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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辦,這便開始?”夏州武學校場上,教諭們詢問道。
“開始!”邵樹德坐在交椅上,揮手道。
場中,少年們一字排開,拈弓搭箭,朝草靶射去。
每射完一輪,便有教諭上前檢查,記錄成績。
“陳會辦,某的武學家底如何?”邵樹德看著朝氣蓬勃的少年們,笑問道。
陳誠拱了拱手,真心讚道:“大帥有耐心花十年時間來做一件事,某佩服之至。”
夏州武學、朔方縣武學兩級,光啟元年(885)第一屆招生,算上已經招錄完畢的明年的新生,縣武學已有250名學生,州武學107人。
最早的一批縣武學學生,明年就要進入學制的最後一年了。考核合格之後,可升入州武學之中。
而光啟元年入學的24名州武學學生,明年將到天雄軍下部隊實習。
天雄軍是新部隊,員額五千,全是步卒。靈州整編之時,補了一些鐵林軍、振武軍、天柱軍的老卒進來,大概不到兩千人,剩下的三千多,全是來自汝州、許州、河南府的蔡人新卒。
公允地說,天雄軍的戰鬥力在各支部隊中應該是比較靠後的,如果不是最後一名的話。
其他各支部隊的主官對武學生都不是很感興趣。天雄軍是新部隊,軍使是衙將臧都保,原義從軍的,出身橫山党項沒藏氏。
臧都保對大帥特別忠心,各種命令執行起來一點不打折扣,頗有點皈依者狂熱的意思了。24名夏州武學生下部隊實習的事情,基本已經確定了,過完年就入伍,然後隨軍一起開往秦州。
夏州武學之外,還有靈州武學。
光啟二年(886),回樂縣武學開學,同樣招了50名十歲左右的孩童,多為戰死及傷殘軍士之子,另有部分河西党項部落貴人子侄。
算上明年的新生,回樂縣武學已有二百名孩童,靈州武學四年招了76名半大小子,相關教學活動有序進行之中。
明年,還將開辦一所武學:五泉縣及蘭州武學,第一屆學生都招錄好了,大概給隴右吐蕃、羌人部族兩成的名額,並且要求有一定身份,非貴人子侄不收。
學校教育,是最容易同化洗腦的。而且也給這些部落頭人之子安排了更好的出身,即武學生。武學生可以在部隊裡不斷升遷,不會因為你出身部落就受歧視,他們註定是一個如朝陽初升般崛起的政治軍事團體。
這個出身,可比編戶齊民當閒官的那些部落頭人們強多了。
比試結束後,照例是頒發賞賜。
“何檠,十箭中九,當為射術第一。”邵樹德從親兵手中取過三匹宣州紅線毯,交到一臉激動的何檠手中。
“門下謝總辦賞賜。”
“此物貴重,一匹可以換數匹綏州雜絹。”邵樹德又叮囑道:“百姓辛勞,終日耕作。夏秋兩稅,地稅納糧十餘斛,戶稅又要納絹、錢若干,賦外科斂,還有青苗錢、地頭錢、稅草。鎮內有事,還需額外進獻,生活大不易也。這賞賜收下無妨,是你應得的,然須謹記,從軍之後,保境安民,護佑一方平安,不得殘民以逞,你可知曉?”
朔方鎮的地盤,與其他方鎮一樣,地稅、戶稅一概不缺。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因為沒那麼多錢帛,因此戶稅裡有部分折糧了。也就是說,糧收得比其他地方比例高,但錢帛較少。
以關中京兆府(不包括同、華二州)為例,戶稅定了九等。上上戶四千錢,上中戶三千五百錢,每減一等少五百錢。直到下中戶收七百錢,下下戶五百錢。如此收下來,京兆府每年戶稅現錢約五十萬緡。
這是戶稅正稅,還有賦外科斂,統一作為戶稅附加稅收取。比如青苗錢,最初每畝十錢,現在已經漲到十八錢;地頭錢,最初每畝五錢,現在是十二錢;稅草,每十畝收三束。
關東州縣差不多也是這個比例,有的高一些,有的低一些,大體相同。
此外還有絹,平均一畝桑林可產絹半匹,京兆府戶均有桑林二十畝左右,一年收絹十匹,估計要被拿走四匹的樣子。
沒有桑林的,有果園、菜園,收起來就比較複雜了。長安附近的百姓,就有一部分進獻果子、冬菜折這部分稅的。比如宮廷,冬天時每月需兩千車冬菜,都來自這部分賦斂。
馬璘家的杏子產量極大,名滿長安,這也是要交稅的——兩稅法的推出,大大得罪了權貴和大地主,建中之亂時的長安,形勢就非常詭異,上到公卿富商,下到市人地主,與叛軍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靈夏之地,戶均收地稅五百錢,比京兆府是低了很多,但用其他實物折不足的部分,其實少不了多少。當然這是正常年份,如果大軍外出就食,財政壓力減輕,就會少收一些,讓百姓日子過得輕鬆一點。
每一次大軍去外鎮,鎮內經濟都會肉眼可見地活躍起來,原因無他,稅輕了!
