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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馬如洪流般席捲而下。
河西党項陣型有些散亂,前後也不一致。有人氣力不支,坐於地上喘息;有人抽隊出陣,挖掘壕溝;有人口乾舌燥,四處張望。更有那西斜的太陽,曬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鐵騎軍數千騎從西面的山坡上奔流而下,時機拿捏地可謂妙到毫巔。
“嘩啦啦……”薄薄的長矛堤壩根本擋不住奔湧而下的鐵騎洪流。
衝在最前面的左廂騎兵數百人,直直地插入陣中數十步,幾乎將敵陣整個打穿。他們嚴格遵照戰前的安排,向左右驅馳擴大缺口,緊隨其後的千餘騎兵一擁而入,直接將敵陣從中間切開。
沒有了陣型的步兵,完全就是待宰羔羊。
河西党項的首領還有馬,直接扔下大軍奔逃。不過亂兵實在太多了,他們根本提不起馬速,於是很快被鐵騎軍後趕上的駐隊截住,騎弓攢射,馬槊直刺,大小頭人紛紛落馬,慘遭踐踏。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去年宥州城下,拓跋思恭的逃跑有多麼果斷了。河西党項的頭人在見到敗局已定時,試圖扔下大軍逃命,但終究慢了一步,齊齊做了那馬蹄踐踏之下的亡魂。
鐵騎軍的戰術,幾乎就是北宋初年契丹騎兵的翻版。像狼群一樣盯著你,不讓你吃好、睡好,讓你精神緊張乃至恍忽,氣力不支,士氣低落。而他們自己一人雙馬乃至三馬,可以分成幾部,在你緊張兮兮列陣迎敵的時候,他們總有一部分在吃飯喝水、睡覺休息,保持著充足的體力,這不敗就有鬼了。
宋軍一開始極其不適應這種戰術,吃了大虧。如今用到河西党項身上,他們無論從哪個方面,都無法與大梁禁軍相比,全軍覆沒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破除這種戰術當然有辦法。要麼堅壁清野,讓敵軍騎兵野無所掠,限制其機動性,要麼派出同樣規模的騎兵,以騎破騎。但河西党項兩者都做不到,失敗在所難免。
大陣被擊破後,頭人、將官又或逃或死,這數千河西党項此時已是神仙難救。
戰至入夜,各部紛紛來報戰果。文職人員筆桿子不停,算到最後,共斬首兩千七百餘級,俘三千四百餘人,另繳獲部分糧草器械。
一戰幹掉他們六千多人,即便河西党項人多勢眾,亦要痛徹心扉。但沒辦法,戰爭就是這樣,不會因為你弱就有誰照顧你。你軍械不齊、訓練不佳,單憑一股子血勇和蠻勁,可不一定能打勝仗。尤其是遇到這種古怪兇狠的騎兵戰術,輸得並不冤。
“將首級運至懷遠縣城下,壘京觀。”折嗣裕下令道。
隨軍的文士都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壘京觀誇耀武功,武夫們特別愛幹,但邵大帥並不喜歡。折將軍平時看著小心謹慎的一個人,如今獨掌一軍作戰,竟然如此意態昂揚。
不過經此一戰後,折嗣裕的大名應該會響徹西北,躋身名將行列了。這殺伐場,可真是為武夫們量身打造的名利場啊。
將令既下,士卒們便將斬獲的首級集中起來,安放於繳獲的大車之上,準備明天一大早運至懷遠城下,壘京觀迫降該縣。
鐵騎軍大隊,則仍在附近休息,並遠遠派出斥候警戒。
“魏武徵河北,師次頓丘。黑山賊於毒等攻東武陽,魏武引兵入西山,攻毒等本屯。毒聞之,棄東武陽。魏武要之於內,大破之。”黃河西岸的夜晚稍稍有些寒意,幕府隨軍要籍宋舉正在給折嗣裕讀歷史戰例。這是邵大帥的要求,讓諸將好好學習,並舉一反三,提高自身水平。
“此謂何來?”折嗣裕眨巴眨巴眼睛,道:“其意某知矣,該怎麼說?”
