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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一兩,上品,九文錢。”
“斧一孔重三斤,次品,一百錢。”
“三寸釘,上品,一文二分,百枚計一百二十錢。”
王大力一邊從貨櫃裡取出客人需要的各種物事,一邊熟練地報價。
“貴了點。”來者不滿地都囔了一聲,不過還是從包裹裡拿出了一匹絹。
王大力吩咐徒弟將絹收起來,然後又從櫃裡摸出了八十文錢,遞給了客人,笑道:“幸好拿的是河中雜絹,若是那一匹值1200錢的蜀中名品,都可以從某這買走兩把刀了。”
“蜀中錦緞,某也只在帛練行裡見過。”來者搖了搖頭,道:“大帥給軍士發賞,亦不可能發這麼貴的。這匹河中雜絹,就是吾家三郎從軍中領來的賞賜。”
絹與絹之間,差別還是很大的。便宜的梓州小練,一匹二百七八十錢,貴的蜀中極品,一匹千餘錢。發賞時同樣兩匹絹,有時竟然能差兩緡錢左右。不過定難軍發賞,一般發的都是三百錢一匹的綏州絹或關中、河中等地的雜絹,以次品、下品居多,上品都很少。
當然從今年開始,發賞的名目就亂了起來。四匹羯羊,作價一千六百錢,也就是兩緡,抵一次賞錢;兩隻羊羔,抵兩匹雜絹。當然錢帛也不是沒有,混著發,誰讓夏綏窮呢,錢帛不夠,也只能發羊了。甚至還有軍士錢帛都不要,直接領了一頭肉牛回家,作價三緡錢。
今年兩次征討,繳獲的牲畜數量之多,不但解決了明年的賞賜問題,甚至後年的都解決了相當部分。考慮到這些牲畜也會繁衍,大帥這兩仗打得太值了。
“你家裡可是要起屋,買這些東西作甚?”王大力吩咐徒弟去幹活,自己則直接坐了下來,與顧客閒聊。
“吾家三郎剛剛調到經略軍當隊副。這經略軍也是衙軍了,非外鎮軍,吾家也只能搬夏州來。綏州的老宅子,賤價賣給了一個党項小酋。新宅在城南大榆樹那片,六畝宅園,現成的屋子,不過有點漏水,想修繕一下。”客人說道。
“党項人買你家宅子做甚?”
“綏州折馬山氏的,聽聞大帥要給他們編戶齊民。心有不甘,可又怕死,大帥亦允諾給他們賣馬錢分潤,還能領一份閒官俸祿,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應了。”客人笑著說道:“大酋直接住州城裡了,小酋也就只能買俺家宅院啦。不過那宅子他買了也不虧,新起不過三年,還能用個十七八年,好著呢。”
“這幫党項人就是想不開。”王大力笑道:“一年領兩份錢,還不用勞作,閒來無事打打獵,喝喝酒,這日子不知道多舒坦。”
“現在想不開也不行,大帥會幫他們想開。”客人也不急著走了,將斧子、鐵釘放在腳下,說道:“聽聞這個折馬山氏七千餘部眾被編戶齊民後,州中官員問他們姓甚名誰,結果除了大小頭人有姓氏之外,其餘人也就有個名,甚至連名都沒有,就一諢號。裴刺史聞之,令他們取姓名,結果全族皆姓折,刺史覺得不妥,怕與麟州折家扯上關係,令其改姓石、師、施等姓。不過聽聞還有許多冒姓邵的,哈哈!”
王大力聞言亦大笑。蕃人好貴種,靈武郡王雖然既不是皇家血脈,又非世家高門,但在定難軍這一畝三分地上,威望著實了得。新編戶的蕃民冒姓邵,倒也不稀奇。
其實,後世朝鮮普通人一開始也沒有姓。後來讓他們取姓,結果一窩蜂全取崔、金、李、趙等世家顯貴的姓氏,党項蕃民如此,實乃尋常之事。
兩人愉快地聊了半天,最後臨告辭時,客人還是問了句:“能不能便宜些?”
王大力搖了搖頭,道:“鐵料都是從河東買來的。李克用橫徵暴斂,屢次加徵,現在鐵料價格漲得太厲害。再者,今年以來戰事頻繁,某這打製軍械還來不及,沒那許多工夫做其他的。這價格,不貴了,你去其他鋪子看看,亦是一般價錢。”
客人聞言拱了拱手,告辭離去了。
過了一會,又見一戴著氈帽的大漢與幾個隨從走了進來,隨意看了看後,問道:“這把刀價值幾何?”
