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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想了想,今年浪費了太可惜,還是得先期做一些事情。”綏州城內,邵樹德找來了宋樂,說道。

“使君是指?”

“墾田。”邵樹德直截了當地說道:“宋別駕亦應知道,這幾月從豐州、河東遷來了一些人,皆鐵林軍官兵家屬,累計已有四百餘戶。本使欲給他們分田,一戶先分二十畝。”

“田從何來?”

“三木和尚。”

“貧道在此。”一名身材高大的僧人從門外走了進來,恭敬道:“見過使君,見過別駕。”

此時僧人自稱“貧道”或“貧僧”,前者可能還更流行一些。

“此乃三界寺都維那三木和尚,掌僧眾威儀、綱紀。因與三界寺寺主、上座等不諧,屢遭排擠、刁難,故求助本使。”邵樹德給宋樂介紹了一番,然後道:“三木和尚,給宋別駕說說三界寺都有哪些資財。”

“好教宋別駕知曉,三界寺經營數十年,今有良田百頃,莊客、部曲近三百戶。大理河畔有水碾一座,龍泉、大斌二縣鋪店四家,城南有果園數畝、牛坊一間。州西三里亦有別業一座,館舍眾多、修竹茂樹,向為寺主、上座等僧眾歇息、理佛之所。敝寺亦佔地數十畝,寺內有石碾、油坊、菜畦、果園等。”

宋樂聞言不語。

三木和尚繼續說:“大中年間,敝寺尚繳納貢賦,錢帛、粟米、麻布、柴草、馬料若干。然近二十年來,綱紀廢弛,三界寺已不繳賦久矣。三百戶莊客,亦不給朝廷輸納貢賦,只向敝寺繳租。另者,敝寺還生放課錢,令部曲擒捉欠債之人,繃弔拷訊,過於官法,所獲極豐,此佔到三界寺六成進項。上百僧眾,大部居於寺外,有田宅牛羊,甚至還有妻妾兒女,作威作福,不畏憲章,數十年已矣。”

農業、零售業、金融業全部涉足,不繳稅,還控制著大量人口,部曲私兵整得和黑社會一樣,這樣的毒瘤,邵樹德是不打算留著的。這個三木和尚與寺院上層有仇,有他充當帶路黨,把這事做成鐵桉易如反掌。

沒想到武宗年間滅過佛,這才幾十年吧,寺廟香火竟然又如此鼎盛起來,不得不說其生命力之頑強。

宋樂聽聞後有些躊躇,覺得幹這事對主公名聲有些妨礙。

不過邵樹德意志堅定,直接下令道:“立調州兵一營,讓甄詡去,三木和尚引路,先把僧眾抓了,清點財貨。莊田收歸州中,仍租給莊戶耕種,浮財入州庫及縣庫,後面開渠有大支出,先打點底吧。店鋪、水碾慢慢售賣,不急,價高者得。寺外之果園、菜畦、牧場清點一下,某要分給新搬來之軍士家屬,就平價出售吧,所得錢糧用於日後出師時的犒賞。這話要說清楚,出售田園菜畦所得之錢,某並不要,州里也不要,日後還會發給諸軍做賞賜。對了,從今往後,三界寺只得留僧眾十人,亦要課稅。另,查僧眾及莊戶中有劣跡者,收田、罰役,勿得放過。先這麼辦吧,範河!”

“末將在。”

“持我手令,去州兵那邊交辦。三木和尚,可還願回寺裡?”

“固不願也。”

“好。接下來你再幫我協辦幾家寺院,事辦成後,許你州兵隊正之職。”

“謝使君栽培。”

範河、三木二人離開後,邵樹德吩咐親兵煮茶,二人坐下來聊正事。

“使君,綏州窮困,戶口不豐,即便查抄寺院,所得只夠給幾十戶軍士家屬發田,至多不過百戶,何必呢?”

“宋別駕,鐵林軍四千人馬,近兩月有不少軍士娶親了,還有從豐州及嵐、石二州陸續遷過來的,總多了千戶是有的。以普通軍士為例,不算錢帛、衣物賞賜,月給糧賜兩斛,若未娶妻,當無問題。若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五六口,這隻能讓他們勉強吃飽飯罷了,日常用度還得靠賞賜維持,如此生活方能寬裕。”邵樹德說道:“某在晉陽與眾軍士有約,斷不能違背。而今安定下來了,能解決一戶是一戶,直到全部發田完畢。”

