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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從周部目前勢頭很好,以優勢兵力圍攻汜水,佔了上風。

其實這樣說可能也不太準確,因為河陽鄉勇仍然在持續不斷地騷擾葛部後方。他們在德勝軍手下吃虧後學乖了,人分得更散,經常百餘騎一股,四處活動,逼得葛從周不得不抽調大量兵力用於後勤通道維護。

所以你便看到了,葛從周圍攻汜水有些日子了,居然拿不下,因為參與攻城的兵力就不夠多,甚至做不到包圍,城外可以運輸修補城牆的材料進城,也可以派兵衝進去,這你要打到猴年馬月啊?

李振提議調葛從周部回來,就是基於他勞而無功,拿不下汜水縣,更別說旋門關了。

“不妥。”朱全忠否決了李振的建議,道:“賊軍最近增兵了,保義軍王建及以及河南府兵一萬多人開至旋門關,兵力不少了。”

說到這裡,朱全忠突然一陣惱怒,幾乎壓抑不住心中的火氣,想帶著天武八軍及葛從周集團近十萬人一起壓上去,先解決一個方向的麻煩。

同時,更有強烈的衝動命令龐師古不要管側翼和糧道了,直接渡潁水西進,勐攻夏人的營壘及臨時修築的土城。

但理智阻止了他這麼做。朱全忠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這股無名火。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這股無名火哪裡起來的,可能是夏賊長期的各種行動一點點攪亂了他的方寸,不知不覺間腐蝕了他內心的意志,想要死中求活,搏那萬一的機會。

敬翔看了朱全忠一眼,很明顯他注意到了自家主公剎那間的情緒失控。

“無妨。”朱全忠對敬翔笑了笑。

不過心魔一起,哪是那麼容易排解的。謀士們在議論該如何破局,朱全忠卻在惦記天武八軍再訓練一段時日就滿兩年了,是不是可以拉出去野戰了呢?

聚起十幾萬大軍,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砸破夏人在潁水西岸的烏龜殼。叫你避而不戰!叫你相持對峙!叫你偷渡襲擾!老子把你這十萬人全打崩潰了,看你還怎麼玩下去!

朱全忠又深吸一口氣,平復心緒。

最近不知道怎麼搞的,情緒經常控制不住。今天聽到契必章在亳州堂而皇之地當起了坐寇之後,心裡就很不舒服。是的,臉上依然言笑晏晏,但內心的暴虐不斷翻湧,然後幕僚們又拿不出完美的解決方案,弦幾乎就要當場崩斷了——朱全忠真的好似聽到了腦海中的那根弦被不斷拉扯、崩解的聲音。

“大王,亳州之事,沒別的辦法了。葛從周部不宜南下,或可調氏叔琮東進,攻契必章。”敬翔建議道。

其實就是放棄圍攻潁州,轉而先安定後方。

這次契必章沒按常理出牌,居然不是打了就走,而是留了下來,堂而皇之號令三縣,這影響太壞了。如果不去阻止他,他能把整個亳州都吃下,然後呢?還是沒兵阻止,任他繼續吃宿州或宋州?

“龐師古可堅持得住?”朱全忠問道。問完他就笑了,這事誰能回答?

“大王,請調氏叔琮東進亳州,先驅趕契必章。”敬翔堅持道:“要麼,畢其功於一役,全軍渡河,哪怕攻城寨再難,也要拔掉李唐賓部主力。”

朱全忠有些心動,但他也很清楚,這一般是輸多了的賭徒最喜歡乾的事情。一戰功成,看似誘惑非常大,但也有可能把最後的本錢輸光,讓本來還可以苟延殘喘幾年的局勢瞬間加速,當場崩盤。

“先等等。”朱全忠說道:“楊行密親率精兵西進,打算徹底攻拔安州。羅弘信的態度也有所軟化,看看能不能令魏博出兵。只要這兩家出兵了,邵賊的日子就難過了。”

敬翔有些失望,但又不能指責主公說得不對。三家合力的話,確實更穩妥一些。但老話怎麼說的?人多事也多。三方一起進兵,看似不錯,實際執行起來往往有太多問題。

“從明日開始,我親自下營練兵。天武八軍,是我最後的預備隊,一定要練出來,派上大用場。”朱全忠說道:“軍府諸事,悉委諸君也。”

天武八軍,朱全忠以前不是很上心,一直交給張歸弁打理,由他負責招募、訓練。張家兄弟遭到懷疑後,張歸弁去職,又交給了新寵葛從周的義子謝彥章來掌控。

謝彥章的能力當然是不錯的,訓練得也有模有樣。弓弩、刀槍、牌甲等器械也置辦得差不多了,軍士們在過去一兩年間也非常熟悉了,可以說具備了一定的戰鬥力,可以當做二線守備部隊來使用。

但朱全忠壓根看不上這些人,覺得長直軍一萬人就能打崩天武八軍五萬人。但沒辦法,如今是什麼時候?由不得挑挑揀揀了,能有的用就不錯了。

另外,經歷了胡真、徐懷玉、張歸霸等人投降的事情後,他現在愈發多疑,愈發不信任老將。天武八軍之中,存在著大量宣武、宣義兩鎮的年輕新銳軍官,元從老人的子弟反倒不是很多,可見朱全忠的傾向。

