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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夏州時已經十月初了,聽望司來報,畢師鐸、秦彥等人因為戰事不利,殺高駢“沖喜”。高駢一家,上至老人,下到孩童,包括外甥等親戚在內,全被屠戮一空,埋於一個大坑內。
廬州刺史楊行密得知後,下令全軍縞素,大哭三日,要為高駢報仇。
很明顯,做出如此姿態,是打算接收高駢的政治遺產了。
老一代的軍閥都要慢慢離開舞臺了啊。
乾符末年剿滅李國昌父子的幾位大帥,李琢死於隨州刺史任上,李元禮在靈州被韓朗、康元誠所殺,李可舉攜全家登樓自焚而死,昭義節帥高潯被孟方立所殺,河東節度使,更是不知道死了幾任了,曹翔、崔季康、康傳圭……
至今健在的,也就李侃、諸葛爽、鄭從讜三人了。後兩位身體不太好,估計也活不了多長時間,倒是李侃正當壯年,折騰得挺厲害,討平了鎮內不服管教之輩,最近更是想把勢力深入荊南。
為此,居然偷偷摸摸派人到橫山募兵,用党項炮灰用上了癮了是吧?不過他把成汭送來了,目前羈押在夏州,以後還用得上,便睜隻眼閉隻眼吧。
中和年間討黃巢,其實依舊是老軍閥佔主流。但唐弘夫死了,李昌符死了,王重榮死了,楊復光死了,鄭畋也剛剛病逝。
老人凋零,現在則是新軍閥的天下!
夏州家中一切安好。
卸下了一身戎裝後,邵樹德枕著愛妻的大腿,詢問起了過去這段時間內大事小事。
小封所生次女邵沐已經開始學習一些簡單的知識了,這是邵樹德要求的。古代女子地位低下,甚至就連公卿望族家的女子都不一定有名字,更別說學習各種知識了。封氏姐妹、趙玉詩書滿腹,那是她們家庭的特殊,不能視做普遍現象。
邵樹德目前有四個女兒。長女邵果兒,今年十六歲了,從小接受她孃親趙玉的教導,才學是相當不錯的,麗色也很出眾。軍府內一些衙將,已經若有若無地在自己面前提過幾次了,想要給孩子說親。
邵樹德有心將果兒聯姻到外鎮,但趙玉就是不肯,想要在鎮內尋一個青年俊彥。但定難諸州百餘萬人,不說全是文盲,你閉著眼睛隨意指一個人,99%的可能是文盲。
明年上元節宴請諸將,讓他們把子侄都帶上,到時候讓長女來挑,看上哪個就哪個。
此舉固然不合禮制,但老子是武夫,武夫本來就不懂禮!誰敢嘰嘰歪歪?
奶奶的,家裡這幫姬妾是摸準了自己的脾性了,知道不願違逆她們的心意,恃寵而驕之風甚烈,得好好鞭撻鞭撻。
次女虛歲五歲。她的名字,是邵樹德親自取的,當時正在沐浴,於是便取名沐。三女去年出生的,當時正在吃醴餳(táng),於是取名“醴”。四女五個月前剛出生,目前還沒名字,小名“佛牙”。
兩個兒子一個虛四歲,一個三歲,現在還不太懂事,不過明年也可以嘗試著學習點知識了。他們生在這個年代,註定了要自強,要有能力。
邵樹德也不確定未來會怎麼樣,也許征戰了一輩子,最後也沒打出什麼名堂。說不得,就得留幾支箭給孩子了,讓他完成父親的遺願。
中央集權的王朝末年好統一,藩鎮割據的末年實在太他媽難了。全國估計得有一百萬左右好吃好喝供著,常年訓練,終日琢磨怎麼殺人的武夫。
叫花子士兵是絕不存在的,器械質量也很好,不會一槍打出去就炸膛。城池修得很堅固,各種堡寨密密麻麻,軍官業務素質更不用說,打了百餘年仗了,至少在北方這一片,就沒幾個水貨。
每個藩鎮,還都有齊全的文武班子。又割據了百餘年,利益格局穩固,地方上親黨膠固,不會給你一下子席捲全省乃至數省的機會。
黃巢那麼勐的人,席捲了幾十萬人,到最後還是去南方發展。回到北方後,若是藩鎮不“送客”,都過不了淮河。陷了長安之後,十幾萬藩鎮兵馬圍攏過來,三年時間就平了,其中兩年半還是在扯皮,根本沒動真格的。
遍數那麼多朝代,竟然沒有一個與晚唐是一樣的,只有後漢末年有幾分相似,但也有程度上的巨大區別。
沒辦法了,只能一個個硬打!
“阿嫂又遣人送了一些禮物過來,說是給佛牙的。”折芳靄撥開了邵樹德亂鑽的粗糙大手,她只披了一件袍服,內裡雪白嬌嫩的肌膚上,還隱隱有點青紫之色。
“我那義兄啊,剛從北邊退兵,應又要南征了。”邵樹德微微一笑,道:“今年從晉陽北誓師,討赫連鐸,明年從南門出兵,攻孟方立。若是專務一處,此時說不定已在雲州或刑州喝慶功酒了。”
“軍國大事妾不懂,阿嫂人很好,禮數也不缺,今後兩鎮若是刀兵相見……”
這不是早晚的事麼?邵樹德心道。
“上月會州白氏、靈州梁氏、豐州慕容氏等部族又進獻女子……”
“好教夫人知曉,這些女子某還沒碰過。在外征戰數月,回來後第一件事便是與夫人征戰,軍中禁斬之令,何曾干犯過?”