宋樂無語。軍頭不是好當的,軍士們也不會接受乞丐般的生活,否則他們就會殺將造反。自家主公急著開渠灌田,還不是為了增加農田數量,好讓軍士們結婚後有生活保障?靠一個人的糧賜可以讓全家六口人吃飽飯,靠錢帛賞賜可以讓他們生活寬裕,如果家人再有田耕種,那麼生活可以稱得上富足,如此士卒才能歸心。

宋樂暗自心算了一下,之前利用了少許閒田,再加上這次查抄三界寺的收穫,估計能得二十頃地,夠給百戶軍士分田罷了。後面再查抄幾家寺院,油水就小多了,畢竟綏州才四五萬人,哪來那麼多和尚廟?即便算上抄沒的有劣跡的寺院僧眾或部曲的田地,估計也就夠百戶的樣子,缺口還是很大。

不過慢慢來吧。反正先到先得,陳誠、郭黁那裡都有名單,後面的慢慢排隊,總之都要解決——說實話,這種排隊的方式,在別的地方可能早出亂子了,虧得邵樹德在軍士們那裡的信用沒破產,綏州這裡還能繼續玩下去。

“使君,後面還會有多少軍士遷移家人過來?”宋樂問道。這個家不好當啊,窮得叮噹響,還得為大頭兵們的吃喝拉撒操持,直讓人有心力交瘁的感覺。

“應是不多了。”邵樹德道:“這會過來的,多是豐州、嵐州、石州這幾個離得較近的地方。昭義、河陽有點遠了,穿州過縣太困難,即便軍士們有心,估計也無法。但他們在本地很搶手,陸陸續續有不少人結親了。某聽說,因為軍士們搶了太多女人,逼得本地人都去娶寡婦甚至窮困的党項女子。”

宋樂也笑了。寡婦也娶,呃,他心虛地看了眼自家主公,還好沒說出來。

“此事既涉及晉陽之約,宋某定然竭盡全力。”宋樂起身道:“然這只是治標不治本,主公欲要分田,還是得開渠。”

“此事某已知之,然今年不行。”邵樹德嘆道:“本欲伐州內党項,收取財貨牛羊,清點戶口,以便為開渠之事打下根基。然則黃巢所部已過淮水,陷申州,突入潁、宋、徐、兗諸地,所過不擄掠,唯收納丁壯擴充部伍,這是有大志啊。宋別駕,河南諸鎮已不可恃,此賊必入關中!”

宋樂也點頭同意。朝廷在關中的主要武力,就是京西北八鎮了,當年為防禦吐蕃而設立的藩鎮,各擁一萬至三萬不等的軍力。黃巢一旦逼近河陽、陝虢,聖人很可能就會下旨勤王,屆時夏綏諸軍南下,若境內党項作亂,軍士們如何安心?

現在不動,是對的,權宜之計也。

宋樂走後,邵樹德又仔細考慮起了山川地理,尋找哪裡可以開田。

第二日,查抄物品送至州中,邵樹德找來了幾乎成了他私人秘書角色的陳誠,讓他幫忙寫一份禮單。夏州的蔣書記已經遣人來知會過了,讓邵樹德儘快去一趟麟州,見見折宗本。邵樹德心領神會,於是找來陳誠,合計下需要準備哪些東西。

“軍使,此非聘禮,何須大費周折?某領回來的那千餘匹馬騾中,挑二十匹上佳的,再湊些金銀器物即可。”陳誠一邊攤開筆墨紙硯,一邊說道。

“那些不是駑馬麼?”

“好教軍使知曉。裴老將軍所送之馬騾中,亦有百匹良馬,在往年輸往朝廷之上萬匹軍馬中,亦堪稱上佳。”陳誠說道。

好個監守自盜!邵樹德暗自吐槽,諸葛爽這個銀川監牧使,到底沒裴商你這個現管厲害啊,這些年給自家扒拉了不少好東西吧?

“那便照此辦理吧。”邵樹德揮手道:“金銀器需幾件?”

“不貴多,貴在精,貴在合心意。”陳誠笑道:“查抄三界寺所獲僧產中,有一件銀鎏金龜負,盛放酒令籌的。聽聞折老將軍好酒,經常與部眾飲宴斗酒,此物正合適也。”

寺廟與酒籌?邵樹德實在很難將其聯絡起來,這幫和尚玩得很花啊!

“又有一銀菱鹿紋花足盤,甚是精美,亦可送之。”

“有什麼講究?”

“鮮卑傳說中,鹿乃瑞獸,鮮卑貴族亦喜鹿紋金牌飾。折家既自稱鮮卑遺族,送此物正投其所好。鹿又音同祿,寓意利祿長久,拿來做禮物再合適不過了。”

“哎呀,三界寺真乃某之福星也。”邵樹德撫掌而笑,道:“就這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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