“此謂搗虛。”宋舉道。
“對,就是搗虛!”折嗣裕笑道:“該怎麼搗虛某知道,一時想不起該如何說。”
麟州折家,祖父折華聲名不顯,只是夯實了家族在麟州的根基。到了折宗本這一代,才正兒八經當上了大將,折嗣裕嚴格說起來才是第二代將門,還是底蘊不怎麼深厚的那種。
有些事,他知道要不要做,該怎麼做,戰場嗅覺非常靈敏,但就是表達不出來。邵大帥佈置的作業,每次都得找人來一起參詳。
“將軍領騎卒大隊入河西,此乃搗虛。今日破河西党項於陣前,乃陷陣。”宋舉繼續說道:“鐵騎軍此番,得立大功矣。”
“此皆大帥佈置有方。”折嗣裕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混的,有些話說起來賊熘:“精兵強將付於我手,若不能立下戰功,愧對大帥重託。”
“其實,午後賊軍若陣腳不動,某是打算晚上派人去放火的。賊軍已無騎卒,追不上我軍。放完火後,如果有可趁之機,再放些冷箭。賊軍若出動大隊,咱們就上馬跑。他們回去了,再返身襲擾。如此輪換,賊軍定然疲敝。”折嗣裕說道:“然賊軍步卒不強,這些手段未及用上,嘿嘿。”
“將軍得騎軍用法之精髓矣。”宋舉恭維道。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魏蒙保帶著河西党項的首級先行出發。至午時,主力大軍亦出發。結果剛走到半路時,前軍來報,懷遠縣已降。
折嗣裕大喜,立刻率鐵騎軍主力在入夜前趕至縣城。
懷遠縣人口不少,幾乎和靈州城不相上下。北周年間遷移了兩萬戶人口過來,有現成的水利網路,產糧較豐。國朝以來,每次往河套地區移民,形勢不利時,就會將當地百姓遷回靈州,放棄北邊的地盤。
比如國朝初年討梁師都,位於其背後的豐州表面事突厥,但暗地裡降唐,後來與突厥決裂後,就將百姓盡數遷入靈州,故靈州的人口一直不少。
只不過後來吐蕃崛起,靈州成了戰爭前線。特別是中唐以後,此地兵災甚多,百姓流離失所,戶口快速下降。晚唐這會吐蕃不行了,靈州人口有所恢復,但也不超過四萬,有些縣甚至出了縣城走個二三十里,幾乎就看不到什麼人了,到處是野生動物的樂園。
良田荒廢,渠網淤塞,嗚呼哀哉!
四月十四日,鐵騎軍在取得部分補給後,繼續南下,半日即至保靜縣。
他們在城外遇到了數百靈州過來的軍士。保靜縣閉門不納,軍士們正破口大罵,結果被鐵騎軍圍住,當場就降了。
一審問,原來是過來徵糧的。折嗣裕當場分派騎卒,至周邊鄉村搜尋,果然又抓到不少正在劫掠的靈州軍士,全數押回保靜縣看管起來,總數竟超過了千人。
這個縣在今寧夏永寧縣附近,北魏年間是倉城,附近有漢、魏、周、隋、唐歷代以來修建的密密麻麻的灌既渠網,可惜人口因為戰亂流失了太多,大部分水利設施都荒廢了,農田也都長滿了草。
十五日,大隊騎卒又出現在靈武縣外。這個縣亦在黃河以西,與今靈武市西北隔河相望。靈州方面的動作倒也不慢,派了千餘人過來協防,並徵發城內民壯守城,務必不能讓靈武縣再丟掉。
不是他們不想多派兵馬過來,實在是兵力緊缺。如今靈州城內,亦只有兩千衙軍,外加訓練不是那麼充足的兩千州兵,四千人守一座大城真的不能再少了。
折嗣裕也不著急,直接將大部分人撒了出去。牧馬吃草、收集糧豆,同時自帶兩千騎巡視河岸,看看有哪個地方可以渡河。
與此同時,他接到軍報,義從軍已渡河完畢,與定遠軍匯合。除留千人護衛民壯押運糧草器械外,主力五千人開始南下,朝靈武縣方向挺進。
有步卒過來,便可以攻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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