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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軍使,既有大帥之令,某這便籤發徵調令。”會寧關外,刺史韓建很爽快地說道。
“好,不需多,調個三五千人,幫著轉運糧草就行。”楊悅板著臉說道。
黃河下游以上,其實冬天極少封凍。在會州這一片,更是連冰都很難看到,並不妨礙過河,故楊悅準備儘快將人員、器械、糧草都運到河對岸的新泉軍城附近。
武州——好吧,或許該叫階州——之戰已經順利結束了。
那地方的吐蕃實力本來就弱得很。安史之亂後甚至也沒能完全攻佔,大中年間朝廷勢力又深入進去,並在皋蘭鎮設武州新理所。
新泉軍在當地征戰數月,連戰連捷,斬首兩千餘級,降吐蕃萬餘眾,餘皆散去疊、宕二州,甚至還有竄入山南西道飛地文、扶二州的。
收復階州後,新泉軍便返回了會州。才剛剛休整了月餘,就又接到夏州送來的命令,前往涼州!
楊悅對這個命令是服從的,甚至是暗喜。
他就喜歡打這種收復失地的仗,哪怕沒油水也打,樂此不疲。
從被任命為涼州七城斬斫使的那一刻起,他就毫不停歇地展開了準備工作,囤積糧草、器械,催促蕃部前來匯合等等,精力充沛得讓人驚訝。
韓建已經領教了這個老頭旺盛的精力。但他不敢廢話,楊悅收復渭、岷、階三州,在隴右之地威名赫赫,他有幾個膽子敢違逆人家?
老老實實辦事得了,大帥是明事理的,當記得自家的苦勞。
與楊悅交涉完畢後,韓建又火速返回了州城,那裡還有一位大爺要自己伺候:天柱軍都虞候符存審。
符存審帶著兩千步卒、一千騎卒抵達了會州,並在此彙集關中發來的墾荒移民及刑徒。
移民有九百多戶,刑徒共五百人,兩者相加五千餘,以壯丁健婦為主。
邵大帥叩闕還是有好處的。至少朝廷不敢再拖延募民墾荒河渭之事了。這九百餘戶是第一批,原本是發往蘭州的,因此走的是會州這條線。
這九百多戶關中百姓已經在會州住了一段日子了。過幾天,還有第二批八百餘戶抵達,兩批湊一起,全部發往涼州的姑臧、神鳥兩縣墾荒。
韓建是個會“持家”的人。
百姓停留期間,沒讓他們閒著,而是幫著修繕會寧縣至定西縣的道路,能幹多少是多少,利用得相當徹底。
會州在他的治下,其實發展得不錯。
截止文德元年(888)末,約有六千八百戶、兩萬三千人、六千二百頃地,收得粟麥、雜糧五十多萬斛。雖然因為大部分人還處於第三年免稅期,全州上繳的兩稅極少(只有一千二百戶納稅),但他依然得到了大帥的讚許,心裡美得不行。
韓使君現在越發深刻地認識到,或許早年從軍是個錯誤,自己還是對種地放牧之類的營生更感興趣。現在對會州三縣也很熟悉了,再好好幹個幾年,雖然不至於恢復當年“粟州”的美譽,但糧食產量再多增長個幾成是沒問題的。
“符將軍,五萬束草料還得貴部派人親自領取。”
“夫子是沒了。這些壯丁健婦某看著還不錯,讓他們一路上幫著轉運物資就行了。”
“白家部那邊某會遣人通傳,讓派一些牧人過來,斷不至於讓這些駱駝沒人照料的。”
“嚮導當然有,明日便讓會寧縣派幾個至軍中。放心,都是去過涼州的,有吐蕃人也有漢人,識路。”
“箭失、弓弦之類的軍械,得到會寧關那邊去領,供軍使衙門派了人在那邊。”
韓建一邊熟練地與符存審交接,一邊細細地打量這個人。
很耐心,不桀驁,看起來也挺會治軍,大帥就喜歡這種人。如果再有足夠的忠心,戰績也說得過去的話,那麼飛黃騰達不是夢。
韓建暗暗記下了符存審的名字,打算晚上拉著他吃頓酒席。有前途的軍中大將,自然要多多結交。
符存審耐著性子與韓建交接完畢。
護送移民前往涼州之事,他覺得沒那麼簡單。說不定,將人送到地頭後,天柱軍就要留在那邊打仗了。
新泉軍使楊悅已經被任命為涼州七城斬斫使,名字聽起來是控制涼州城,穩定秩序。但只要形勢變化,隨時能變成河西招討使,全面負責當地的軍政事務。
天柱軍使李唐賓、副使封隱二人,估計也已經帶著剩下的四千步卒,押運糧草、器械前往靈州了。
新泉軍四千眾、天柱軍七千眾、順義軍三千多步騎,這已經是一萬四千多衙軍,再加上河渭蕃部,其實可以幹很多事了。
怎麼感覺局勢會和大帥預想的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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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敦煌縣郊外,張淮深正在慢慢地巡視著。