王大力看了下,道:“這刀重十五斤,上品,值七百錢。若是嫌貴,某這裡還有次品、下品各一把,次品值六百錢,下品只需五百錢。適合噼殺,壯士身強力壯,勇武絕倫,用著當很順手。衙軍將官見了,興許便募了壯士了。”
大漢聞言笑了,身後的隨從亦笑道:“此乃義從軍使野利遇略,軍府衙將,哪個將官敢募咱們軍使。”
王大力聞言亦是一驚。義從軍使的身份並不算什麼,蕃兵將領罷了,但南山野狸嘛,誰不知?野利家有個女兒在郡王府服侍大王,這種事情說不清楚,不定哪天就身份顯貴了。
“竟是貴人至此,鋪中刀槍隨便挑選,價格公道。”王大力躬身行禮,道。
“這三把刀都買了,上陣時亦不至於無刀可用。”野利遇略很大氣地讓手下拿出三匹絹來。兩匹陝州生絁、一匹河南府生絁,看品相,值一千九百餘錢,買這三把刀綽綽有餘。
“這三匹絹,當值一千九百錢……”王大力說道。
“不用找了。”野利遇略大手一揮,滿不在乎。
“貴人真是野利軍使?”王大力打量著大漢,問道。
“這還有假?”野利遇略摘下氈帽,露出自己新蓄的發,道:“軍中規矩,都要蓄髮。義從軍已被劃入衙軍右廂,自當奉行。你疑惑並不奇怪,義從軍八百軍士現在都開始蓄髮了,大帥下的命令。”
定難軍各部整編已順利完成。衙軍分左右兩廂,左廂有鐵林軍、經略軍,計15500人;右廂有武威軍、鐵騎軍、義從軍,計10300人。除義從軍外,各廂、各軍都不設主將,都教練使朱叔宗負責各部的訓練,但不領兵出征,不掌兵權。
以前各軍使、都虞候什麼的,統一罷遣,在夏州當衙將。平時至都虞候司上直,討論戰例,琢磨戰術,分享經驗,完善《樹德新書》。有事需出征時,再由大帥親自任命軍使、副使、都虞候、遊奕使等高階軍官,比如目前鎮守宥州的武威軍,各級將領就是全的,因為他們鎮守於外,理論上來說屬於出征狀態。
夏州的軍隊正規化建設,至此終於算是完善了。
義從軍今後也要逐步納入這套管制之中。但鑑於這支部隊主要是蕃兵,也只有八百人上下,邵樹德暫時還不想大動干戈,免得野利氏、沒藏氏心裡胡思亂想。待以後自己地盤大了,威勢更強了以後,一切變動都能水到渠成。
“州中鐵匠鋪現在不少了嘛。一條街上,就看到了三四家。”買好了刀後,野利遇略心情不錯,隨意問道。
“現在都去城外辦鐵匠鋪了,便宜,地方大。”王大力說道:“某這鋪子,早晚也要搬出去,買炭也方便。”
“可是城北那一片?成天滾滾濃煙,叮噹作響。”野利遇略問道。
“是那裡,幾十家還是有的,打製農具、軍械。而今很多人都去那邊訂貨,生意也好。”
“比之綏州如何?”
“略有不如。龍泉、大斌二縣,鐵匠鋪得有六七十家,都是昔年從關中聘來的匠人,後來帶了徒弟、子侄學冶鐵,慢慢分家,便多了起來。”
“現在打製軍械還多嗎?”
“今年不少,明年應少了,主要是橫刀、馬刀、斧子。”
“為何不制甲?”
“那是官家作坊的活計,弓、箭、甲、牌等。不過某這家鋪子也經常做一些箭簇、槍頭、槊刃,官家鋪子忙不過來。人太少了,比不了河東。就某以前在的晉陽縣西作院,有近千人,一年造馬甲四百副,這還是一個作坊而已。夏州,斷斷比不了的。”王大力說道。
“那你如何來了夏州?”
“不太平,所得甚少。”王大力搖頭道:“西作院一年逃亡好幾十人,也不知道如今是個什麼模樣。逃走的人,有的去了河北,有的來了夏綏,也就這些地方太平了。靈武郡王仁義,河東匠人若是不堪壓榨,第一件事便是舉家渡河至綏銀二州。李克用那人,我看他也不太像會理政的樣子,也無甚興趣理政,晉陽諸作院數千工匠,早晚要逃散一空。”
野利遇略暗暗與橫山之上自家部族裡的鐵匠鋪比了比,頓時有些氣餒。到底是大唐北都,供給河東、河中、昭義、大同、振武等鎮的軍需,這工匠規模確實大。夏州若想趕上他們,不知道要努力多少年。
“在夏州,至少能吃肉,也沒人劫掠。”王大力小心地將三匹絹收了起來,道:“唯有一點,缺鐵料,這又不如河東了。”
鐵料?這個確實沒有。
不過大帥似乎認為靈州有鐵,堅持要向那邊去找尋。野利遇略對此是不太信的,大帥這麼說,多半是想攻取靈、鹽二州,順便殺了拓跋思恭這個叛將罷了。就是不知道找個什麼由頭去做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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