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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令!中軍快步而進,成列逐奔,二百步整一下隊形。”
“左右兩翼壓上,逼迫敵軍。”
“騎卒盡出,見敵陣搖散、喧譁聲較大者,暴擊之。”
“敵眾已亂,章法盡失,再遣一隊騎卒,繞至敵陣側後,大張旗鼓。”
一道道命令被傳遞了下去。
邵大帥打呆仗的水平已進入爐火純青的階段。這麼多年打下來,雙方甫一列陣的時候,他就能透過敵軍列陣的過程看出個大概:列陣較慢,不熟練的;喧譁聲較大,紀律差的;執行力不好,軍官連踢帶打的,他都牢牢記住,然後仔細觀察其位列哪個方向。
面對面的野戰,其實沒什麼花巧,核心主旨就是以強擊弱,先挑軟柿子捏,然後透過這個軟柿子造成的混亂,使勁往裡衝,擴大缺口,動搖敵軍士氣,讓他們驚慌失措,懷疑這仗能不能打贏。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在緊張的戰場上,可以說稍有風吹草動,就能引起連鎖反應。本來還可以努力一下的,乾脆放棄不打了;本來打算救援友軍的,也不救了;本來能做出的陣列變換,多半也做不出了。
接下來,基本就是雪崩式的潰敗,就如同眼前的敵軍。
前面三陣總計四千人左右,已經戰意全無,陣不復陣,瘋狂地向後逃散。其實他們根本沒死幾個人,撐死了上千,還多是崩潰時被殺的。但這個時候,已經是神仙難救,即便你站到潰兵面前,使勁甩他幾個耳光,他也不會停下來繼續作戰。非得逃到敵軍看不到的地方,平復下心情,收一收快要嚇散掉的魂魄,再重新整編,恢復組織度,才有繼續作戰的能力。
但立屍場上,又怎麼可能會給他們這種機會!
加快了步伐的鐵林軍中軍牆列而進,在敵軍潰兵眼中與牛頭馬面有沒多大區別了。長槍一捅,一條人命了賬,亂箭齊發,一群人倒地。
殺什麼樣的人最簡單?答曰:不會反抗的人。
鐵林軍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前進著,既避免了敵軍因為逃不掉而狗急跳牆反抗,同時也讓他們在緊張與慌亂中無謂地消耗體力,到最後真是想反抗都沒力氣了。
這是一群深諳戰場心理和殺人技巧的老卒,不用上官指揮,自己就能選擇最合理的收割敵人生命的方式。
諸葛仲保呆呆地看著兵敗如山倒的己方士卒。雖說戰前打著各個擊破的主意,同時也覺得此戰應不會太容易,勝算可能不會太高,但敗得如此乾脆,也確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戰前的諸葛仲保,就像剛考完試後給自己估分的孩子,拼命往高了估。但當考試成績出來時,又如遭雷擊,怎麼會這樣?!
萬念俱灰的他抽出佩劍,打算自刎,不過很快被親兵攔下,擁著他就往後跑。
“將軍,快回壁州,張刺史乃兒女親家,當不至於背叛將軍。”
“是啊,將軍,回去後收容潰兵,整頓部伍,還有機會。”
“咱們守城就是了,守到邵賊退兵。”
親兵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諸葛仲保此時才回過了點神來,流著眼淚道:“事已至此,夫復何言。上萬大軍,一朝喪盡,各州哪還有兵馬戍守?便是那蠻獠部落,都不會再同意出兵了。”
親兵們不理,只擁著他繼續往前。
戰場上亂哄哄的,到處都是無頭蒼蠅般亂撞的潰兵。諸葛仲保一行人左閃右閃,還沒跑多遠呢,一隊騎卒兜到前方,潰兵們見狀,先是呆了一呆,然後紛紛棄械跪地,口呼願降。
“你們幾個為何不降?”騎卒隊正抽出騎弓,喝問道。
“他便是諸葛仲保……”有降兵高聲道。
騎卒隊正眼睛一亮,還有這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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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將軍,今日一戰,感覺如何?”高坡上的帥旗下,邵樹德已經坐了下來,笑問道。
“鐵林軍打了多少仗了……”牛禮不善言辭,現在胸中只有這麼一個疑惑。
“從鐵林都算起的話……”邵樹德稍稍回想了一下,道:“代北與大同軍交戰,關中討黃巢數戰,北征地斤澤諸部,西平宥州拓跋思恭,伐靈州韓朗、康元誠,南下長安大戰鳳翔軍,西征河渭破蘭州。此番出征以來,又攻鳳州、破諸葛仲保,如果算上小戰的話,二三十場總是有了。”
“見仗幾十次……”牛禮有些愕然。這麼高頻率的戰鬥,便是一個新卒,也能練成精兵。諸葛仲保的兵馬,他是有所瞭解的,當初帶了幾百河東軍士南下,擔任通州刺史,經營數年,擴軍至兩千餘。現在拉出來的所謂萬人,大多從軍不滿一年。單從軍士質量來說,與定難軍的差距也很大。
“牛將軍,以後到了某帳下,帶的都是這種兵。足食、足餉、足兵,軍士們也懵懵懂懂知道為何而戰。這些兵,某得來不易,為將者當慎之又慎。”邵樹德說道。
這是掏心窩子的話,言語間也有重用之意,牛禮有些感動,道:“末將若統兵,當以持重為主。”
“練兵,就像養兒一樣,頗不易。”邵樹德道:“若有此等精兵十萬,可稱霸一方;有二十萬,可橫掃天下,無處不可去;有三十萬,可……”
說到這裡,邵樹德閉口不言。
任何一朝的開國精兵,都是最能打,經驗最豐富的,因為他們都是從屍山血海中滾出來的。可一旦葬送,王朝氣運就急轉直下。
一支軍隊的精氣神、作戰模式、指揮方法、練兵套路,都是有傳承的,一旦損失過多,很多傳承就會丟失。本來新朝軍隊可能要五十年才會墮落呢,但你葬送了一大波,或許二三十年就不堪戰了。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對待戰爭的態度就該如此。
“大帥,抓了諸葛仲保!”親兵十將李仁輔突然來報。
“帶他過來。”
諸葛仲保很快被帶到,低頭跪在那裡,不知道是不敢還是不願與邵樹德相見。
場中沉默了好一會,良久之後,才聽邵樹德說道:“昔年你不過一乞兒,侍中見你,感同身受,便收為義子,多有栽培。汝妻,乃侍中之從外甥女,這門親事還是侍中幫你說的。汝之官位,亦是侍中親許,令你鎮著巴南諸州。可你是怎麼對待侍中的信任和栽培的?”
