威武!”銀鞍直的將士們見陳章如此勇勐,紛紛高呼,興高采烈。

邵樹德高興地賞了他十匹絹,待見到崔玄後,笑問道:“此兵如何?”

崔玄這才回過神來,感慨道:“昔年張保皋在武寧軍為將,素稱勁勇。回國後操練軍士,選得驍勇萬餘,勇不可當,橫行數州,將海賊盡數誅殺。殿下之兵,應比張保皋部更為驍銳,乃天下強兵。”

“張保皋也是一腔熱血,奈何殺之。”邵樹德說道:“讓你募兵,怎麼,已經有眉目了?”

“回殿下,我已在登來密三州,募得軍士三千。又有僑居海州之新羅人,名趙宗晦者,集壯士兩千,欲為殿下廝殺。”崔玄說道。

“趙宗晦也是新羅人?”邵樹德問道。

“正是。”崔玄答道:“鬱洲島上有諸多新羅僑民,趙宗晦便是其中有勇力者,祖上——祖上曾是海賊。不過已然改邪歸正,所募集丁壯,多為漁民,亦敢打敢拼。”

漁民?怕不是都為海賊後裔!

邵樹德懶得翻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的舊賬,沒意義。

“趙宗晦既能拉來部隊,便將其編入平海軍,嚴加操練。”邵樹德剛說完,突然意識到崔玄並不是自己的官,又道:“新羅喪亂,你可願入大唐為官?”

本來料定崔玄會答應的,誰想到他猶豫了一會,咬牙道:“非玄不願為殿下效力。實在是我回了新羅,能發揮更大的作用,殿下英明神武,當知其中關竅。”

邵樹德沉吟了一會,笑道:“你有這份心便好,隨你了。平海軍五千人,我便交給別人了。你找些通曉官話的新羅僑民,充作翻譯便可。”

平海軍是一支即將成立的新部隊,員額暫定為一萬人。

從名字就可以看出,這支部隊與海脫不了關係——平海,取平定海疆之意。

平海軍一萬人並非都是戰鬥人員,事實上將會有大量水手存在。

海軍固然不是近兩年的事,但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一旦將來船隊規模慢慢擴大,他們就有用武之地了。

襲擊敵方船隻、運輸糧草物資,甚至是登陸作戰,平海軍都將發揮巨大的作用。

“工匠都募齊了吧?”邵樹德又問道。

“殿下放心,已在蓬來鎮收集完木料,試製第一艘船了。”崔玄答道:“另者,殿下吩咐打造漁船之事,也會同時進行,不會耽誤的。”

“你不來我大唐為官可惜了。”邵樹德惋惜道:“罷了,樂和坊中賞你一套宅邸,有空便來住住吧。”

定鼎門東第二街第一坊便是樂和坊。其中有一套年代久遠的宅子,半毀於戰火,現已修繕完畢,邵樹德隨口便賞給了崔玄。

這套宅子其實不錯,是朝散郎行洛州洛陽縣尉薛矩宅,調露元年死於洛陽,死後追贈邢州司馬。

現在洛陽各坊,每新建、修繕完畢一套宅子,都會第一時間報到邵樹德這邊,並附上具體位置、大小及來歷,供他拿來賞賜給有功之臣。

是的,房子的來歷也很重要,哪怕你是推倒新建的,有的人還是會不想要,因為以前出過事。

邵樹德賜給嫡長子邵承節的王府,差點就被折芳靄“拒收”,因為這個所謂的“雍王宅”,其實就是高宗時的章懷太子升儲前住的地方,兆頭不是很好。

“謝殿下賞賜。”崔玄喜道。

洛陽的房子,可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各坊宅邸,根本就不賣,至今流出來的,全是透過賞賜的形式。

“你也出過不少次海了,平、薊、幽三州外海,可有島嶼?最好是有水的。”邵樹德問道。

崔玄仔細回憶了一下,道:“似未見過。”

邵樹德有些失望,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了。如果真有合適的島嶼,那麼完全可以讓“海軍陸戰隊”佔下來,作為物資、兵員的中轉基地。

他的軍隊全是旱鴨子,一旦乘船出海,怕是連膽汁都要吐出來。如果近海有個島嶼能夠休整,那就再好不過了。

沒有就算了,他再另外想辦法。當然也會派人去查探一番,免得有所遺漏。實在不行的話,就找個防禦薄弱的港口,趁敵不備,一把突襲佔下來算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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