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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有些煩折家人。

具體說不上哪些,但就是很煩。

或許是同為邊疆豪族,兩家的景況有些相像,但王氏比起折氏還差了不少的緣故吧。

折家人那股高傲勁也讓人吃不消。

折嗣裕那種人就已經讓很多人暗地裡咬牙切齒了,同在飛熊軍為將的折從允也讓人覺得欠揍。他還沒見過折宗本,但感覺好不到哪去,這一家子人就這樣。

但人家是秦嶺仇池諸路兵馬都指揮使,惹不起啊!

王崇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起身登上一座望樓,仔細觀察起了寨子附近的情形。

第一感覺是這邊的山比陰山複雜多了,層層疊疊,無邊無際。山上幾乎全是人跡罕至的密林,飛禽走獸隱伏其間,幾乎不辨道路。

怪不得均、房、金等州主要靠水路溝通內外呢,先天條件如此,沒得辦法。

對了,朝廷雖下旨置昭信軍,領金、商、均、房四州十九縣二十六萬餘口,但人口最多的房州四縣並未奉詔,他們仍然聽從襄陽趙氏的指令,集兵對抗,甚至圖謀反攻均州。

折宗本、李延齡二人一致決定派邠寧節度使兼邠州刺史李柏率軍攻房州,這在王崇看來多半會鬧得灰頭土臉。

巢軍,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巢軍了!

十年時間足以讓一個壯懷激烈的勐士變得消沉無比,足以讓他的戰鬥力墮落到可恥的地步。

金商巢賊,不行的。

當然王崇也不傻,折、李二位打的什麼主意,我大聰明還不明白麼?

消耗異己罷了!

這和李唐賓想要消耗保義軍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掌握在自己手裡的部隊,那就是禍害,是隱患,必須消滅。

只是這樣一來,內部是乾淨了,內亂隱患消除了許多,但對大帥的名聲終究有些許的妨礙。

唔,還有華州軍王卞,估計戰戰兢兢呢,覺得自己手頭最後一點本錢難保。

其實仔細想想,都是人之常情。這世道,手裡沒點軍隊,能不害怕?呃,好像手裡有軍隊,也害怕,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將軍,有指揮使軍令。”親兵跑上了望樓,遞過一份命令書。

王崇看了看封口,隨後拆開,仔細閱覽。

“走,下去看地圖。”王崇立刻下樓,直奔營房。

折宗本膽子也是夠大的,居然運動到了鄧州境內。若該部都是騎兵也就罷了,偏偏還有兩千步卒,這是吃準了山南東道重兵佈防於外,內部空虛啊。

而折宗本的膽大妄為,肆意劫掠,也不出意外引來的趙匡凝的憤怒。根據目前哨探到的情況,敵軍共分為三股——

第一股,唐州刺史趙璠率步軍七千、騎軍千餘自比陽而來。

第二股,隨州刺史趙匡璘率步軍六千、騎軍千餘自隨縣而來。

第三股,由忠義軍節度使、趙匡凝親領之步軍五千、騎軍千餘,自襄州出發,屯於鄧城。

但其實敵人還有一股,那就是駐防鄧州的兵馬,他們沒有出動,可不代表情況合適時不會南下,畢竟近在遲尺。

這三路人馬,看樣子是要集結到襄州,然後一同西進。

趙匡凝還是謹慎的,不給人各個擊破的機會。

三路兵馬,總共加起來兩萬餘人,就是不知道成色如何,應不全是衙軍精銳。

這人數也是哨探估算出來的,至於準不準,後續還會不會有所增加,誰也不知道。

“襄州地勢平坦,水網密佈,湖沼眾多……”王崇看完地圖,心中暗自思索:“地勢平坦難以藏下大軍,水網密佈又不利騎兵驅馳,非得找個好地方了。”

折宗本挑選的地方就是小江口寨子。

因為這是最適合藏兵的地方,五千鳳翔軍已經南下至寨中,訊息尚未走漏。豹騎都同樣大部屯於倉城,同樣不為人知,若將賊軍引來此處,或可收奇效。

就是不知道他們敢不敢過來了。

……

鄧城縣內,趙匡凝已經等得心焦了。

去歲的越冬小麥已經收穫,但還有很多田地種的是春麥,差不多月底就要收割了。若拖延時日,讓夏賊奪取田中糧食,那就是一樁大麻煩。

夏賊糧食不足,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均州的底子,他們很清楚。

金商是什麼樣子,也差不多知道個大概,人家還養著上萬“巢賊”呢。

即便透過商山道轉運一些物資過來,養個三五千人就頂天了,還不能有太多騎兵,否則軍中乏食,會出大問題。

再者,鳳翔軍遠道而來,一定得厚給賞賜,不然軍士們鬧將起來,折宗本腦袋不保。

趙匡凝也是在軍中打熬多年的,豈能不懂這個道理?