量出為入的稅收體制,就是如此。
“總辦教誨,門下謹記於心。”何檠肅容答道。
“好,下去吧,劉重過來。”邵樹德溫和道。
“劉重,汝父乃鎮內儒者,爾棄文從武,能十箭中八,讓某頗為驚喜。這兩匹紅線毯,便是你的了。”
“謝總辦賞賜。”李重接過後,一臉激動地說道。
都是少年郎,對從底層起家的大帥十分佩服。套用後世一個詞,就是“偶像”。大帥在威嚴之外,也有溫和的一面,對他們這些武學生關懷備至,每次出征回來,都要入齋查訪,與他們說說話,勉勵一番。
“這個世道,百姓生計艱難。爾等學成之後,自當效命疆場,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
“總辦教誨,門下謹記於心。”
劉重退下後,輪到了李璘,今日試射第三名。
“李璘,十箭中七,亦是不錯。汝父功勞不少,掌管靈州八縣三十三驛,明年去天雄軍後,父子二人同為某效力,也是一段佳話。”邵樹德親手將一匹紅線毯放到他手中,道:“好好做,某等著翌日拜你為大將。”
“總辦教誨,門下謹記於心。”
“都是好兒郎!”邵樹德笑著起身,看著剩下二十一人,道:“都垂頭喪氣做什麼?你們就比何、劉、李三人差嗎?幾匹紅線毯罷了,入了軍中,殺得賊兵賊將,還怕沒賞賜?某倒要看看,過上幾年,你們這些人裡,到底誰最先升副將。先為將者,某賞賜駿馬一匹、銀鞍一副、甲胃一套,爾等可敢爭這一口氣?”
“敢!”少年郎們齊聲大吼,士氣一下子就起來了。
陳誠在一旁暗笑。
大帥驅使勇士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了。對草原勇士是一套說辭,對漢地勇士是一套說辭,今天對上這幫武學生時,又換了一套玩法。
這些個少年郎啊,本身就有不俗的武藝功底,在州武學裡又錘鍊了四年,還額外習得許多戰陣、軍伍知識,明年入了天雄軍任隊正、隊副,不知道會把那支部隊變成什麼樣子。
三成經驗豐富的老兵、七成蔡人新卒,外加每年都有加入的武學生。天雄軍,估計與其他部伍不太一樣。
離開武學後,邵樹德又去了城東、城北那一片巡視。
靈夏的制鐵業,一開始底子極薄,薄到令人髮指。後來用了各種手段,其中最直接的便是用免稅及贈予土地的方式,吸引了一些關中、河東鐵匠過來營業。但有個要求,就是收徒人數必須達到要求,不然免不了稅。
外地鐵匠的徒弟出師後,仍然給予免稅、贈地的特權,並繼續收徒弟,擴大鐵匠群體的人數——當然如果他們不願自己開店,也可以到大鐵匠鋪裡打工。
魏氏鐵匠鋪,大概是如今靈夏規模最大的私人鐵器作坊了。由地斤澤巡檢使嵬才蘇都出錢所辦,常年承接幕府的軍器打製任務,主要是刀矛。
這家鋪子,去年製造了兩千餘口各類刀具、斧槍一萬餘杆,此外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他們的存在,將八大作院從繁重的工作中解放出來,得以專心打製甲具,工作效率提升不少。
邵樹德不知道其他藩鎮的軍工製造能力如何,但應不弱的。
光啟元年三月,成德王鎔給長安“獻耕牛千頭,農具九千,兵仗十萬。”
一口氣就送給朝廷十萬件兵仗,成德數州之地,軍工製造能力確實很強,同時也說明河北真的太富裕了——話說神策軍的器械從來沒有短缺過,不會都是天子從各鎮化緣來的吧,但居然沒找邵大帥化緣,可見也是知道靈夏比較窮。
魏氏鐵匠鋪一年可產兵仗萬餘,加上夏州、綏州、靈州的私人鐵匠鋪,一年幾萬件刀矛確實沒問題,畢竟這種玩意太容易製造了,技術含量低。
弓、甲就比較麻煩了,而這是八大作院的工作。猴子甲,明年的產量會繼續增長,但一年也不過打製三百餘副。工藝太麻煩,熟悉此道的工匠太少,原材料供應也不是很充足,極大限制了產量。
沒有猴子甲,用普通札甲,沒有普通札甲,用皮甲。後者靈夏不缺,甚至可以說豐富,因此軍隊披甲率還是相當高的,至少七成左右沒有問題,雖然其中鐵甲還是少數——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國朝藩鎮軍隊,披甲率普遍在六成以內,其中材質,大部分也不是鐵甲,夠用了。
猴子甲,註定只能裝備精銳部隊,比如豹騎都。以後天雄軍如果戰績出色,也可以多向他們傾斜一些。這些,都是自己日後的核心班底,當然要緊著好的來了。
逛了一圈鐵匠鋪後,邵樹德便在親兵的簇擁下,返回了郡王府。冬至已過,馬上就是新年了。在新的一年裡,不知道還有什麼挑戰在等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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