諸葛仲保低頭不語,似有愧意。
“我若斬你,你可服?”邵樹德一腳踹翻了諸葛仲保,問道。
“某愧對大帥之厚恩,死而無怨。”諸葛仲保說道。
邵樹德看著他,也不知道他這是服軟求饒的話,還是真這麼想的。
“先關起來。”
“遵命。”
臨行前,諸葛大帥突然說,他想見一見諸葛仲保,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邵樹德覺得沒必要,亂世武夫,吃人肉的都不在少數,姦淫擄掠更是家常便飯,有什麼好問的?不過這可能也是諸葛大帥的執念,帶回去就帶回去吧,若大帥不想殺他,那就把他帶回靈夏,遠離山南西道,想作妖都不成。
大牟縣這一戰,總計斬首兩千餘級,俘五千人,餘皆散去,亡命山林。而殲滅了這支堪稱三州精華的大軍後,壁、通、開三州已無多少力量抵抗,更沒了抵抗的勇氣。
六月初一,天柱軍一部輕兵疾進,至壁州理所通江縣,刺史張暇開城請降。聽聞此人與諸葛仲保約為親家,如此乾脆利落地投降,這臉皮功夫也是不錯。
壁州如此,通州的更過分。留守軍將們直接抓了諸葛仲保一家老小,送往邵樹德軍中。
開州是最後投降的。而且爆發了一場內訌,互相攻殺了一番。到最後,勝利者遣使至軍中乞降,表示願意反正。
通、壁、開三州,至此算是完全收復了。至於更深層次的治理,那是諸葛仲方的事情,邵樹德懶得管。
一戰殲滅敵軍主力,就是這麼爽。
邵樹德突然看到正押著俘虜離開的符存審,他記得此人歷史上打了一輩子仗,沒敗過一次。不知道在自己麾下,他還能不能做到這點了。有時候,人也是需要一點運氣的。
此番南征,軍事仗差不多接近尾聲了,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政治仗。
“趙隨使,從這裡往南,沿大竹道前行,可至巴州,然後又至蓬州、渠州。後面到哪?”
“回大帥,渠州往南,沿巴水(今渠江)四百里至合州,五百六十里至渝州。又有捷道四百三十里至渝州。集州往西,亦可至龍劍鎮。”趙光逢答道。
“龍劍……”邵樹德想了想,問道:“趙儉已經討平楊茂實了吧?”
“已討平。楊茂實兵敗後,全家自焚而亡。”
全家自焚的軍頭何其多也!前幽州節度使李可舉就全家自焚,閬州刺史楊茂實也玩了這麼一出。不是軍頭們殘暴,連妻妾兒女都不放過,實在是這個世道太殘酷,尤其對女人來說更是如此。
“遣使至龍劍,請趙儉來一趟巴州,就說某在這裡等他。”邵樹德吩咐道。
(今天看一個作者防盜版,從一千多均訂到了八千,很羨慕。我想說,我這本書花費精力太多,有時為了一個人的自稱都要查半天資料,力求貼近史實。
別人寫萬字,我可能只寫得了三千,不是我手速不如別人,而是要查閱太多東西。而這些東西,可能你們根本沒注意,看的時候一掃而過,我白做無用功了。
但我不想隨意湖弄,像有些書,把歷史人物名字換掉,放到別的朝代毫無違和感。好像是唐代,又好像是宋代,和明代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古代嘛。但每個朝代的風俗文化都有巨大的差異,甚至初期中期晚期也不一樣。不寫出時代氣息,那還是歷史文嗎?乾脆取消朝代分類好了,統一稱“古代”。
說了這麼多,我就直接說重點了,看盜版的朋友,支援下正版可以嗎?看在我花費了那麼多精力的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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