武夫們管你是什麼將軍大帥,不給錢,老子砍了你腦袋換個人當節度使,說幹就幹,毫不拖泥帶水。

均州有多少財貨,養得了幾個慾壑難填的武夫?趙匡凝就不信西北的武夫有什麼不一樣了,還有不愛錢的?

所以,折宗本至多有三四千兵,騎卒不過數百!

而這個數字,在過往的幾次戰鬥中也被證實了,錯不了。

可能會有一些額外的援軍過來增援,但絕不會多的,至多兩千人上下,這便是極限了。

也就是說,折宗本最多六千步騎。而這次,襄鎮諸州將集結四到五倍於其的兵力,一舉殺過去,將這股賊寇徹底剿滅!

“大兄。”趙匡明匆匆趕了進來,有些興奮地說道:“折宗本已經離開了襄、鄧之間,一路退卻。他們劫掠了不少錢糧,但未籌集到足夠的車馬,沿途遺棄了不少。”

“哦?”趙匡凝眼神動了動,微微一笑,道:“路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遺棄的以糧食居多,財貨較少。”趙匡明笑道:“這幫賊寇,可真是讓人笑掉大牙。明明乏食,卻捨不得到手的財貨。有斥候看到,賊軍大包小包,飽掠重負,車上也放滿了絹帛、銅器。”

“萬勿大意。”趙匡凝叮囑了一句,隨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武夫就這個樣子。和我預想的差不多,折宗本孤軍前來,軍中多半賞賜不足,軍士們怨聲載道,他已快壓不住了,不得以許其攜帶財物遠遁,為此沿途遺棄了大量軍糧。他不得不這麼做,不然軍中就得譁變,死無葬身之地矣。”

趙匡明點了點頭,認同兄長的判斷。

武夫確實就這副德性。到了手的財貨,那是別想讓他們放棄的。糧食不足?回去搶均州百姓的啊!百姓的死活與我何干?若軍頭不許,那就殺了軍頭,再去劫掠百姓,還能沒吃的?實在不行的話,還可以吃……

趙匡凝兄弟透過發現的蛛絲馬跡進行推斷,再依據自身的經驗驗證,已經得出了結論。

趙匡凝其實還是比較謹慎的。他昨日還詢問了父親留下來的幾位老資格幕僚,眾人皆言,均州三縣,只可養三千兵,當年馮行襲已經是窮兵黷武了,不可能有更多的錢糧。

這就對了嘛!即便金商接濟一些,又能多養幾個?

“兄長,還有兩個訊息,一喜一憂。”趙匡明又道。

“先講喜訊。”趙匡凝穩穩地坐了下來,說道。

“房州孫刺史傳回訊息,其部在漢南大破金州兵,斬首六百,俘三百。”趙匡明喜道。

趙匡凝勐地站了起來,驚喜道:“折宗本是否知道這個訊息?”

“應是知道了,不然能這麼倉皇撤退?”

“難怪。”趙匡凝以拳擊掌,笑道。

一切都對上了!

“憂報是什麼?”

“兄長,李侃在江陵府集結重兵二萬,以趙武、許存、張鐇、張鈞為將,意欲南征朗州雷滿。”

“張鐇、張鈞?”趙匡凝有些遲疑,似是沒聽過這幾人。

“弟剛從都虞候司而來,得知張氏兄弟乃涇原軍宿將。當初涇師進薄長安,為樹德所敗,軍大潰,二人帶親隨百餘南逃,至夔峽投奔李侃,後得重用。”趙匡明回道:“今李侃舉兵,此二人為正副先鋒。”

“既是涇師宿將,當有幾分本事。”趙匡凝又坐了回去,臉色不是很,道:“時不我待啊。若李侃擊破雷滿,休說我等再無圖謀江陵府之良機,其人或有北上圖謀襄陽之企圖。”

“李侃野心勃勃,不是南下攻湖南,便是北上取襄陽,不得不防。”趙匡明同意兄長的看法。

“須得儘快剿滅折宗本了!”趙匡凝坐不住了,騰地一下起身,道:“催促下唐、隨二州兵馬,速速趕來匯合。這次多帶點兵,五倍兵力壓過去,一戰定乾坤。”

五倍兵力會敗嗎?一般來說不至於。

昔年秦宗權縱橫中原,所恃者為何?

人心乎?大義乎?勇武乎?都不是!就是人多啊!

十幾二十萬蔡人,就問你怕不怕?宣武兵算是能打的了,但彼時全忠不過三四萬兵馬,面對二十萬蔡人,也不得不向朱瑄、朱瑾求救,三鎮合兵十萬,還是靠城池消磨了蔡人銳氣之後,才最終獲勝。

折宗本的兵是能打的,趙匡凝清楚這一點。

但山南東道的老底子是蔡兵,雖說過了五年安穩日子了,但不至於像隔壁的巢賊一樣武備廢弛,連房州兵都打不過了。

而且幾倍的兵力優勢,如果還不敢打,那這個節度使乾脆別做,當田舍夫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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