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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樹德與諸葛爽一起登上了高臺。
按制,主帥須居於可登高望遠之地,左右置鼓十二面、角十二枚,立五色旗,分左右。
諸葛爽作為此戰的最高指揮官,理所當然地上了這座臨時搭建起來的高臺。對面的朱溫也一樣,登高視遠,指揮全域性。
唐軍排出的是個方陣。最前面排出了整整十二隊戰鋒,一排六百人,共三排。戰鋒之間站位鬆散,以便四隊弓手隨時穿插其間,前出射敵。
戰鋒後面便是密集的步騎方陣,計有七個步兵方陣、六個以遊騎為主的小騎兵方陣,騎兵夾在步陣中間,這一波總共有兩千餘步卒、六百騎卒。
以上算是前軍。
前軍是來自河東尹釗的人馬。他心中自然不服氣,但說實話,按照武夫們的規矩,戰前可以鬧,但一旦佈陣迎敵了,再鬧,自己人都看不起你,因為那樣會害死所有人。
前軍後面便是中軍了。
中軍本陣,最前面是鐵林軍僅有的六百騎卒,右側是來自代北的一夥沙陀騎兵,大概七八百人,很分散。中間和左側就是大隊厚實的步卒了,全部是鐵林軍戰兵,分成若干個小方陣,陣與陣之間間隔五十步,與諸葛爽的三百親兵一起,作為全軍核心所在。
中軍左右兩翼幾乎全是步兵大陣,除了各有三四百騎兵隨時遊走之外,目之所及全是無邊無際的長矛叢林。這些人亦是河東軍,由代州刺史朱玫統帶。
中軍左中右三部分,加起來共八千餘人,全是戰兵,已經超過了朱溫手頭所能呼叫的全部戰兵資源總和,實力雄厚。
後軍以輜重、輔兵居多,還有上千騎兵,總共四千人。
也就是說,諸葛爽總共出動了約一萬七千人,恰好是朱溫的兩倍,頗有點以勢壓人的味道。不過兵法本就如此,得勝之道,在於以多擊寡,以強擊弱,以老打新,如此,可利於不敗之地。
戰鼓鼕鼕地響了起來。
巢軍戰鋒、弩手先行出動,數百人結成緊密的陣型,緩步上前。
在他們身後,朱珍、胡真、許唐等陣次第向前。從高處望去,就好像緩緩蠕動的大群螞蟻一樣,雖慢,但一往無前。
再後面,朱溫的本陣也在移動。戰馬嘶鳴、鐵甲鏗鏘,看樣子有足夠的信心來與唐軍碰上一場。
己時三刻,丁會所率的選鋒在硬捱了正面三四輪箭雨後,終於衝到了近前,肉搏廝殺起來。
刀槍相交,血肉橫飛。
邵樹德在高臺上仔細看著,卻見河東軍與其交手的一個鬆散步陣被直接打凹了進去。後面、左右的矛手、刀手、斧手們產生了一瞬間的混亂,朱溫精挑細選的戰鋒確實勇悍,也很知機,見狀更是拼死向前,試圖擴大缺口,給後面正大踏步趕來的朱珍部千餘重甲矛手創造機會。
“敢有退者,立斬!”一名騎將帶著數十人,從各陣之間的空隙趕至,抓起兩三名下意識後退的步卒,手起刀落,將大好頭顱扔在了地上。
軍士們為其所懾,只能硬著頭皮抵擋這股凶神。兩方千餘人捨生忘死地拼殺著,一個又一個慘叫著倒下,到了最後,殘存的河東軍士卒終於潰散,沿著陣與陣之間的空隙從兩側逃走。不過巢軍選鋒也沒落得好,後陣一波鋪天蓋地的箭雨襲來,將大群渾身浴血的戰鋒給掃倒在地。
朱珍部千餘人很快殺到,試圖沿著缺口往裡衝。後陣的河東軍快速補了上來,矛對矛,刀對刀,又是一場慘烈的廝殺。
“晉陽軍士還算賣力氣。”高臺上,諸葛爽終於露出了點笑容。
前面衝陣的這幾波,應該都是巢軍精銳了。只要頂住這開頭的三板斧,敵軍的銳氣差不多也就消耗乾淨。屆時全軍壓上,朱溫不敗也得敗。只不過,尹釗帶的晉陽兵應該會損失很大就是了。就剛才這麼一小會,差不多就躺下了數百人,傷者無算,應該夠他心疼的。
把刺頭派到前面,原來是諸葛大帥的不傳之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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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溫面色凝重地看著僅有數十人狼狽逃回的前軍戰鋒。
他們已經盡力了,連他自己都覺得沒有可以過多指摘的地方,不枉自己平日裡好吃好喝好玩地供著,確實勇悍。
朱珍的鐵甲矛手曾經抓住機會突入了進去,殺得對面的河東軍士陣腳大亂,血流滿地。不過敵軍大陣實在太厚實了,一陣潰散,馬上又有一陣頂上來,慢慢磨掉朱珍部將士的血氣。
胡真、許唐曾經動用騎卒試圖配合,不過被唐軍大陣的弓手所阻,人家的騎兵也在調動,最後還是被迫退了回去。
怎麼就衝不動呢?看來,還是得加把力!