此地名米家莊,屬於原從化鄉的一部分。
從化,顧名思義,歸化也。再說清楚點,這裡原本住的都是粟特人,還有少量回鶻人、龍家人、于闐人。看村莊名字就知道了,米家莊、安家莊、曹家莊、康家莊、翟家莊、李家莊、龍家莊、于闐太子莊等。
沙、瓜二州,漢人還是太少了,整體只佔六成,另外四成是胡人。胡人中,最多的還是粟特人,其次是吐蕃,再次是吐谷渾、嗢末、羌、龍家、于闐、回鶻、韃靼等部族。
其實,看看官員和軍士的比例就知道了。
冬至發賞賜時,諸衙司70名官員,粟特等胡人佔了21員。
此番下鄉帶的六隊兵145人,粟特等胡人就有29人。
如此形勢,就註定了歸義軍是一個以漢人為主體的漢胡聯合政權。因此,出於人口的關係,胡人在歸義軍內出任高位在所難免。以前的節度副使安景旻、涼州西界遊奕防採營田都知兵馬使康通訊、都僧正康賢照、瓜州刺史康氏……
襖教盛行,幾與佛教並駕齊驅……
漢胡聯姻,從叔祖張謙逸開始帶頭與粟特人通婚……
這份基業,維持得不容易啊!
張淮深已經聽說了新任朔方節度使邵樹德遣兵進入涼州的事情。
說實話,他挺羨慕的。離中原近,可以獲得足夠的人口,組建強大的軍隊,也會有更多的機會。不像他們,甘州被回鶻佔領後,就只能繞路歸朝了,談不上孤懸於外,但沿途多是胡人部落也是事實,非常不方便。
不討平甘州回鶻,早晚必成大患。這次,是否能夠藉助邵樹德的力量,聯手鏟除之呢?
“大帥,嗢末部有人來報,涼州嗢末諸部頭人召集部民,似有行動。”一員大將策馬馳了過來,一看,原來是衙將索勳,叔父的女婿。
張淮深聞言有些驚訝,沉默了一會後,追問道:“涼州嗢末要對付何人?翁郜還是邵樹德?”
想想又不太可能。涼州幕府與嗢末自乾符之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應該無甚衝突了。對付朔方軍?更不可能!嗢末不傻,何必激怒邵樹德呢?即便擊敗了城內的順義軍三千餘步騎,人家轉眼調集數萬人馬過來征討,嗢末能怎麼辦?還不得放棄涼州的遊牧地,前往他處避避風頭?
不過這對沙州或許不是壞事。
涼州嗢末若能過來一部分,當可加強沙州的實力,未來對付甘州回鶻時也更有把握一些。
回鶻人真的是勁敵,再不是當年可以隨意欺辱的時代了。歸義軍鼎盛時期可以拉出兩萬蕃漢精兵,如今最多萬餘人,很難與甘州回鶻長期相持。若待其攻佔肅州,更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遣使至涼州,多番打探,訊息一定要準確,這事你來操辦。”張淮深吩咐道。
“末將遵命。”索勳應道,不過卻沒動身的意思。
“還有什麼事?”張淮深皺了皺眉頭,問道。
陰氏、索氏、李氏這些豪族,是真的麻煩。特別是索氏,與粟特曹氏關係極深,張淮深頗為忌憚,但也不敢輕動。
這次朝廷授予沙州旌節,雖然不能讓人完全感到滿意,但至少也鬆了一口氣。
鎮內覬覦張氏權位的家族,可不在少數。而且都樹大根深,不是很好對付。比如與粟特人關係親厚的索氏,還有與回鶻暗中往來的李氏——張淮深就接到過下面人告發,李氏與甘州回鶻有勾結,打算一起對付張氏。
張淮深有些不敢相信。雖然甘州回鶻崛起之勢已經無法遏制,但與其勾結,仍然會給回鶻人提供千載難逢的良機,加速其崛起。李氏敢這麼做?不怕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吧,仔細剖析內心,其實不是不敢相信,而是不願意相信。歸義軍,承受不起內亂的,地方上到處是各種部落,一有風吹草動,就有可能造反,他們這個政權——終究太脆弱了。
“邵樹德狼子野心,有可能得隴望蜀,既佔涼州,復望沙州。”索勳嚴肅地說道。
張淮深聞言心中冷笑,但嘴上卻道:“索將軍不必擔心。朔方軍能料理完涼州就不錯了,還有甘州回鶻、肅州龍家兩股勢力橫亙其中。正所謂遠交近攻,咱們是可以與朔方軍多多接觸的,不妨事。”
“大帥既有定計,末將便不好說什麼了,總之還是有備無患的好。”索勳說道。
“某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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