折芳靄氣笑了起來,袍服都滑落在床上。
“不好,中軍帥旗落下,末將得策馬馳援。”邵樹德一用力,便將愛妻按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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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豪估的生意果是興隆,這便將店開到夏州來了。”城西的一間專賣玉石、寶石的商鋪內,邵樹德安坐於上位,笑眯眯地說道。
開店的是康佛金,歸義軍半官方的聯絡人,最近一年來一直在靈州、夏州兩地經營生意。
其實夏州還有一個歸義軍的聯絡人,那就是正在石佛寺研討佛學的康賢照。
出征河隴之前,邵樹德與他見過一面,雙方主要談了涼州之事。
巧的是,在抵達靈州的時候,邵樹德還見到了河西都防禦史翁郜的使者李明振。
李明振是涼州節度使幕府行軍司馬,是個文吏,不是武人。
他的目的,一是請求朔方節度使李劭給予河西物資方面的援助,同時也是為翁郜求取涼州節度使的職位——自乾符四年張淮深再度收復涼州以來,因為政治分歧和矛盾,前節度使鄭某已經去職,目前涼州鎮的實際權力掌握在河西都防禦史翁郜手裡。
朔方節度使是有觀察河西的權力的,這是大中年間定下的規矩。甚至不僅是本朝,便是在後來的五代王朝,朔方節度使一般也兼領涼州節度使。李明振不遠千里從涼州跑到靈州求取物資,倒也很正常。
不過涼州方面也知道如今的朔方節度使就是個擺設,真正做主的乃夏州邵某人,因此在那邊一等就是數月。
邵樹德對涼州與歸義軍之間的恩恩怨怨很感興趣。
歸義軍一直想控制涼州,但又不敢。因為朝廷對涼州還是很重視的,即便在黃巢攻陷長安,天子逃難到蜀中時,依舊派了節度使去涼州赴任,而且還是派的回鶻騎兵沿途護送。
包括後來聖人返回長安,下詔大赦天下,去歸義軍傳旨的使者也是由回鶻騎兵護衛的,擺明了對歸義軍不信任,認為自張議潮故去之後,歸義軍長達三十年沒有上供,太過桀驁。
畢竟,就連河北諸鎮都在上供呢,歸義軍為何不上供?別說道路不通,事實上是通的,回鶻人對朝廷的態度都比歸義軍恭順,時不時還送點牛羊,朝廷使者去涼州赴任、宣旨,回鶻人也主動派兵護衛。
這或許便是朝廷寧願冊封回鶻酋豪,也不願給張淮深旌節的一大原因。朝廷只認錢,只看誰恭順。
涼州行軍司馬李明振對邵樹德訴苦,說嗢末人多麼不服管,動輒劫掠。涼州諸縣兵力稀少,良田荒廢,歸義軍又一直想控制涼州,兼併藩鎮。說到最後,還是要錢。
邵樹德當時沒答應他,然後便出征了。班師回來之後,聽聞涼州方面又派了押衙張弘信至夏州,求見自己。
他想了想,打算過幾天接見一下。自多年前派了2500名鄆州兵入涼州之後,朝廷已有不少年頭沒往涼州增兵了。如果張弘信繼續要錢,那麼不妨打蛇隨棍上,派一支軍隊跟著去涼州,美其名曰“助防”,豈不美哉?
朔方節度使,可是有觀察河西的權力的!
“某這點小生意,可入不得靈武郡王法眼。”康佛金畢恭畢敬地站在邵樹德跟前,說道。
定難軍攻河隴,得五州之地而回。這等威勢,確實讓河隴西域各大勢力感到震怖。這會定難軍沒有繼續西進的實力,那是因為河渭五州較為空虛,戶口不豐。
若是幾年後呢?從隴山以東募民屯墾,充實州縣,以河渭五州的底子,很快就可以發展起來,屆時定難軍就有繼續西征的實力了啊,試問誰不慌?
“西域商品,在中原還是頗受追捧的。若是好生經營,能得大利。”邵樹德說道。
“靈武郡王所言不差。”康佛金點頭道:“只可惜如今中原多事,戰亂不休,竟無人肯做這生意。”
“某想了想,大唐在河隴有歸義軍、涼州、河渭三鎮,不如好好坐下來,商討一番這個生意該如何個做法。”邵樹德說道:“有了穩定的賺頭,誰還會打打殺殺?”
“靈武郡王一言,令某茅塞頓開。”康佛金大拍馬屁道。
同時,他心中也有些暗自警惕。邵樹德的胃口看起來有點大,這才剛剛收復河渭五州,就把目光投向西面和北面了。歸義軍兵不過萬餘,若不是沾了位置的便宜,說不定就要面對定難軍的兵鋒了。
“康豪估既也做此想,不妨遣人回敦煌走動走動,看看張防禦使是個什麼想法。”邵樹德說道。
“當然當然,某這便遣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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