尹釗此時正咬牙切齒地看著後面中軍的令旗。
這是把老子當替死鬼消耗了!
親將們圍在身邊,個個神色難看。巢軍這三板斧殺得他們差點立不住腳,死傷慘重。已經連潰兩個小陣了,死傷千餘,再這麼打下去,哪怕頂住巢軍的攻勢,待擊退敵軍後,估計自己也剩不下多少人。
諸葛爽這個老匹夫,與朱玫同是龐勳亂軍出身,於是將其劃分在中軍與後軍。邵樹德的鐵林軍,更是站在諸葛爽身周,幾乎看戲一般。
這仗,還打個屁!
尹釗與左右對視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焦急。亂世將至,自己的本錢怎麼能如此隨意消耗?
頂在他們前面的一個大陣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士氣,數百人沿著空隙向後熘,連帶著周邊尚未接戰的步陣也有些譁然。
尹釗猶豫了一下,此時如果帶親兵數百人頂上去,還來得及堵住缺口,甚至將連戰疲憊的巢軍反推回去。但這樣要死傷多少人呢?都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親兵啊,怎能如此隨意消耗?
“將軍,走吧!諸葛爽老匹夫不把我們當人看,都死傷一千五六百人了,再打下去,還要死多少人?”一名親將拉住尹釗欲往前衝的戰馬,大聲說道。
周圍親兵都看著尹釗,他若要上前廝殺,他們便也跟著去。他若要走,那麼就沿著前軍與中軍之間的走廊走避到外面。
尹釗猶豫不決,親將與其他人對視一眼,直接一撥馬首,然後擁著他向外退去。尹釗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中軍的高臺,卻見諸葛爽仍站在那裡,邵樹德卻已不見了蹤影。
前軍將旗的移動,直接令左右兩翼尚未接戰的前軍步陣大譁。恰逢胡真、許唐二部趕至,右翼還好,武夫們還算有職業道德,拼死抵住,左翼就直接崩了,最前面一個陣只抵擋了片刻就潰散,後面一個陣被人家步兵前推,騎兵側擊,也陷入了混亂之中。
尹釗長嘆了口氣,那也是自己的部隊,結果就這樣了,都怪諸葛爽那個老匹夫!
轟隆隆一陣馬蹄聲傳來,尹釗還未回過神,就聽身側的親兵連連慘叫。定睛一看,卻是鐵林軍的六百騎卒衝了上來,直接將他們這股人攔腰截斷。
“邵樹德,你這個數姓走狗,安敢欺我!”尹釗目眥欲裂,同時也魂飛天外,邵樹德這廝是起了殺心了,今日休矣!
不過鐵林軍騎卒並沒有停下來追殺他們,而是繼續前衝,趁著朱珍所部數百人前衝陣型不整的機會,直接突入了陣中。數米長的馬槊輕易捅穿了數十人的胸口,隨後又抽出橫刀、斧子,藉著戰馬前衝之勢亂砍亂殺。
朱玫帶來的沙陀騎兵也動了,如一股洪流般從另一側繞過,直奔正衝殺過來的朱溫中軍騎兵,雙方在戰場中間展開了一場規模浩大的騎兵對戰,一時間血雨紛紛,殘肢斷臂亂飛。
鐵林軍的步卒開始前出,三個小方陣總計一千五百人,前舉著長槊,緩步向前。尹釗的親兵前後去處都被堵住了,呆呆地騎在戰馬上,然後被長槊一個一個捅下來,慘叫連連。
尹釗怒不可遏,同時也驚慌不已。正打算朝哪個自己帶來步卒方陣逃竄呢,結果一枝羽箭飛來,直接將他射落了馬。
“不戰而逃,便是死罪!”邵樹德放下步弓,大吼道:“斬了!”
尹釗踉蹌地站起身,瞬間就被七八根長槊刺中,穿透衣甲,深入肺腑。邵樹德遠遠望去,卻見尹釗渾身就像個漏斗,不停地有鮮血湧出,然而身體被長槊頂著,一時又倒不下去,彷彿在那被人示眾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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