這支部隊,他打算親自來抓,軍械用最好的,賞賜足額給,花心血下大力氣操練,然後關鍵時刻帶著出征,一舉定乾坤。

希望來得及吧。

******

潁州城外,敵軍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

魏守節揮舞著步槊,用力一掃,就將兩名衝上城頭的梁兵掃了下去。隨後又大步上前,挺槊一刺,一名梁人軍校慘叫著落下城頭。

軍士們受其鼓舞,勇氣倍增,酣戰不休,終於將賊軍的這股攻勢打退。

魏守節暗暗鬆了口氣,在城頭上巡視起來。

其實有不少梁兵屍體遺落在城上。觀他們的裝束,似乎並非飛勝、雄威二軍,而是土團鄉夫。

果然,無論是夏軍還是梁軍,攻城之時都捨不得上寶貴的野戰精銳。反正一個技藝嫻熟的勇士和一個訓練不足的新人,在滾燙的金汁面前沒甚區別,全都是送死。

“盡驅使羸兵攻城。這氏叔琮,也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魏守節踹了一腳地上的屍體,發現都是些穿著五花八門衣服的鄉勇,頓時破口大罵。

拿鄉勇來攻城,與夏王驅使蕃兵及雜牌攻城有何異,還不都是消耗異——

“將軍,賊兵退了。”有軍校趴垛堞上看了看,稟報道。

“我有眼睛,看得到。”魏守節瞪了他一眼。

這廝是申州兵,不是魏守節自己的人馬。

他那五千兵,野戰之中被氏叔琮打掉一半,守城這幾日,又死傷千人,如今還剩一千多,回去之後還不知道會面對摺嗣倫怎樣的怒火呢。

淮西戶口不豐,人丁寶貴啊!

潁州鎮遏兵馬使崔洪走上了城頭,魏守節見狀,立刻上前行禮。

“魏將軍連日廝殺,辛苦了。”崔洪說道:“這幾日賊兵也撂下不少人了吧?”

“不下五千,惜多為土團鄉夫。”魏守節說道。

“賊軍剛攻來那會,我是真的沒底。”崔洪說道:“城中兵馬不少,足足一萬六千餘,可惜正兒八經的軍士只有七千,真的很害怕被人一舉破城啊,還好熬過來了。”

當然,崔洪也知道,氏叔琮一開始就沒捨得派野戰主力上陣,而是用鄉勇一波又一波地攻城,飛勝、雄威二軍只在關鍵時刻出動。

這給了崔洪鼓舞士氣、整頓部伍的時間,除了第一天手忙腳亂之外,後面都守得很穩。打到今天,梁人已經拿他們沒有辦法。

掘壕、穴地、撞城、發煙,幾乎什麼招都用了,但守軍在付出不小的傷亡後,依然牢牢地立在城頭,越打越穩,越打越有信心。

現在崔洪可以肯定地說,憑氏叔琮那五萬餘人,打不下潁州城。回去再徵個三萬鄉勇,花上兩個月的時間,不計傷亡勐攻,或許還有點機會。

“鎮使,賊軍既無法破城,或許會走?”魏守節問道。

“我昨日就遣使至蔡州,折帥應已知道東側無憂,這會可能已經在嘗試著清理郾城附近的敵軍營寨了。”崔洪說道:“咱們守住潁州,儘可能地牽制住梁賊,就已有功勞,無需多想。待折帥大破丁會之佑國軍,攻佔郾城,此戰結局基本就定下了。擊敗龐師古之後,我等還能領一次賞。這仗,打得輕鬆愜意,不錯。”

崔洪其實挺喜歡野戰的,但潁州實在太重要了,魏守節又在潁上大敗,損兵折將,連累了兄弟部隊計程車氣,因此他也不敢託大,以守為主。反正城裡糧食多得是,根本不怕被包圍。

這就是預期所帶來的巨大作用了。我預期整個戰役我們會贏,那被人圍困就一點也不慌,甚至引以為傲,因為牽制了眾多敵軍。

相反,如果預期比較悲觀,那結果就很難說了,內部軍亂都有可能,因為將士們不相信能贏,只會覺得自己是被上頭派過來送死。

夏王連戰連勝,沒想到還給己方的守城軍士帶來了額外計程車氣加成,使得他們能夠忍耐持久的苦戰,不會輕易投降。

優勢真的是一點點積累的。

崔洪也走到了女牆前,卻見城外的梁軍正在回營。不一會兒,卻聽吱嘎一聲,潁州東門被開啟了,申州刺史陳素帶了兩千軍士,吶喊著殺了出去,追著梁兵屁股後頭大砍大殺。

梁人挖掘了許多壕溝,壕橋數量不是很多。撤退之時本就慌亂,突然看到城內軍士殺出,有點著慌,都想趕緊跑回去。結果壕橋之上你推我搡,不時有人摔跌下去,看得崔洪哈哈大笑。

“梁賊也就這點本事,龐師古那十萬大軍,李、折兩位大帥吃定了。”崔洪冷冷一笑,道:“老子不急,我敢在這過寒食節,氏叔琮還待得下去嗎?就是不知道契必將軍到哪了,若能攻下徐、宿二州,將賊人家卷執來,梁兵敗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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